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是嶽坤星的生日,展顏決定,就在那天導出爹爹筋脈中的那道逆行勁氣。
只是之前還需要尋找些合適的藥物——
一來爹爹近年來,身體狀況每況愈下,驟然引出壓制了爹爹十多年的勁氣,怕是會有些吃不消,這之前就必須要想法子多給爹爹進補,更要準備必需的藥物以防萬一。
二來,雖然已經做好了自己會受傷甚至傷重不治的準備,可並不代表展顏就願意坐着等死,若然能提前鍛造一下筋脈,到時候危險必然會大大降低。
低頭凝思片刻,展顏揮筆寫下了一系列藥名——除了幾種,是府裡應該有的,怕是更多的需要去候府外的集市上找。
隨手把手裡的紙條遞給明瑞:
“走,咱們先去庫房。”
剛轉過一個彎迎面正好碰見了看管庫房的管事嶽和,展顏站住腳,眼睛閃了閃——
卻是嶽和的手裡正捧着一卷冰絲藍布帛,步履匆匆,明顯是要往二房的方向而去,不由蹙了下眉頭——
冰絲藍本是皇上賜下,特意賞給爺爺的,統共也沒有多少,因爲沒有自己攪鬧,青珠勢必已經得回去了些,怎麼嶽和還要把剩下的也一股腦送過去嗎?
倒不是說展顏心裡如何看重這些布帛,委實是二房欺人太甚!
上一世只是沒放在心上,這一世稍微觀察一下,便不難發現,二房的吃相實在太難看了——
自從爹爹筋脈被封,進階無望,二房開始還收斂些,近年來卻是愈發放肆。但凡在公開場合露面,二爺爺嶽開雲必然要和爺爺並肩前行,儼然並駕齊驅的模樣,大伯父嶽坤山更是絲毫不客氣的時時以候府世子自居。
爺爺自然也有些雷霆手段,只是一來終日因爲爹爹的傷情無心庶務,更想着兒子也好孫女也罷,怕是自己一朝歸西都得依附二房生活,也只好對二房蹬鼻子上臉的情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長久下來,連帶的府裡的下人,也跟着狗眼看人低,除了少部分極忠心的,其餘人無不爭相巴結二房。
眼前這嶽和,便是其中一個。府裡但凡有什麼好東西,最上等的一律會送到二房那裡去,別說自己和爹爹經常連邊都摸不到,就是爺爺這個一家之主,有時也要用二房剩下的。
嶽和也看到了展顏,心裡沒來由一陣發虛,只是既走到這裡來了,斷沒有再回轉的道理,便只管硬着頭皮往前走,渾似沒瞧見展顏主僕一般。
若是以往,展顏自然又會把事情最後怪罪到爹爹窩囊連累的自己也被下人看輕上,然後自己找個沒人的地方委屈的躲着抹眼淚了,只是這會兒,展顏卻是站住了腳:
“嶽管事——”
嶽和明顯有些不耐煩,卻也無法,只得停住,神情裡卻不見多少尊重,擡頭直視嶽展顏:
“小姐——”
心裡暗歎晦氣,以往這嶽展顏這個廢物就跟個擺設一般,是任事不管的,今兒這是怎麼了?
“你手裡的可是皇上賞賜給爺爺的冰絲藍?果然是好東西。”展顏卻像是沒有注意到嶽和的無禮和不耐,自顧自道。
“是啊。”嶽和越發厭煩,只是嶽展顏擋着路,暫時沒辦法脫身,卻只懶懶的應了聲,再不願過多解釋。
“咦,你是要給爺爺送去嗎?前兒我還聽爺爺說,他正好缺了件袍子呢。”展顏依舊笑吟吟道。
嶽和一下啞然,有心想說不是給侯爺的,可嶽展顏方纔說的明白,老侯爺正好需要一件冰絲藍的袍子,畢竟現在,候府的一家之主還是老侯爺,平時暗地裡把好東西送往二房倒也罷了,要是現在真擺明了要把老侯爺的賞賜偷渡給二老爺,不止老侯爺曉得了會發火,就是二老爺也不會護着自己。
暗歎晦氣之餘,只得順着展顏的話音勉強道:
“正是,要給,侯爺送去——”
只想着儘快打發走這個沒用的廢物,自己好趕緊把冰絲藍送過去。
“難不成嶽和你以爲,咱們候府有兩個侯爺嗎?”哪知展顏卻是話鋒一轉,一指近在咫尺的二房院落,聲音也變得冰冷至極,“這裡明明是二爺爺的院子啊,爺爺的院子,你早走過去了!是你自己老糊塗了,還是你心裡的侯爺另有其人啊?”
