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楚凌軒如此之快便尋到了婚鞋,不由嘖嘖稱奇。
莫夫人笑吟吟地說着吉祥話,“恭喜將軍,賀喜將軍!看來楚家很快便要抱重孫了呢!將軍快些給新娘子穿上鞋子吧!”
楚凌軒耳朵尖一陣發紅,他拿着鞋子侷促地走到牀邊,蹲在花朵朵跟前單膝跪地。
楚凌軒托起花朵朵藏在大紅嫁衣下的金蓮,花朵朵忍不住縮了縮腳,扭捏地絞着手帕。
楚凌軒嘴角一揚,低頭將手中的鞋子輕輕套了上去。
禮成後,在莫夫人的引導下,一對新人被大夥兒簇擁着往前廳走去,那裡早早便備好了出嫁酒。
陪同長輩喝過這杯出嫁酒,吃過和合飯,花朵朵便要辭別爹孃,奔赴長安去了。從此回來便是客人,再也不能爲花家撐起半邊天,也無法以自家人自居了。
花朵朵心裡充滿了不捨,一時有些百感交集起來。
她方纔早已在房中墊飽了肚子,此時陪在席中也不過是意思意思地蘸了蘸脣便擱下了筷子。
倒是那些儐相們是真的餓得慌了,他們天沒亮便從長安發轎迎親,一路快馬加鞭風塵僕僕,到達花嫁村時已快辰時末了,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此刻面對滿桌子香噴噴的佳餚,他們不由食指大動,也顧不得客氣了,當即推杯換盞,開懷大吃了起來。
待衆人吃罷和合飯,莫夫人便領着新人到祠堂拜過祖先。又回到廳屋來,一一拜別端坐在廳中的一應長輩。
花有福和李氏笑中帶淚地看着底下一對恭敬叩拜的新人,嘴裡不停唸叨着讓花朵朵好好侍奉公婆,事事躬親,當個孝順的好媳婦。
花朵朵含淚一一應下,隨後又起身與楚凌軒拜別閆老爺子。
閆老爺子昨日便住進了花家,他近些年來身子已每況愈下,但還是堅持親自來給花朵朵送嫁。
花朵朵不捨地拜倒在閆老爺子腳下。哽咽道:“徒兒拜別師傅,徒兒不孝,無法隨侍師傅左右,也做不到將閆門發揚光大。讓師傅失望了!”
閆老爺子上前扶起花朵朵,紅着眼眶笑呵呵道:“傻孩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在長安給咱們閆門爭氣了,爲師很是欣慰!”
他拍了拍花朵朵的手,語重心長道:“徒兒啊,如今長安的局勢波雲詭譎,變幻莫測,你們倆千萬要小心爲上。凡事切莫強出頭曉得了嗎?”
花朵朵點頭道:“師傅放心,我們會見機行事的。您也要保重身體,徒兒會時常回來看望您的,您得閒了也來長安小住,讓徒兒有機會能侍奉一下您老人家。”
閆老爺子笑眯眯道:“好好好,師傅答應你!”
拜別閆老爺子後,倆人又移步到花永夏夫婦跟前。
花朵朵叩拜在地。含淚道:“爹,娘,女兒不孝,讓你們操心了!你們養育了女兒十幾年,女兒還沒來得及奉養你們就要嫁人了。爹孃你們要保重身體啊!朵兒一定會時常回來看望你們的。”
“好……好……,閨女,起來吧!”花永夏哽着嗓子,顫巍着手不捨地扶起花朵朵。
看着眼前婷婷玉立的閨女。花永夏心裡感概萬分。
他還清楚地記得,當年爲她做拔步牀時,閨女纔不過膝蓋高點。
如今眨眼七八年過去了,當年那個揪着自個兒衣襬,邁着小短腿晃悠晃悠跟在自個兒身後,咿咿呀呀喊着爹爹的黃毛丫頭。如今已經長成這般傾國傾城的容貌,這叫花永夏心裡又怎能不感概?
他忽然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酸澀與惆悵。
這個自個兒自小便把她視作心肝肉疼的女兒,轉眼間就要喊別的男人當夫君,跟着別的男人到千里之外的地方獨自生活。
從此遠離爹孃,遠離生她育她的故土,到一個遍地是陰謀詭計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這讓花永夏心裡又怎能不擔憂?
他轉頭嚴肅地看着楚凌軒,“從今兒個起,我們家閨女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要是讓她受了半點委屈,我就算拚了老命也絕饒不了你!”
雲氏一聽這話兒不高興了,她轉頭瞪了花永夏一眼,嗔道:“胡說什麼呢你!大喜日子盡說些不吉利的話!姑爺他心裡有數,你別老嚇唬人!”
楚凌軒急忙跪地叩首,恭敬起誓道:“岳父岳母儘管放心,子瑜以生命立誓,此生定會視朵兒如珍寶,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若違此誓,五雷轟頂!”
