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芷茹乖巧地坐在廖霸身旁,雙手托腮傾聽着郭業與廖叔叔的談話。
這個時候,小丫頭是一個很好的聽衆,沒有了胡攪蠻纏,沒有了刁蠻任性。
廖霸望着豎耳傾聽的郭業,先是倚老賣老地嘆了一口氣,而後才悠悠說道:要說起康嶽山與我的交情,那就要從當年在瓦崗軍說起了
蝦米玩意?
郭業小指掏了掏耳朵,一臉怪狀,生怕自己聽錯了,重複確認道:瓦崗軍?你是說當年隋末亂戰之時,李密翟讓所統領的那支瓦崗軍?
呵呵,不然呢?這世上難不成還有第二支瓦崗軍?
廖霸嘲弄了郭業一句,又再次仰頭閉目陷入了沉思之中,好似回憶着當年的崢嶸歲月一般。
而郭業則是慢慢消化着廖霸剛纔短短一句話所蘊含的巨大信息量。
河南的瓦崗軍,與江淮的杜伏威大軍,河北的竇建德大軍,並稱隋末三大農民起義大軍。
雖然太原李家後來者居上,逐鹿中原,問鼎天下,最終成功建立了李唐江山。
但是,隋朝能夠如此快速的土崩瓦解,與隋末這三支農民起義軍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基於此,如今大唐朝廷中許多文臣武將,公親貴族,都出身這三支農民起義軍當中。
就連郭業口中所講的那個神一樣的男子,蘇定方,當年都在竇建德大軍效過力。
可見三大農民起義軍的影響力之深遠了。
其中,三支大軍中又屬河南瓦崗軍的影響最大,波及最廣。
如今李唐朝廷中,有不少位高權重之人都與瓦崗軍淵源甚深。其中最爲出名的便是程咬金,秦叔寶,徐茂功(即李績),羅成幾人。
想當初,程咬金,秦叔寶,羅成,還有單雄信,王伯當五人更是名震天下,合稱瓦崗五虎將。
不過後來瓦當五虎將因爲種種原因分成了兩派,一派自是入了秦王天策府,跟隨李世民征戰天下的程咬金,秦叔寶,徐茂功等人。
而另外一派僅剩單雄信,王伯當則是繼續跟隨義軍首領李密,留在了瓦崗軍中。
後來又是一番羣雄割據,逐鹿中原,單雄信,羅成相繼戰死沙場。
正所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直到太原李家大勢已定,基業大成,這場拉鋸了多年的戰爭才告消弭。
殊途同歸,當今太上皇李淵定都洛陽,建國大唐之後,李密率着王伯當,領着瓦崗軍歸附了大唐。
瓦崗兄弟再次相聚,本以爲皆大歡喜。
誰知道這李密也是個嘬死的傢伙,歸附了李唐之後看着李淵父子登頂九五,心生羨慕嫉妒恨,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屈居人下,應該也是天生皇帝命纔是。
李密不甘寂寞,不甘人下,吃喝拉撒睡時時刻刻不甘心李淵這老不死的壓在自己頭上。
腦中時刻有個聲音在蠱惑着他,憑啥都姓李,憑啥都是造反起家,憑啥我李密就要站於殿下,而你李淵卻能高高在上,穩坐殿上龍庭,號稱九五之尊呢?
這做人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爺們不服!
既然心生不服,歪念邪念就開始作祟了。這不,受了李淵的封賞,娶了李淵的表妹獨孤氏,炕頭還沒焐熱,又率着人稱白衣神箭的王伯當,還有一干瓦崗舊屬,再次起兵反唐自立爲王。
不過,如今李唐天下已經根基穩定,不再是當初窩在太原城中左右夾縫求生存的太遠李氏了。
李密這個時候造反,無異於自尋死路,嘬死也不挑時候。
胳膊,怎扭得過大腿。
最終,反唐出走的李密被平叛大軍剿滅,一干舊屬不是降得降,就是死得死,而李密本人也落得個身死的下場。
至於他的頭號鐵桿,瓦當五虎將之一的白衣神箭王伯當,傳聞也隨着李密隕落雄州。
不過民間也有傳聞,王伯當不甘受擒,爲主守節,最終跳崖而死,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反正瓦崗軍的結局兩極分化嚴重,一邊是位極人臣,享盡富貴榮華;一邊是昨日黃花盡凋零,那叫一個悽慘了得
郭業看着此時廖霸遐思中那落寞的神情,心中猜測着,莫非,廖霸就是當年瓦崗軍中倒黴的李密一派?
一有這個念頭,他綜合了廖霸如今的境況,越發肯定,廖霸就是未被李唐剿滅逃出熊州的李密餘黨。
不然的話,瓦崗軍出身這個噱頭在如今大唐朝廷可是一塊金字招牌,誰都知道,李二陛下這人挺念舊,怎會讓自己的人流落邊塞,落草爲寇?
