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烽煙動,各地斥候奔襲傳報,最後卻得出一個令人萬分震驚卻又哭笑不得的結論,一夥匪寇劫持了神策軍大將張遠輝強闖玉門關,點燃狼煙後揚長而去。
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了軍方臉上,一時間就連武曌都面色陰沉起來,就算曹成再大意,讓區區十幾個人連劫帶闖,這讓朝廷顏面何存。
雖是虛驚一場,可被這麼一鬧,自然不能就此作罷,曹成被連削三級不提,朝廷還廣發通緝令,全力搜捕那夥囂張到了極點,也僥倖到了極點的匪徒。
聲勢之大是歷年之最,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搜索面積之大也令人目瞪口呆,張遠輝是正八經的朝廷命宮,這要是不了了之,恐怕損的就不是面子那麼簡單了。
可令人震驚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羣匪徒不僅屢次出現,而且招搖過市,最可怕的是他們竟然還時不時冷不丁的偷襲捉拿他們的小股部隊。
這可就不是劫匪那麼簡單了,沒有人知道這夥突然出現的悍匪到底是何人,只知道其首領是一個名叫宇文馬烈的少年人,傳說青面獠牙,力大無窮,舉石下拋間能吞虎降龍。
好在他們從不打家劫舍,而且路線詭異,行蹤飄忽到了極致。
此人頓時被傳的神乎其神,馬烈二字對江湖中人自然再耳熟不過,有心人早已暗暗關注這羣異軍突起的“新秀”,更有不少道上好漢直言若是傳聞不假。估計這個宇文馬烈便是馬烈了。
可是具“目擊辛存者”稱這些人都是些少年身形,這又讓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隨着朝廷懸賞金額越來越高,此事也越鬧越大。
時隔兩月後。
雍州境內,某無名小丘之上。
有一行人駐馬此間,遙望前方平原,這夥人身形肥胖高矮不一,腰間懸刀,背上掛盾,可各個“青面獠牙”。仔細一看,原來是都帶着獸形面具。
只有三人面上毫無遮擋,一名面色蒼白,一名儒雅出塵,至於還有一個,那便糾結的有些沒法形容了。
只見此人形同枯槁,顯然一路之上受了不少折磨。從嘴巴處開始結繩,麻繩邦的極爲講究,即讓其不能咬舌自盡,又可以強行餵食不至於餓死。
如此高超的束縛技巧,被唐冠稱爲性虐待先祖的傑作卻是出自程懷弼之手。
“大哥,前邊查過了。沒有爪子。”
“對了,俺還給你帶了這個,上次你說畫的醜,這次好像好看了很多哩。”
說罷,身材寬胖的少年從懷中掏出一紙張來遞給爲首之人。爲首之人見狀發出嗤笑,接過後略微一看笑罵道:“他孃的。更醜了!”
“哈哈!”
衆人聞言哈哈大笑,未帶面具的二人也不由莞爾。
“大哥,前面有個小衙門,要不咱們再幹一票!?”
“幹,幹,幹,你是土匪啊!?”
“嘿,我看胖子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知道是誰哭哭啼啼說讓大哥封你個官噹噹。”
“咋說話呢!?會說人話不!”
“哎呦,還急了,哈哈!”
“好了,別鬧了。”這時爲首之人終於出聲,聽聞他發話衆人慌忙噤聲紛紛望向他。
他們雖然帶着面具,可嘴角笑意不減,而那首領卻默默逐個掃視着他們,入冬了,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將近半年的圍追堵截,戰鬥便是最好的鍛鍊,只有他心裡明白這一路上他們流了多少血,可是這就是代價,這些人每一個對他而言都十分重要,沒有他們,他絕無可能走到這一步。
當然還辛虧有程懷弼與何棄療二人,程懷弼的命又硬又臭,儘管廢了,可是這一路若不是有他指點,這羣本來連刀都不會用的少年,估計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還有何棄療,讓他們敢放心的去進行一場又一場的“送死”行動。
數十日上百場戰鬥歷歷在目,突襲州獄,強劫法場,荒野遭遇。
這一路的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無畏無懼,他們遵守着最初的原則,那就是絕不丟下任何一個。
此番轉戰三千里,路經大小十四州,他們回來了,帶着傷,帶着一雙再次會哭的眼睛,共赴了一場場腥風血雨。
而他們赫然是唐冠爲首的通緝悍匪。
他有過兩個不亞於親人的兄弟,但現在卻一下多出了十幾個,唐冠一圈圈掃視着,藏在面具下的眸子突然泛紅,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一開始這句話他曾裝逼一般的講給牛郎與小七聽。
那時的他還是那個浪漫而又極端的小文人,自從入朝,一場場磨難將他的一切粉碎,迷失在了茫茫黑夜,尋不到所謂的浪漫與正義在哪。
他只能用情愛來麻痹自己,女人成了醫他的藥。
“一個戰士,就應該去戰鬥。”
是的,這些人都是合格的戰士,他們捍衛了自己的道德底線,或者說比起唐冠,他們便是唐冠所羨慕的好人。
衆人見唐冠不說話,一騎笑道:“大哥,你說話噻。”
“是啊,誰惹你了,俺一耳巴子抽死他!”
