行軍糧很好吃。
桑其承認這點,凡是牛羊肉的都被他留下,至於豬肉和雞肉的則給呂博等人,素菜什麼的他也不要,說是素的,其實裡面有點肉。
多食自己帶來的食物先放一旁,搶着吃大唐的行軍糧,很多多食人是越吃越難過,敵人的武器好那是自己一方沒有技術,打起來吃虧,認了。但後勤爲什麼還是人家的好?仗打的真窩囊。
呂博等人吃的同樣開心,行軍糧聽上去是給軍人吃的,按說由於距離遠,不好保存,應該難以下嚥纔對,今天卻真正感受一把自己祖國的強大,原來行軍糧可以做的比一般的飯館做的還好吃。
呂博把一小截黃瓜鹹菜在口中慢慢地咀嚼着,看上去像普通的鹹黃瓜,但卻用蝦油醃製的,吃到嘴裡鮮鹹可口。
再掃一遍跟自己過來的二十四個手下,一個個都慢慢地吃着,好多天了,沒吃過象樣的東西,現在的飯菜有股家鄉的味道。
處在交界地方的人分到的就不多了,三個人吃兩份,沒吃到的一部分讓多食人搶去,一百六十四個人,此刻再一次認爲自己是大唐人,不再是覺得自己是獨立又自主的存在。
一百六十四人相互之間小聲地說着話,意思都差不多,如果能活着回去,就在家中的房子上插一面大唐的旗幟,表明自己的歸屬,要跟很多大唐人一樣,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往窗戶和房檐上插國旗,有的甚至還往牆上畫。
送來的行軍糧不多,即使吃的慢,過了兩刻鐘也被衆人消滅掉,多食人沒吃飽,每個人只嚐了一口,於是他們的目光又放到罐頭上。
桑其吸吮兩下手指,方纔吃飯吃的,其實有筷子。他不會用,交界處的一部分人同樣不會用,但還是學着使喚,畢竟是大唐人,現在不學。活下來也要學。不然多丟人。
“你,過來。”桑其對呂博吆喝,呂博把最後一口湯喝掉,打個飽嗝。一邊揉肚子一邊走過來,飯菜量很足,給軍人吃的嘛,他又好多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一下子吃撐了。
“罐頭。打開。”桑其看着呂博一臉滿足的樣子,想把人家幹掉,又想着自己如果也是大唐人……
呂博又打個飽嗝,拿起個罐頭研究,藏頭詩歷歷在目,他需要琢磨一下,怎麼打開,國內很多罐頭保質期都不長,用竹子做的。成本低,現在的是鐵皮,得看說明,不然打壞了還得費勁直接破壞。
“拉環的。”呂博嘟囔一聲,伸出個手指頭進到拉環中。想想不對,拿出來,把拉環先向一方壓一下,把罐頭卡出個小口。這才重新勾住拉環,朝另一方拉動。
一個鐵片掉下來。露出罐頭裡的東西。
“這是……什麼?”呂博懵了,沒見過這種吃食,炒飯?蓋飯?怎麼聞起來有那麼多的調料?這……這不是水雲間廚子的水平吧?蔥薑蒜居然佔了很大的比例,拿調料當輔料用?
跟他來的二十四個人裡有三個湊上來,看着罐頭裡的食物同樣迷糊,一個人忍不住說道:“不會吧?張王兩家的廚子打算幹啥?造反嗎?東西還能吃?”
