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盈穿了一身銀硃色的齊胸襦裙,窄袖襦衣則爲更淺一些的珊瑚色,頭上梳着雙環望仙髻,眉間貼了一點菱形花鈿,襯得原本就白色的膚色越發晶瑩剔透。因爲是配角,並沒有特別的講究,這一身衣服跟其他配角並沒有兩樣,但穿在桑盈身上,卻有種與衆不同的效果,她雙手交握,站在那裡的模樣,忽然就讓阿SAM想起在博物館裡見到的那些唐代仕女圖。
其他人顯然同樣發現她的出色,就連方樂陽也多往這邊看了好幾眼。
“好了,準備就緒!”
導演對大家簡單講完戲就開拍,最先拍的不是桑盈,而是另外兩位女演員扮演的韋皇后和安樂公主,因爲突如其來的宮廷政變而驚慌失措,母女倆抱頭痛哭,這時候李隆基已經帶人闖了進來,把這兩個想要學武則天把持朝政的女人絞殺了。
平心而論,韋后和安樂公主的扮演者長得不錯,但在桑盈看來,卻少了那種大難臨頭的真實感,她們只是在表演,而不是置身其中。
桑盈從唐朝來到現代時,武皇后還沒有篡位,她皇伯父還沒有駕崩,韋后也還只是英王李顯的王妃,那場驚心動魄的宮廷政變遠未開始,桑盈自然不可能得見,但她本身就是大唐皇族的一員,對宮廷生活,貴族風範,可以說這個時代沒有人比她更熟悉,眼前這些人,就連那個視帝方樂陽的一言一行,在她看來,也略顯拙劣。
“OK,過!”
“下面是上官婉兒臨死的戲,桑盈!”
阿SAM拍了她的肩膀一記,順便白了她一眼:“發什麼愣,輪到你了,別給我整幺蛾子啊!”
桑盈回過神,朝導演指定的場景走過去。
這些天她蒐羅桑盈原來的記憶,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職業究竟需要做些什麼的,又因爲要扮演的角色,特意去翻了那一時期的史料,再通過剛纔的實踐旁觀,已經瞭然於心。
李隆基提着劍帶着人闖進宮,宮裡到處是一片驚叫聲,這個時候,上官婉兒帶着隨侍宮女走來,拜倒在臨淄王面前,陳述自己的迫不得已附從韋后的內情,請求李隆基放自己一馬。誰知最後還是死在李隆基劍下,一代才女就此香消玉殞。
實際上上官婉兒臨死前,很有可能沒有見過李隆基,只是被他的手下殺死,不過電視劇裡爲了情節需要,就改動了下。
“上官婉兒拜見臨淄王。”
“你可知韋后如今是何下場?”李隆基提着三尺長劍,血順着劍尖滴下。
“韋后暴虐無道,與安樂公主合謀毒殺陛下,合該有此下場,但先前婉兒曾與太平公主擁立溫王,理應不與韋后同罪,請臨淄王明鑑。”上官婉兒微微擡起頭,燭火映照下,她的臉瑩潤潔白,正好讓李隆基瞧見她眼中隱隱浮現的淚光,楚楚可憐,盈盈動人。
方樂陽一愣,本想揮劍的手舉到半空,差點落不下去。
這什麼情況,臨場發揮?
臺詞明明應該是大喊饒命,然後他一劍下去,這段鏡頭就可以拍完了吧?
大牌演員在演戲的時候是有權參與劇本修改的,導演雖然不喜歡,但還會給點面子,小演員做這種事情就是犯忌諱了,一般都會被人詬病的。
其實桑盈也是走投無路了,她知道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低調,別在風頭浪尖出什麼事情,但是如果這個鏡頭她不好不壞地演過去了,同樣難以對別人留下深刻印象,說不定以後這樣的跑龍套機會也沒有了。
但現在,導演沒有喊停,說明可能出現例外了,桑盈賭對了,起碼此刻他對桑盈的臨場發揮是滿意的,方樂陽到底經驗豐富,反應也很快。
一愣之後,李隆基冷笑一聲,望着眼前的女人。
“你屢受皇恩,卻不思回報,反而夥同韋后等人禍亂宮廷,還敢與我說什麼無辜?”
“王爺也知我掌管宮中制誥多年,若能網開一面,我願爲您驅遣,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名臣賢士,遍佈朝野,沒了區區一個上官婉兒,又何足道哉?”李隆基神色淡淡,不爲所動。
上官婉兒眼見李隆基神色堅決,絲毫沒有留情的打算,也不再放低姿態,她站了起來,下巴微微揚起,冷冷看着臨淄王:“既然如此,還請臨淄王賞我一個體面,讓我自行了斷。”
“你還是沒有弄明白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不如韋后,可你就是她們身後的智囊,沒有你,她們未必能把持朝政那麼久,只有殺了你,才能給今晚這場政變徹底作個了結!”
李隆基話剛落音,劍隨之刺了出去,捅入上官婉兒身體。
上官婉兒抓着劍刃,不可置信地瞪着李隆基,帶着一絲不甘和驕傲,緩緩倒下。
“好,過!非常好!”
導演鼓了鼓掌,露出爲數不多的笑容:“發揮得不錯,就是這種感覺!”