展顏話音一落,嶽和嚇得“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不止——心裡一疊聲的暗罵展顏惡毒,竟是挖了陷阱讓自己往裡跳。
雖是三爺不成器,所有人都明白,侯爺離世後,這候府必然會落入二房手裡,可現在做主的也還是侯爺不是?平日裡和二房暗通款曲也就罷了,要是現在真敢明明白白認了府裡有兩個侯爺的話,那就等着受死吧!
“老奴惶恐,實在是人老了,竟是不知不覺走過了侯爺住的地方,老奴糊塗,還請小姐責罰。”
“是呀,你今年有六十了吧,是有些老糊塗了。”展顏繼續慢悠悠道,“好了,你無須煩惱,把布帛交代別人送過去就好,我們先去一趟庫房,你的煩惱,我待會兒幫你解決就是。”
什麼叫待會兒幫自己解決煩惱?嶽和明顯有些不太明白,卻唯恐再被展顏抓了把柄,不敢再爲自己辯解,只得無限肉疼的把冰絲藍交給一個僕人,命他送到侯爺那裡去,又趕緊快步跟上嶽展顏,一路上竟是有些噤若寒蟬,全沒有平日裡那般絲毫不把展顏放在眼裡的傲慢樣子。
明瑞看得不住偷笑,只覺解氣的緊——
前兒個侯爺有事出府,三爺再次臥病在牀,自己跑去嶽和那裡想要給三爺取根老參來,這嶽和硬是不讓,自己千請萬求,好容易才說動這老物,等了半天,卻只被施捨了幾根參須罷了,隔天就聽青珠炫耀,他家小姐剛說有些不舒服,嶽和就巴巴的送上了棵千年老參,偏是嶽無雙沒胃口,結果倒便宜了他們這些跟前服侍的……
現在看展顏這般整治嶽和,頓時說不出的痛快,卻又有些擔心,要是小姐真和嶽和並二房鬧翻了,侯爺在時還好說,萬一侯爺真有個好歹,怕是日子不定會怎樣難過呢。
這般一想又有些擔憂。
察覺到明瑞的擔心,展顏微微搖了搖頭,卻也沒說什麼——有自己在,自然會保了爺爺儘可能的長命百歲,而解了爹爹筋脈之困後,爹爹的功力必然會大幅上漲,雖是不知道爹爹會走到哪一步,但承受痛苦這麼多年爹爹從沒想過放棄,可以看出爹爹不但天分極高更有着堅韌的性情,便是爺爺如何,這候府勢必還是爹爹的,至於二房,這一世,是絕不會再有執掌候府的機會了!
有些被展顏方纔的舉動嚇着了,嶽和這會兒絲毫不敢作僞,老老實實的領着展顏一路往庫房儲藏藥物的地方而去,又無比肉疼的親眼瞧着展顏手指所指處,十數種對於練武之人大有益處的絕佳靈藥被明瑞取走。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展顏就挑好了所需的藥物,出門時卻並不就把那一大串庫房鑰匙交還嶽和。嶽和無法,只得老老實實的在後面跟着。
眼看已經跟着將要走到大門旁了,廢物小姐卻還是沒有把鑰匙還回來的意思,嶽和終於有些急了眼,上前一步期期艾艾道:
“小姐,那鑰匙——”
展顏似是這才發現嶽和竟還跟在自己後面,吃驚的轉過身:“咦,你怎麼還跟着我?”