“我再打開一個看看,或許是裝的時候沒裝好。”呂博再拿過一個罐頭,按照之前的方法給打開,裡面依舊是跟之前的一樣。
把罐頭往桑其面前一遞,呂博很不好意思地說道:“就這個,可能是新研究出來的飯菜,還不成熟,相信過段時間能進行調整,到時再吃就好了,張王兩家的廚子估計很忙,一時疏忽。”
“是呀是呀,正常來講,他們不應該做成現在樣子,真的。”剛纔說話的人保證,似乎張王兩家的廚子把飯菜做成眼下的模樣,他們跟着丟臉一般。
桑其把罐頭拿到鼻子前面聞聞,點頭:“味道不錯,比我們沒來之前吃的好,叫個人過來,吃。”
他喊一個交界處的人過來,他怕有毒,到時候毒死個人跟他就沒什麼關係,想來護苗隊不會炮火覆蓋。
身爲人質的呂博二十五個人突然間心中生起股優越感,豬食一樣的東西居然被誇讚,多食人活的真悲催,怪不得以前有不少多食人願意來大唐,生活方面享受的不同。
二十五個人此般想着,卻沒有人主動上前試吃,萬一真有毒呢。
交界處的人有五個被叫來,又打開三個罐頭,一人一個,讓他們吃。
五個人手拿着罐頭看,見有多食人要過來打,馬上有一個說道:“把剛纔的筷子取來,我吃。”
“用手抓。”桑其最看不慣這點,自己用手抓,你們不能抓一抓?非要用筷子,讓人看了生氣。
五個人依言伸出手去抓罐頭裡的東西,三個手指頭捏出一點,小心地放進嘴進,咀嚼兩下,眨眨眼睛再吧嗒吧嗒嘴兒,馬上又伸手去抓,吃的飛快。
連續吃下去二十來口,互相看看,全活着呢,放下心又吃。
“等一下,你,說怎麼樣。”桑其叫停,對一個人問。
被問的人猛點頭:“好吃,姜放少點會更好。”
“有沒有難受的地方。”呂博也問。
五個人搖頭。
呂博琢磨琢磨,再打開一個罐頭,伸手欲抓,跟他來的一個人搶過去:“東家,我先來。”
說完開始吃,吃兩口,臉上露出笑容:“我就說嘛,張王兩家的廚子做的東西不可能難吃,我倒不覺得姜多,胡椒粉多,又不是喝羊湯。”
桑其讒了,猶豫再猶豫,還是堅持着沒吃,讓五個人把罐頭裡的食物吃完,大家圍住五個人,看看過一會兒的反應。
“我,我還想吃。”五人中的一人渴望着說道。
呂博阻攔:“不忙,你們平時餓的太久,突然吃多會撐出毛病,要不要喝水。”
“喝。”五個人是真想吃,肚子裡總覺得餓。
有人拿來水袋,一人灌下去幾大口,坐在地上等待。看看是死是活。
太陽照下來的影子開始逐漸變長,五個人依舊沒有任何事情,反而是消化消化,不餓了,一個個坐着。臉上帶一絲幸福的笑容。享受陽光下吃飽的感覺。
“吃,分出一半人先吃。”桑其見試吃的人活的好好的,手一揮,命令道。
多食人早等急了。馬上有一半人站出來,學之前呂博的方法打開罐頭,伸手抓着往口裡塞,飯菜混合的東西里沒有絲毫豬肉的味道,能嚐出來。用的是羊油,還有點羊肉,加上其他各種調料,吃到肚子裡暖洋洋的。
等他們每人連續吃掉兩個罐頭,其他人在桑其的命令下繼續等待,天上的雲飄來又飛走,又是半個時辰,吃下罐頭的多食人還活着,之前的五個人也不見絲毫問題。
呂博想想。對桑其說道:“桑其將軍,吃吧,護苗隊不會下毒,他們知道你們會讓我們先試,下毒會毒死我們。他們來營救,不是害人,只是跟您那邊的主力部隊匯合的過程中要小心,他們不停地打冷槍。你們這點人,估計夠戧。”
桑其聽到前面的話還跟高興。聽到後面的,臉色登時陰沉起來,眼下按照大唐人的說法叫騎虎難下,不敢殺人試探,趕路時對方又要開槍,還得走上幾天,怎麼辦?
