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間,只見一道黑影輕功了得,飛檐走壁如履平地般只片刻功夫便不見了蹤影。
百里玉衍冷嗤,暗暗運了內力,將掌上所中之毒壓在手上。身影一動,袖袍翻飛,夜空中閃過一道白色流光,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樓閣之上,百里玉衍負手而立,帶着睥睨天下的氣勢。“出來吧!”清清冷冷的聲音在夜空中迴盪,不多時,走廊轉角處走出來一個略顯弱小的黑衣人。
她邊走邊扯下面上黑紗,“撲通”一聲跪倒在百里玉衍向前,“屬下該死,還請殿下處罰!”
竟然是暗影!
“果然是你!”百里玉衍輕哼,淡漠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涼眸眸望着不遠外的燈火。許久,寡薄的脣輕輕扯動,吐出三個字:“爲什麼?”
“暗影但求一死,還望殿下成全!”暗影伏在地上,帶着視死如歸的決絕。
百里玉衍清冷的眸掃了她一眼,薄脣輕啓,“殺你何用?”說完,飛身躍下樓閣,直到身影走遠,輕淡若晨霧的聲音才透過雲層傳來,“回去告訴他們,誰再敢打程小野的主意,本王定不饒恕!”
暗影擡頭,望着消失的背影神色複雜。
此時的芙蓉巷,濃煙滾滾,火光沖天。烈焰映紅了半邊天空,驚醒了附近幾條街的住戶。
“來人啊,走水了!”鑼鼓聲霎時響徹夜空,深夜驚醒的人們拎起水桶,抱着木盆從家中跑出來,漱芳齋的方向聚攏過來。
蘇晴兒是被一陣濃煙嗆醒的,劇烈的咳嗽過後,她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屋內濃煙滾滾,嗆得人睜不開眼睛,她顧不上套外衣,匆匆向外逃去。一開門,熱浪迎面撲來,她又咳了幾聲,手忙腳亂地關上門,匆匆奔向另一面的窗戶。
窗外便是一條長廊,可以通到樓下。
她到了長廊,正巧遇到從另一間的房中逃了來的伍來福。
“蘇掌櫃,您沒事吧?”伍來福手中拿着一件外衣,正欲穿上,忽然發現她也只穿着裡衣,便將自己的衣服遞了上來,“天氣尚冷,蘇掌櫃若不嫌棄,先將就一下吧。”
蘇晴兒打了個寒顫,接過他遞上來的衣服,兩人快步向樓下跑去。
一路上,將其它房間的人都喊了起來。
等衆人涌上街頭才發現,着火的地方正是漱芳齋待客大廳。火焰燒得正旺,翻滾的火舌從一樓門窗躥出,已經包圍了整個漱芳齋二樓。
樓上傳來女子呼救的聲音,有人嘗試着衝進去救人,幾次都被狂卷的火苗堵了回來。
“小野!”蘇晴兒猛然驚醒,不顧一切的向火海衝去。
“師父!”伍來福緊跟在她後面,也想衝進去救程小野,沒跑幾步,卻被聞聲趕來的,隔壁鋪子裡的人拉住,“蘇掌櫃,火勢太猛了,人進去就不行了!”
“不,我得進去,小野她有身孕睡得沉,她一定還在裡面,我得去救她!”蘇晴兒拼命的向漱芳齋大門掙去,清醒過來的伍來福與漱芳齋其他幾個夥計合力才拽住了她。蘇晴兒被困動彈不得,手一個勁的朝漱芳齋的方向揮舞,不停大叫着程小野的名字。
“小野,你聽到沒有,你出來啊!”淒厲的聲音在夜空中迴盪。
百里玉衍走在街上,忽聞有人叫喚程小野的聲音,猛一擡頭,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漱芳齋着火了!