嶽和無奈,只得又指了下展顏手裡的鑰匙:
“鑰匙還在小姐手裡,小姐方纔忘了還給我了。”
“還給你?”展顏回頭正好看到一早看見自己過來就佇立門旁等着伺候的門房凌方,當即招了招手——
凌方這會兒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容貌長得甚是清秀,卻委實是個既聰明又忠誠的,好像是爺爺一次外出時帶回來的孤兒,是自己印象裡少數一直忠心爺爺的人之一。
爺爺和爹爹先後逝去後,二房徹底掌握了候府,凌方曾問自己,願不願意跟着他一到離開,卻被自己拒絕,那之後直到死,自己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這是庫房的鑰匙,以後那裡就交由你掌管——”展顏隨手把那一大串鑰匙遞到凌方的手裡。
“小姐,是二老爺讓我去管庫房的——”嶽和登時就急了眼。
凌方也明顯有些被驚到:
“庫房重地,交給我,怕是不太妥當——”
展顏卻不容置疑的把鑰匙塞到凌方手裡:“如你所言,那麼重要的地方,當然也唯有交給你,我和爺爺才放心。”
又轉身對面如土色的嶽和道:
“至於你,既然自己都說已經老糊塗了,庫房如此重要的地方怎麼能再交給你?若然真有個閃失,你也擔待不起不是?”擡頭打量了下門房處,點頭道:
“我瞧着這裡倒是鬆快,你就替凌方在這裡看門吧,權當你的養老之所。你放心,爺爺並二爺爺那裡,我會替你說一聲的。”
說着,竟是帶了明瑞就揚長而去。
“恭送小姐——”凌方躬身,垂下的眼眸中卻明顯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
嶽和則一下癱在了那裡。
“免了你的庫房管事一職?”嶽無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廢物竟敢這麼囂張?”
嶽和是爺爺的奶兄弟,當初也是爺爺提議讓嶽和掌管庫房的,那個廢物竟敢把嶽和趕了出來,明顯是要打爺爺的臉。更氣人的是,管庫房的人換了,自己以後再想去庫房找些好東西,怕是再沒有什麼便利了。
“是啊,不止如此——剩餘的冰絲藍,小姐不是讓我全拿過來嗎,結果,半路上卻被嶽展顏給劫了去,還有庫房裡很多天材地寶,也被她趁火打劫、一掃而空——”
“嶽展顏!”瞟了眼一邊籮筐裡被自己做壞了的袍子,嶽無雙臉色愈發難看——自己之前已經答應了彭玉,要給他作件袍子的,沒想到卻被自己剪壞了,又想着不然再給爹爹和爺爺一人裁一件,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不是,才讓嶽和全都取來罷了,誰想到半路卻全被嶽展顏劫了去,還腆着臉說什麼是皇上賞給她爺爺的!
還有那些天材地寶,對自己這樣的武人效果最好,之前還特意囑咐嶽和一定要放好,待自己衝擊六級武士時再用,倒好,全都便宜了嶽展顏那個死丫頭。
“走,咱們去找她——”嶽無雙開了門,徑直就要出來,卻是迎頭碰見父親嶽坤山。聽嶽無雙說要去教訓嶽展顏,當即就喝住:
“回來!”
“爹——”嶽無雙氣的跺腳,一指嶽和道,“那個廢物可是連嶽和都給攆了!這擺明了是要打爺爺的臉嗎。咱們要是就這麼忍了,說不得日後連其他奴才都不會把咱們放在眼裡!”
“再過二十日不就是咱們北鄉候境的演武日嗎——”嶽坤山說了一半便打住,以往自己瞧着嶽坤星父女也算識時務,也就放他們一馬,沒想到倒慣得他們愈發輕狂了。
只是如今候府明面上還是大伯做主,便是自己以後想要繼承候府,也離不開大伯的支持,自然不能讓大伯察覺到自己對老三父女的真實心思。
不過不能明着來,卻可以暗着來。
“對呀!”嶽無雙也是喜笑顏開,自己怎麼忘了這一點!到時候除了遠在帝國首府的本家會派人來,還有來北鄉侯境招生的華元學院的導師,彼時一定當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的把嶽展顏父女狠狠的教訓一頓,也讓闔府上下和遠道而來的貴賓瞧瞧,到底誰纔是候府未來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