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懷柔陰鶩的眸光掃過鳳千雪,又落到後面北宮雪與成貴妃身上。
北宮雪反應快,四目相對,她立刻跪了下來:“民女北宮雪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俯身跪地,拜的毫不含糊。
北宮懷柔望站她,目光復雜。
成貴見狀,也迅速跪了下來,“臣妾見過陛下。”
北宮懷柔又掃了她一眼,依舊沒回話。
方纔她們說的話,他終於想起來了。那些呼之欲出的記憶,終於回到了他的腦海裡。
這所梨園,那個梨渦淺笑的女子,竟是他昔日寵妃!而那個他曾許以後位的女子,現在竟成了他麾下第一將軍的夫人!
這是何其的諷刺?!
“皇上,這……”張鬆見他臉色不好,想開口說些什麼,被他擡手製止。
鳳千雪一進也不知該說什麼,硬着頭皮委身下拜,“臣妾參見皇上。”猜不出北宮懷柔的心思,鳳千雪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和不安。
“皇后可知,這梨園是禁地,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嗎?”語調不輕不重,卻如鼓槌般敲打在鳳千雪心頭。
梨園是禁地,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臣妾只想爲皇上分憂,不想觸犯了皇上諭旨,求皇上降罪。”
“呵。”喜怒難辨的臉上硬扯出一抹淺笑,薄脣輕啓,一行話從口中吐了出來,“爲朕分憂,這麼多年來,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后哇!”
鳳千雪低着頭,遲遲不肯開口。
北宮懷柔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轉身向外走去。
從門口走過,腳下一晃險些被門檻絆倒,幸好張鬆眼疾手扶助了他。
“皇上,您,沒事吧?”張鬆小心翼翼的問道。
北宮懷柔腳步頓了頓,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最終,在張鬆的攙扶下,他步履蹣跚的走了梨園,一步步向遠處走去。
北宮雪遠遠的望着他,那平日裡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此時彷彿一瞬間蒼老了二十歲,就連背影看上去,都滄桑的令人感傷。
見他離開,鳳千雪身子一軟,癱坐到了地上。
她跟了北宮懷柔二十幾年,瞭解他甚至勝過自己。若是剛纔他大發雷霆也就罷了,可是他竟然一聲不吭的就走掉了。這說明,也許他已經知道事實真相了!
若他知道自己爲了得到後位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加害他的寵妃,一定不會放過自己吧?
眸中閃過慌亂的黯芒,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
北宮雪與成貴妃已經站起了身,見她癱坐在地,北宮雪剛想嘲諷幾句,不想她掙扎着站了起來,接着疾步走向梨園大門。
成貴妃與北宮雪對視一眼,任她離開了。
她走後,北宮雪也匆匆出了宮。夜宴上,上官雲箏說辰兒在將軍府,她心中掛念兒子,恨不能下一秒就來到將軍府,將兒子抱回自己身邊。
此時的中秋夜宴,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幾人。,
皇上、皇后、成貴妃幾位主要人物離開後,只剩下太子與太子妃撐場,大臣們飲宴的興趣頓時下降不少。沒多久,大臣們便三五成羣的結了伴,相互離開。
上官侓攜夫人白玉蘭及一雙女兒向北宮玉麟辭行後,也已經離開了中秋夜宴現場。
回到家中,北宮雪等候已久。
“民女拜見上官將軍、上官夫人。”北宮雪對着上官侓一行盈盈下拜。
上官侓還沒來得及開口,上官雲箏已經衝了過去。“師父快快平身。”說着,她伸手就要拉北宮雪起來。
白玉蘭見狀,笑着開口:“雪兒不必多禮,快起來吧。”
上官侓並沒有感到意外,回來路上,白玉蘭已經向他說明了北宮雪的身份,也告訴他北宮雪便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外甥女。
“雪兒姑娘久等了。”寒暄幾句後,幾人在客廳坐了下來。
上官雲雀記恨北宮雪因孟荼一事打過她,冷着臉打了個招呼便走了。倒是上官雲箏,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噓寒問暖,仿白玉蘭哭笑不得。
上官侓幾次開口都沒插上話,最後只得作罷,滿臉堆笑的陪伴在妻兒身旁。
這份濃情,就連北宮雪都感受至深。
終於等到上官雲箏安靜下來,北宮雪向着白玉蘭開口道:“姨母,箏兒說辰兒在將軍府中,可是實情?”
白玉蘭點了點頭,“今日清晨箏兒才帶着辰兒回到家中,我本差了人去給你報信,不想你已經啓程去了宮中。在宮中又多有不便,就沒來得及與你說清楚。”
北宮雪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抑制不住的高興,“姨母,辰兒此時在何處?”