看看如今秦叔寶,徐茂功,程咬金這些大佬混得風生水起,就可見一斑了。
呵呵
突然,廖霸自嘲地笑了一聲,眼光透着犀利地看着郭業,哼道:你倒是個機靈人,這麼快就猜出了老子的來歷,嗯,不錯,跟康嶽山那老鬼一樣,透着奸猾。
很顯然,從郭業閃爍的眼神和不時的驚訝聲中,廖霸猜出了郭業心中的所想。
到底人老滑鬼老精,饒是郭業,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服廖霸的眼光毒辣。
不過他不說話,繼續聽着廖霸講道:不過康嶽山這老鬼也是糊塗,他以爲不隨先主叛出李唐,李世民就會重用他?呵呵,笑話,不也窩在益州這種地方十來年了嗎?嗨,也算他福澤深厚,雖然在益州折衝都尉府上燒了十來年的冷竈,不過至少能夠兒女膝下承歡。我不如他啊
我靠,又是一個大爆料!
郭業心臟陡然加速跳動,原來康嶽山也是李密一黨。
而且聽着廖霸的口氣,好像當初康嶽山在李密軍中地位還不低哩。
不過郭業也明白了過來,康嶽山雖然沒有跟隨李密反唐自立,保住了後半生,但是他身上李密一黨的烙印這一輩子也甭想去除。
這也解了郭業當初認識康嶽山時的一個疑惑,爲何以康嶽山的年紀資歷,而且還和盧承慶在一個帳下共事過,怎麼僅僅纔是一個從五品的折衝都尉。
而且還是蜀中這種偏遠地區的州府都尉。
感情這老小子也是站錯隊,來益州燒冷竈來的。
郭業繼續不吱聲兒,期待着廖霸再來爆料,不過廖霸此時卻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身邊的康芷茹身上。
愛憐地摸了下小丫頭的腦袋,笑道:也算是緣分啊,竟然在這荒涼戈壁能夠遇見康嶽山那老鬼的女兒,哈哈,丫頭啊,你可知道當年你週歲之時,叔叔可是抱過你,送過你東西的。
嗯,我雖從未見過叔叔,但是我父親時常跟我,還有我兄長提起,他有一個好兄弟,同生共死的好兄弟。若非我將您送我的玉墜掛在胸前,叔叔怎能與我相認呢?
康芷茹把玩着垂掛在胸口身上的一塊玉墜,一塊羊脂玉雕刻而成的迷你彌勒佛,端的是雕工細琢。
男帶觀音,女佩佛,這是習俗。
郭業聽着康芷茹這話,不由驚訝叫道:康芷茹,難不成你以前從未見過廖大首領?
康芷茹搖搖頭,嬌笑道:廖叔叔與我父親共事之時,我才那麼丁點兒大,哪裡能記得那些事兒?別說我哥哥了,就連我兄長,也許都對廖叔叔沒有記憶了。
說到這兒,康芷茹突然面露奇怪,問道:不過也是奇怪,每次我與哥哥問起爹爹,怎麼老是念叨自己這位好兄弟,卻從沒見他來家中作客的時候,爹爹都是緘口不言,甚至會勃然大怒,嚇得我與哥哥不敢追問。而且,就連廖叔叔之名,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郭業聞之,更是一陣汗顏,奶奶的康芷茹,我是說你天真無邪好呢,還是一點不長心好呢?
你連人家面都見過,名字都沒聽過,就衝一個玉墜就與之相認,還叔叔長叔叔短的叫着。
幸虧廖霸真與康嶽山是舊交,不然你這臭丫頭被別人賣了還替別人數着錢呢。
不過聽完康芷茹的疑惑,廖霸倒是苦笑連連,帶着些許怨氣地說道:呵呵,他怎麼可能會在你們面前提起我呢?這些年,你爹如果跟我搭上一點邊,他還能在益州安穩若斯?如果他心中無所圖,當年就不會留在李唐爲李世民效力了,呵呵,命運弄人啊。
言罷,應該是衣裳單薄僅穿一件汗衫的緣故,被清晨山風這麼一吹,廖霸陡然打了個寒顫。
寒顫之後,他又補充一句道:也不怪他不敢在你們面前提及我的名字,也不怪你從未聽過叔叔之名。這廖霸二字乃是我少年行走江湖之時所用的化名而已。
大首領,山裡晨霧重,您先披件衣服吧!
一名馬賊小卒小跑過來,抄着一件外衣,輕輕撣了撣上面的灰塵,披在了廖霸的身上。
郭業隨意瞥了一眼廖霸身上所披的外衣,是一件及腰袍衫,上下單色,渾身雪白。
披在廖霸身上,竟然將他那身匪氣去蕪殆盡,有了幾分出塵的味道。
看着這件白色袍衫,郭業好像有些熟悉的感覺。
白色袍衫,潔白如雪;
鐵臂彎弓,百步穿楊,例不虛發。
又白衣,
又神箭,
廖霸非其本名,僅是行走江湖之化名。
突然,
郭業猛然站起身子,一副見了鬼似的神情連退數步,隔空遙指廖霸,驚駭地叫道:
難道,莫非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