“娘子!”他頓時方寸大亂,身影一旋,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向漱芳齋飛去。
漱芳齋,熊熊燃燒的大火點燃了門前牌匾,被燒紅的木頭髮出噼裡啪啦的響起,整座樓被火海包圍,搖搖欲墜。火光刺目,根本無法靠近。
百里玉衍趕到時,蘇晴兒已經癱倒在地上,口中還在聲嘶力竭的喊着小野的名字。
不假思索的,他提步向火海衝了過去。
“殿下,萬萬不可。”月恆不知何時從人羣中冒出來,跪在了他面前。
一同跪着的,還有流光。
“滾開!”百里玉衍怒不可揭。
這就是他精心培養出來的屬下,他給出了信任的人。一個半夜來暗殺他的女人,另外眼睜睜看着漱芳齋着火,卻不出手援救!“若是小野有事,你們統統去給她陪葬!”一句話彷彿從牙縫中擠出來。話音未落,衣袖一揮,灌注了十成力道的掌風襲向月恆與流光面門。
“啊……”
兩人雙雙不敵,被拍出去數丈遠,重重跌落在地。百里玉衍身影攢動,人們只看到一道白色流光閃過,他已躥入火海之中。
“殿下!”月恆掙扎着爬起來,見他進了火海,懊惱的一拳砸到地上。
得知漱芳齋走水,他與流光第一時間趕了過來。那時火勢已起,根本無法控制,他們邊喊人滅火,邊四處尋找百里玉衍與程小野。
方纔見他無恙,兩人心情是狂喜的。
可是沒想到,才一轉眼,他們的癡情殿下又衝進了火海。主子有情,屬下也不能無義,只見兩道身影翻飛,月恆與流光步着百里玉衍的後塵,衝破窗子,鑽進了火海。
漱芳齋內,已經燒得面目全非。
大火炙烤着臉頰,百里玉衍揚起手,才能勉強睜得開眼睛。地面滾燙,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烙鐵上,他咬緊牙齒忍着疼痛。
“娘子!”火海中出陣陣呼喚。
房頂不時有燒焦的木頭掉落,他左右躲閃,匆匆上了二樓。
臥房與飯廳的布簾已化爲灰燼,房頂橫樑起火,被燒得噼啪作響,房頂隨時有坍塌的危險。而他此時全然顧不上危險,一心只想儘快找到程小野。忍着濃煙向裡面望去,牀被燒燬,幾根木條形成的支架還在刺啦刺啦躥着火苗,牀的一角,隱約看到一團凸起,像是一個人蜷縮在被褥之中。
“娘子!”他赤目欲裂,拔腿便向裡面衝去。
就在這時,被燒焦的房樑忽然掉落,不偏不巧的砸到了他身上。百里玉衍只覺得一股熱浪從背後襲來,身體再也無法承受炙烤的溫度,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三日之後。
當時月恆與流光衝進去,將他救出來,安置到了九華山莊在梅縣的一處別院中。現在他除去後背燙傷較重,其它傷勢已無大礙。
漱芳齋的火燒了整整一夜才被撲滅,裡面所有物品被焚燒殆盡。縣衙來人清理現場,發現二樓牆角有一具燒焦的屍體,已經辨不出模樣,只能從體型分辨,大概是個懷有身孕的女子。
蘇晴兒聞訊,直接昏死過去。
“去查,本王不相信她就這麼死了。”百里玉衍表情雖鎮靜,卻也無法掩飾內心的惶恐,放在被子上的手不停的顫抖。
“是,屬下這就去查。”月恆領命,正欲退下,百里玉衍忽然又開了口,“把暗影給本王找來。”
當時他只以爲暗影是受人指使,要除掉程小野,現在回想起來,恐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有他在小野身旁保護,以暗影的身手絕沒有可能得手,那唯一的可能,她在調虎離山,引他離開。
一聽殿下要找暗影,幾人臉上生出幾分異色。
從出事到現在,誰都沒有見到暗影露面。
“屬下遵命。”月恆不敢多問,匆匆領命退了出來。一同退出來的,還有聞訊從金陵趕來的曉風與殘月。
“小影不見了,難道縱火一事與她有關?”殘月疑惑。
若真是暗影與人勾結放火燒了漱芳齋,她便成了晟王府的叛徒。無論是晟王府還是九華山莊,自創立以來,還從未出過叛徒。
作爲共事多年的兄弟姐們,他們自然也不希望暗影做出背叛主子的事。
“事情還未可知,找到小影問清楚再下結論不遲。”曉風說道。他雖極少與暗影一同執行任務,但以這些年對暗影的瞭解,他覺得她背叛的可能不大。
“小影平日與流光師兄交情頗深,也許他知道小影的下落。”殘月提醒兩人。
三人邊走邊說,很快穿過內廳來到大門外的臺階前。
“我們分頭行事。”曉風安排道:“月恆去找流光,殘月去漱芳齋再察看一下現場有沒有可疑的痕跡,我去查近期可有人大量購買過火油。”漱芳齋偌大一間廳堂,如果沒有火油,想讓它短時間內形成無法撲滅的大火很難,除非有人蓄意縱火,並提前備好了充足的火油。
而火油這種東西,大批量的購買,必然會留下痕跡。
“好,就這麼定了,告辭。”殘月向兩人抱拳,轉身向臺階下面走去。
月恆也向曉風行了一禮,“風師兄請。”
“請。”
三個各自上馬離開。
房間中,百里玉衍強忍着背上的疼痛下了牀。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他忽略了什麼。他昏迷的第二日,流光找到了少白,它渾身的毛被煙霧燻黑,蔚藍色的狐狸眼中滿是哀傷,瑟瑟發抖的縮在角落裡。
少白有靈性,它眼中流露出的,不是害怕,而是悲傷。
就是這份悲傷,讓百里玉衍感到無比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