阿SAM總算鬆了口氣。
方樂陽的助理隨即小跑上來,遞水遞毛巾,桑盈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她站了起來,往化妝間走去,準備換衣服,今天已經沒有她的戲份了。
“樂陽,真人不露相啊,佩服佩服!接下來的鏡頭照着這種感覺走就對了!”導演徑自在那裡表揚方樂陽,原本他還擔心對方演慣了時裝劇,突然來演古裝,肯定會有摩擦,誰知道竟然是出人意料的驚喜。
方樂陽一笑,沒有說話。
現場的人都看得出是桑盈臨場發揮出色,帶動起方樂陽的情緒,但誰也沒有點破,畢竟兩人的地位差距太大了,是個人都會去捧方樂陽,而不是一無所有的桑盈。
導演又想教訓桑盈幾句,雖然這段戲超過了預期,但是桑盈的自作主張同樣讓他不滿,結果一轉頭,沒找着人,這會兒又有副導演跑過來問他事情,一來二去,把罵人的事情也給忘了。
桑盈卸完妝,換好衣服走出來,阿SAM突然發現她的審美似乎也變了個樣。
以前都是煙燻妝,經常是熱褲加小可愛,袒胸露乳,顏色花花綠綠,讓人眼花繚亂,今天來的時候,卻是一身碧綠色的高腰長裙,喇叭狀的半長袖子到了手肘處,頭髮鬆鬆挽起,用一根簪子固定住。
真的不是鬼上身?阿SAM一邊狐疑,又不得不承認這麼穿確實適合她,碧綠色是個很挑人的顏色,但穿在桑盈身上,卻讓原本價格尋常的衣服也有種質的飛躍。
“你怎麼突然想起這麼打扮了,以前不都是非主流嗎,改走高貴繫了?”
“只是想換換風格而已。”衣櫃裡那些以前的衣服通通讓她丟了,現代人很多衣服款式,在桑盈看來都是奇形怪狀的,既不實用,又不美觀。
阿SAM覺得有必要表揚一下她今天的表現,免得她又故態復萌:“今天做得不錯,導演雖然沒有表揚你,但他是看在眼裡的,說不定很快就有新戲來找你,不要灰心。”
“我知道,多謝你。”桑盈心裡還是有點兒膈應的,她並不想把當戲子作爲目標來追求,即使這個時代對戲子的追捧和崇拜,遠遠不同於古代,但她也很明白,桑盈本人除了演戲,一無所長,自己又初來乍到,想要賺取金錢,維持生計,只能先從這個幹起,慢慢再找機會做別的。
阿SAM提點完,開始幸災樂禍:“方樂陽跟陳沁私底下有些不和,還沒鬧到面上來,估計導演也還不知道,否則肯定會後悔提議他們出任男女主演。”
“既然不和,爲何他們還會同意出演?”
“我就說你眼皮子淺吧,投資方是盛龍國際,老闆在圈子裡的背景很深,關係也盤根錯節,一般人不會輕易去得罪,再說了,這次給兩人開出的價碼很高,誰會跟錢過不去?”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步出片場,外頭一輛車子正好在門口停下,從車上走下一位麗人。
阿SAM心說不妙,忙扯着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往這邊走,我的車子停在那裡。”
他話沒說完,那頭麗人就已經出聲:“桑盈。”
這就是前不久掌摑事件中,傳聞被桑盈打了一巴掌的陸少新歡,陳沁。
那麼後座那個看不清臉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陸衡了。
真是冤家路窄,阿SAM的臉色頓時有點扭曲,卻不能阻止對方款款走過來。
陳沁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摘下墨鏡:“聽說你出車禍了,還好吧?”
她一摘下眼鏡,桑盈立馬成眼熟上升到認識,在身體原主人的認知裡,就是這個女人搶走了她的男友,逼得她去大鬧一場,間接導致後來車禍的發生。
但實際上,無論陳沁還是桑盈,都不過是人家陸少的玩物而已,只是在陸少心目中,桑盈這個玩物的價值明顯趕不上陳沁的價值,可壞就壞在她沒有自知之明,竟還跑到人家面前大鬧,這才淪爲笑話。
當然,眼前這個陳沁,也未見得就有自知之明,每個傍上富少的女人,都自信她會成爲改造這個男人的終結者。
無論這個陸少如何優秀,對於現在的桑盈來說,也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唐代貴族女子在男女□□上尚且放得很開,更何況現代人。世間男人一抓一大把,沒有這個,再找一個就是了,這具身體的前身怨念之所以會那麼重,估計也是因爲捨不得那男人的錢財。
桑盈覺得時空穿越千年,這個世界其實也沒什麼不同,雖然女人可以大大方方出門賺錢,看似與男人取得同樣的地位,可是很多女人想要過上更優渥的生活,同樣會選擇依附一個男人,通過他們來獲取金錢和名譽,而不是靠自己的努力掌握財富地位。
因爲前者往往比後者來得容易。
不能說她們可悲可憐,男權社會的地位從來就沒動搖過,只是女人總要多愛自己一些,莫說現在,即便一千多年前的唐代也一樣。
很多女人永遠也不明白,她們最能倚靠的,不是夫家,而是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現實裡新人臨場發揮改戲的情況應該是很少的,因爲新人就是新人,規矩擺在那裡,誰破壞規矩,就是不想混了,但大佬就不一樣了。
比如說當年《康熙王朝》裡,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康熙坐在炕上對索額圖說了一通話之後,突然甩了他一巴掌,那純粹就是臨時發揮,然後隨即明叔又給了自己一巴掌,後來導演事後談到,就說明叔這個臨場發揮得很好。。。
要是換個新人你試試,估計能被整死,當然背景很硬的另說。大家有興趣可以回頭去看這個片段,當時演索額圖的演員被那一巴掌都打懵了,很好笑。
多謝九九、cretie、慕卿瑾顏的地雷,九九的手榴彈,電飯鍋小超人的火箭炮,以及大家的留言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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