跟對方商量商量,自己把人放掉,讓他們不攻擊?不行,換成自己會馬上追殺,跟他們說自己一方死個人殺他們一個?估計沒用,昨天他們就敢開槍。
“吃。”想不出好辦法的桑其咬咬牙,拿過個罐頭打開便吃。
另一半剛纔沒吃的人也用最快的速度開罐頭。
等吃到嘴裡,桑其才知道剛纔吃的人爲什麼是那種表情,真香啊,雖然是涼的,但裡面的東西吃到口中卻不讓人覺得噁心,進肚子還有種熱乎乎的感覺,好像渾身都有了力氣。
等他們吃飽,此次扔在樹林中的罐頭只剩下二十一個,桑其很自然地把剩下的罐頭歸爲己有,稍作休息,讓人質站起來,綁牢靠,每人身後放兩個拿刀的人,圍繞在自己人的周圍,繼續前進。
向前走了段路,果然看到有條小河,河水清澈,能夠看到下面的石頭和遊動的小魚。
人羣發出一片歡呼聲,有水了。
呂博蹲下身手上沾沾水,先給自己洗臉,而後捧起來喝一口,對桑其要求道:“讓我們洗個澡吧,順便換身衣服。”
跟他來的二十四個人一同看向桑其,他們過來走商,自然要帶東西,衣服每個人多帶一套,還有洗漱工具,之前被沒收,後來呂博去討好人家,當大唐的叛徒,又賞回來,一直沒用呢,主要是多食人穿不慣衣服,使用其他工具同樣很陌生。
“水裡沒下毒?”桑其點下頭,問。
“流動的水,得下多少毒?您放心。”呂博又露出獻媚的笑臉,不知羞恥地討好人家。
他這麼做是爲了活着,而且給護苗隊創造機會。
但在遠處用望遠鏡看着的王淼卻是緊抿着嘴,他已經得到來自國內的電報消息,對呂博的家庭情況有所瞭解。
是個不錯的商人,家中有兩個老婆,還有七個孩子,父母皆在,還養着兩個老婆的父母,一個老婆的祖父仍在世,他也像恭敬自己的爺爺那般恭敬。
家裡在京城、杭州、蘇州、益州、洛陽都有個大的院落,人從小就聰明,十六歲接管家中買賣,跟地方官府人員相處的不錯,沒有違法的底案,不曾給地方學堂送錢,但卻專門開了一個印書行,很小的印書行,專門印製給孩子用的書,免費發放。
五年前發現這個商路賺錢更多,便帶着人過來走商,家中主營皮革生意,後來加了個藥材,賣給醫館。
算是一個很不錯的富裕商家,日子過的非常好,家庭和睦,又與人爲善,不在錢莊貸款,家中現金很多,但是卻願意給醫館賒欠一部分藥材的錢。
他本人也有才華,精通六種外族的語言和文字,寫一手不錯的毛筆字,而且還愛好繪畫。經常邀請文人舉行詩會。
對僱工好,有着相當高的人格魅力。
平時遇到官府的人不卑不亢,但現在卻看到他像條討好主人的狗一樣。
王淼的心中很難受,他覺得是自己沒做好,看到呂博的每一個笑容都好像有把刀捅進自己的胸口。他拿起身邊的狙擊槍直接放倒對方的頭領。但又不敢。
他威脅完人家,其實心裡也發虛,好在發現對方不識字,不僅僅不認識大唐的字。竟然還不認識他們自己的字,學堂多麼重要啊,關鍵的時刻能起到救命的作用。
王淼看着,估算這邊的人與主力部隊匯合的時間,還有自己到時候放出下過藥罐頭的時機。決定在此過程中不開槍打對方,頂多是對天打一打槍,讓隊伍的速度放慢。
萬一自己打死對方一個人,對方報復性地殺掉自己國家的一個人,那麼究竟是開炮還是不開炮?