“我已經命人去帶他過來了,雪兒莫急。”
“好,好。”嘴上答應着,卻還是焦急的搓着手心,恨不能辰兒馬上出現在自己眼前。
白玉蘭見狀,忍不住笑了。
不管孩子大小,永遠是孃親的心頭肉,猛然記起北宮玉麟,她心猛的一痛。
“孃親!”糯糯的聲音傳進耳朵,北宮雪一怔,循着聲音向門外看去。只見百里星辰掙脫嬤嬤的手,張開手臂向她撲了過來!
將兒子抱進懷裡的剎那,她鼻子一酸,淚水潸然落下。
“辰兒,是孃親不好,孃親沒能保護好你。”抱着他軟軟的身子,終於填補滿了心中那片空白。
“孃親,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小辰兒懂事的捧起孃親的臉,胖乎乎的小手幫她擦用上的淚水,用她曾經安撫他的話來安撫孃親。
被他一逗,北宮雪破涕爲笑,“嗯,辰兒回來了,孃親高興還來不及呢,不哭。”
上官雲箏看着師父母子團聚,臉上帶着小小的自豪與滿足。
上官侓看着不忍心打斷北宮雪母子,湊近白玉蘭耳邊說了些什麼。
只見白玉蘭笑着點點頭,走過來拍了拍北宮雪的肩頭,“雪兒,時辰不早了,不如我讓人收拾間客房出來,今日便在府上住下吧。”
“好啊,好啊!師父今日就住在我家,我有好多話想與師父說呢。”不等北宮雪答應,上官雲箏就迫不及待的開口。夜宴之時她一直找不到機會與師父說話,現在回到家中,終於可以不受那些繁文縟節的約束,可以與師父暢快的聊天了!
最主要的是,她還不知道孟荼的消息呢!
雖然那傢伙傷了她的心,可她心中還是記掛着他的,誰讓自己犯錯在先,害得他失去了相依爲命的母親呢!那事情若是換到自己身上,恐怕還不只發一頓脾氣那麼簡直。
她在心中爲孟荼開脫。
“如此,會不會太打擾?”北宮雪有些不適應。
“不會不會,將軍府空着的房間很多,一點都不打擾!”上官雲箏快言快語,生怕她家親親師父拒絕母親的提議。
“箏兒如此希望你住下來,雪兒姑娘總不忍心讓她失望吧?”上官侓開口道。
“那就有勞姨母替我準備房間了。”
她一答應下來,上官雲箏高興的直拍手,“今晚我要與師父住一個房間!”
“不,孃親跟我住一間房!”聞言,百里星辰立刻反駁,兩隻小短手緊緊抱着北宮雪的脖子,生怕孃親被人搶走似的。
上官雲箏無語……她怎麼忘了,師父現在有兒子了。
“那一起住好不好?”她主動退步。
小星辰不依,墨玉般的眸子滿滿的嫌棄,“男女授受不親,怎可同房而居?何況辰兒還是小孩子,若是與不相干的女子同住一個屋檐下,將來如何娶妻?”
糯糯的聲音令人忍俊不禁,上官侓與白玉蘭忍不住笑出聲音。
“辰兒莫要胡言,箏兒是表姐,哪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北宮雪被笑得臉有些發燙,輕聲教育兒子。
上官雲箏則是嘟着跟不高興。
“好了,箏兒,你都有幾年沒回家了,難道就不想念父親與母親嗎?”上官侓佯裝生氣,板着臉正色道:“今晚你陪母親睡,好好跟母親懺悔一下,你這些年都跑哪兒去了!”
聞言,上官雲箏嘴巴撅得更高了。
“就這麼定了,都早些回房休息吧。”上官侓怕女兒再鬧,迅速拍板定局。
上官雲箏努努嘴,不心中不願卻也沒再說什麼。
白玉蘭親自爲北宮雪安排了房間,一直照顧着他們母子安頓好,纔回自己房間。
深夜,一輪明月懸掛在半空中,銀色光輝傾瀉而下,透過窗櫺斜斜的打在地面上,爲房中添了一層薄羽輕翼的光芒。
懷中,小星辰睡得正香。
望着他清越脫俗的小臉,她不由得想起那句詩詞: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
此時的西涼,也該是明月當空吧。百里玉衍,你知道嗎,這些天我有多害怕,害怕失去我們唯一的孩子,害怕失去我們之間唯一的聯繫。
天涯的另一端,一身白衣的百里玉衍站在皇宮之上。
他的身邊,坐着胖狐少白。
少白昂着頭,蔚藍色的狐狸眼目不轉睛地望着天邊那輪圓月,時不時對着月亮發現“嗷嗚嗷嗚”的長嘯,好像在呼喚什麼人一樣。
“少白,你也想她了是麼?”百里玉衍扭過頭,深不見底的眸中,是無盡的落寞與哀傷,“我記得就是這樣一箇中秋,她把你抱了回來。那天,她喝了很多酒,然後對着我們說,以後我們便是一家三口了。可是現在,她卻狠下心,將你我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