唐冠聞言笑出聲來,其實他年齡最小,反倒成了大哥,而後唐冠突然翻身下馬一掌將那可憐的張遠輝擊昏,不待衆人反應,唐冠已經一緝倒地。
衆人見狀大驚,慌忙紛紛下馬去扶唐冠,可是卻不敵其力大,一下被甩開。
是的,唐冠又跪下了,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在他身上成了狗屁。
想來也對,他本來就是狗屁。他又何德何能讓人替他賣命,可這一跪。他並沒有任何做作,這是這些人應得的。
“衆位兄弟,聽我把話說完。”
衆人聞音止住,互望一眼後也不敢站着,紛紛對着其雙膝倒地,馬上何棄療見狀一驚,想要下馬去扶衆人,可卻被程懷弼一把拉住。只見程懷弼對其微微搖頭,何棄療見狀只好作罷。
“多的話,我也不說了,我唐去病狗屁不通,一點小恩,你們在跟我闖關的時候就已經還了,現在是我欠你們的。”
“哈哈。大哥這是又要趕咱們走叻!”
這時張還義再次出聲,此人確實灑脫,可是此話一出,卻讓萬鋒喝止道:“胖子,別亂說話!”
被張還義一鬧,唐冠倒是說不下去了。苦笑一聲後開口道:“小胖哥說的對,哥哥們要是想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弟弟這裡沒別的,金銀物事不缺。哪個要是不長眼,弟弟拼了性命也保你們周全!”
此話一出。衆人明顯身體一顫,似乎有了猶豫,唐冠說的對,這一場大冒險就像是在做夢一般,他們不再一竅不通,而是各個驍勇,見慣了生死以後,也明白現在散夥對大家都好。
畢竟如今衆人都是被通緝的要犯,可是又沒人知道他們是誰,把面具一丟,那還不愛誰誰就誰誰?
而且到了這裡衆人也確實無愧於心了,可是這猶豫卻一閃而過,他們早就煅成了一體,各個知根知底,刀山火海也都滾過來了,若還是怕這怕那,他們起初就不會跟隨唐冠硬闖玉門關了。
當即萬鋒笑道:“大哥,我們都是光棍一條,還盼着你給我們個活路走走,你現在趕我們走,不合適吧?”
“對噻,那麼多龜兒子都宰咯。”
“是啊,大哥,你是不是當官的都沒事,咱們做土匪也挺快活啊!”
“放你孃的屁,你是土匪,俺不是。”
此話一出,倒是被張還義抓到了機會,一下反擊回去,頓時讓衆人一陣大笑。
唐冠聞言卻沉默下來,直到衆人笑罷,纔出聲道:“那既然如此,你我就做一次真兄弟如何!?”
衆人聞言身體一震,紛紛互望一眼,就連立於馬上的程天策都不由目光一變,唐冠竟然要和這羣人結拜,這倒不是程天策看不起他們,而是唐冠的身份原本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企及的。
當然這也包括程天策自己,他也戴着獸面,屬於戰鬥人員,可卻一直與這些人保持着距離,畢竟他也算是出身名將之後了,儘管是個義子。
“好!做就做!就怕大哥你嫌棄我們這些粗人!”
“哈哈,此間無酒,無席,無父母,我唐去病也不想拜這賊老天!”
“大哥罵得好!這賊老天!”
張還義是唐冠的捧場王,什麼話都敢捧,屢屢讓唐冠啞口無言,此人着實仗義,可也逗的緊。
但萬鋒性格鋒銳之餘,卻是最沉穩的一個,聽到這話不由出聲道:“那咱們拿什麼拜?”
唐冠聞言將腰間長刀一抽,蹭的一下插入地面笑道:“拜刀,咱們只相信手中的刀和身邊的兄弟!”
“好!蹭!”話音一落衆人齊齊將腰刀抽出,這些傢伙都是“打劫”而來,用的倒也順手。
一柄柄長刀入地,唐冠卻將目光望向了程天策開口道:“天策兄!”
程天策聞音眼神一變,不待唐冠說話,便開口道:“當不起。”
唐冠聞言默不作聲,對其點點頭,不再多說,能同生共死的不一定全是兄弟,友之一字,足以。
當即唐冠一一掃視過萬鋒等十七人,他出於欣賞試探搭救了這羣人,他們卻迸發出了唐冠意想不到的生機。
每個人心底都有英雄夢想,只是有些人一生都沒有激發出來。
他們不是英雄,但都是合格的戰士。
“三叩結生死!我家中還有兩名兄弟,他們都不再,這六叩是替他們給諸位哥哥的!”
“使不得!”
他們話音剛落,唐冠已經磕的砰砰作響,這不是他第一次結拜,卻是同樣珍貴的一次,那時的他帶着夢想與唐樑君,唐牛結爲兄弟,而這一次他沒了夢想,卻多了勇氣。
衆人見狀只好紛紛對叩,何棄療微笑望着這一幕,唐冠有時候確實不怎麼靠譜,但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逢凶化吉,這等狂人,確實罕見了。
直到衆人扣完,紛紛起身,張還義卻突然出聲道:“大哥有了,俺坐第二把交椅,你們沒什麼意見吧。”
“哎呦,還說你不是土匪!?”
“哈哈!”
“輩分再提吧,唐相公是大哥那沒跑,大哥,你說現在咱們去哪?”
衆人依然帶着面具,假面結拜,這可是大忌,但卻沒人放在心上,命都敢給,還缺那張臉?
一時間衆人紛紛望向唐冠,程懷弼也有些隱隱的期待起來,人人都有牽掛,程懷弼自然也有。
唐冠翻身上馬笑道:“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