“呸呸呸!”雲氏連忙啐了聲,“傻孩子,今兒是大喜日子,可不興說這些個不中聽的話兒!咱們都相信你,不用立這般重的誓言。”
雲氏說罷趕緊將楚凌軒扶了起來,對這個閨女婿,她可是怎麼看怎麼滿意。
雲氏笑眯眯地拍了拍楚凌軒的手,叮嚀道:“孩子啊,我家朵兒今兒起就交給你了,平日裡我們太寵她了些,以至於她有些小姐脾氣,又不善女紅,你要多擔待些。”
“要是她平日裡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的,你千萬莫要跟她置氣,且回來告訴娘,娘自會教訓她!”雲氏嘮嘮叨叨道。
花永夏不愛聽這話兒,正想反駁幾句,卻被雲氏暗地裡掐了一把,無奈只得悻悻然地閉上了嘴巴。
楚凌軒低頭恭謹道:“岳母大人多慮了,郡主的脾氣正合小婿的心意。至於女紅,家中自有繡娘,郡主身邊的婢女也是善女紅的,這個無甚大礙。”
這翻話讓花永夏心裡說不出的熨貼,方纔一直拉下的臉終於微微露出絲滿意的笑容。
大夥兒一聽這話兒心裡也都鬆了一口氣。
如此看來這位楚大將軍倒是中意朵兒得緊,句句話兒都護着朵兒來說,朵兒有他的寵愛,即便嫁去千里之外的長安。他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要知道女人要在世上立足,可要依仗於男人的憐惜與疼愛,如今有了楚凌軒的保證,他們的擔憂總算可以放下來了。
莫夫人從旁笑眯眯地勸道:“親家老爺,親家夫人,你們儘管放心,楚將軍他可緊張郡主了,定不會讓郡主受半點委屈的。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快些走完拜別禮吧,可別誤了吉時!”
雲氏一聽這話兒連忙點頭道:“對對對,時候不早了,你倆快些去拜別幾位叔伯。別耽擱了。這兒去長安可得好半天的路程呢!可別摸黑趕路纔好!”
經倆人這麼一催促,大夥兒才驚覺原來不知不覺間,時間已快到午時了。
遍辭家中長輩及親友後,莫夫人替花朵朵重新理了一遍妝容,扶正鳳冠和蓋頭,這才引着花志榮背起新娘,由執篩者和執燭者左右引照,準備出閣入轎。
一路上均有婦人捧着谷豆四處拋撒,院裡院外。花轎裡花轎外,甚至連通往花嫁村的小路都沿路撒上了谷豆。
大家都默默地爲這對幸福的新人祈禱着,祝願他們能辟邪除害,免除三煞。
在大夥兒的簇擁下,花志榮揹着大紅嫁衣的花朵朵,很快便走出了花家大門。
他在花轎前輕輕放下花朵朵,起身嚴肅地看着楚凌軒。“子瑜,我將朵兒交給你了,望你好好待她!”
楚凌軒肅然道:“大哥放心,子瑜定不負卿。”
花志榮點了點頭,不捨地將花朵朵的手交給了楚凌軒和莫夫人。
花朵朵轉頭看向來時的路,儘管紅布遮出了她的視線,她什麼也看不真切,但憑直覺。她還是能感覺到好幾十雙眼睛,在依依不捨地看着自己。
花朵朵眼眶一紅,淚水成串地滾落了下來。
楚凌軒見此也知她心中不捨,忙低聲安慰道:“莫哭了,很快就回門了!以後我會常常陪你回來的。快些上轎吧,莫要讓爹孃擔心!”
花朵朵吸吸鼻子點了點頭。在兩人的攙扶下,跨過火盆和馬鞍,坐進了花轎中。
莫夫人接過一旁碧絲懷中抱着的寶瓶,塞到了花朵朵懷中,空中唸唸有詞,“問你暈車不暈車,請把寶瓶懷中接,問你暈轎不暈轎,請把寶瓶懷中抱。”
莫夫人笑眯眯道:“抱緊吧,別放下,保一路平安的。”
花朵朵臉紅紅地抱緊瓶子,“謝過夫人!”
大紅的轎簾落下,遮住了衆人的視線,也遮住了大夥兒剪不斷的思念。
楚凌軒朝花有福等人拱了拱手,“小婿就此別過,各位長輩請保重!”
楚凌軒說罷翻身上馬,隨行的儐相也齊刷刷地躍上馬背,場面說不出的壯觀好看。
隨着奏樂鳴炮聲起,八個身強力壯的轎伕齊齊歸位,起轎發親。
在鑼鼓、嗩吶、舞獅的伴隨下,花轎開始緩緩起程。
樂隊在前,楚凌軒領着花轎緊隨其後,緊接着是莫夫人和莫涵雨的馬車,還有碧絲等人的車馬,而墊後的則是一衆儐相和侍衛等人。
衆人揮淚相送,空氣中飄蕩着淡淡傷感的氣息。
人們站在門口遙遙相望,直到長長的迎親隊伍消失在眼前,他們仍久久不願離去。
此時空中四處飛翔的鳥兒彷彿也感覺到了離別的氣息。
他們從四面八方成羣結隊飛來,在空中自成一線,久久追隨着那遠去的迎親隊伍,彷彿要替底下的鄉親們送別這個遠離故土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