“我要是能知道對方的頭領想的是什麼就好了,等着,給我等着,有你們哭的時候。”收起望遠鏡,王淼咬着牙說道。
多食人的隊伍行進速度正如王淼設想的一樣。走的時候慢了,把一部分人質放在外面,並不停地讓人質變換位置,他們的人則儘量躲在人質的身後,剩下一部分人質攙雜在他們的人羣中。好使大唐軍隊投鼠忌器。
夜幕降臨,多食人疲倦不已,今天白天他們沒有人被對方打死,但心理壓力則是更大。他們知道周圍有無數雙眼睛觀察着他們,並且還在尋找機會把他們殺掉。
白天走路的時候緊張。到了晚上則是更不敢放鬆,火把和火堆燃燒着,不時發出劈啪的動靜,任何一次木柴燒裂時的響動都讓人聽着那麼的擔憂,怕是槍響。
等晚上吃飯的時候,多食人開始懷念白天的日子,白天吃過罐頭,晚上再吃帶來的炒青稞,真是難以下嚥,沒有那麼多的調料,沒有美味的鹹菜,只能強挺着往肚子裡吞。
今天晚上,人質們沒有飯吃,多食人認爲中午的時候他們吃不少,可以餓一餓。
呂博二十五個人還是聚集在一起,相對來說比較自由,帳篷外面站着多食人,帳篷裡面是屬於他們的天地。
“喝水,估計明天早上會有東西吃。”呂博同樣餓,摸摸肚子,對手下說道,拿起水袋,咕咚咕咚灌幾口,讓肚子裡不那麼空。
“爲什麼晚上不給送東西吃?”一個人抱着水袋,不想喝的時候嘟囔。
“不清楚。”呂博搖下頭,他沒抱怨,只是納悶,按說護苗隊既然找到自己等人,應該給送東西吃,現在多食人已經吃完飯,自己一幫人還餓着呢。
子時,在衆人餓着與緊張的時候悄然來到。
‘啪’的一聲槍響,把夜晚的寧靜打破,守夜的多食人一驚,四處張望,看看誰被打死了,火還在燒着,天上的烏雲滾滾,看不見星月,讓人感覺到壓抑。
和衣而睡的桑其在幾個人的護衛下走出帳篷,大聲問:“誰死了?”
等了一會兒,有人過來彙報:“沒,沒人死,是不是讓我們去取東西?”
“槍聲從哪個方向傳來?”桑其一聽取東西,肚子又覺得空了。
“那邊。”有人用手向一個地方指,有山,槍聲迴盪不好分辨。
“押着人過去看看。”桑其吩咐一聲。
有人過來,把人質叫着,到槍聲響起的地方去查看,人質醒了,被槍聲驚醒的。
沒用上多長的時間,前去查看的人回來,果然擡着東西,依舊是木頭箱子,裡面一部分行軍糧,一部分罐頭。
行軍糧正好是一百八十九個,看樣子是給人質每人準備一個,罐頭卻僅僅有二百個,多食人絕對不夠分。
桑其不用看也能想到,行軍糧裡面全是帶豬肉的,專門爲人質所送,二百個罐頭纔是自己一方的。
“叫起來,讓他們吃飯,不讓我睡好,我也不讓他們睡安穩。”桑其命令道。
呂博等人被喊起來,迷糊着來到帳篷外,看到火把照耀下的行軍糧,一個個開心不已,有吃的了,只是時間掌握的實在讓人無語,爲什麼半夜才送來。
“桑其將軍,謝謝,謝謝,可以吃嗎?”呂博小跑着來到桑其面前,連連鞠躬道謝。
“吃,吃飽了好好睡,明天趕路要加快速度。”桑其不想讓他們吃,又擔心影響體力,只好鬱悶地答應下來。
他自己也拿起個罐頭,打開剛要吃,突然停住,遞給呂博:“給你加個罐頭,你先吃。”
“是是。”呂博接到手中,直接開抓,他知道多食人是想讓他試毒,還真謹慎。
邊吃他邊用眼睛去看罐頭上的字,上面寫的又換了一種,爲‘三更送飯夜半天,只因路遠運送難。安心且待雲散日,如更如日又如前。’
看到字之後,呂博的腿都哆嗦起來,他明白動手的時候在三天後,罐頭上的打油詩寫的不清楚,但他清楚。
因爲他記得來之前他舉行過一個詩會,有個人寫詩,大家評價,輪到他時,他說的是一更如一日,梆聲陣陣似月升,觀其字,念起形,好詩。
那麼今天的打油詩說三更送飯,後面說的是如更如日,便是在告訴自己動手的時間。
呂博吃着心中感慨,太厲害啦,一天時間就把自己的家底兒給摸出來,然後用在罐頭上傳信,小寶和鵑鵑調動了多少資源?否則不可能查得這般清楚。
三天,還有三天,自己再堅持堅持,到時要是不把桑其栓上鍊子裝進籠子裡,自己的名字以後倒着寫,不,是橫着寫。
桑其看着呂博吃,吃完繼續等待,他本想多找幾個人試毒,但捨不得,萬一沒毒,自己一方的人會少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