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婉暗自一嘆，萬歲爺果然是深不可測，話裡話外對風離墨未提一句，看着對十風離墨倒是頗爲喜愛，看來這指婚一事必然是會諸多坎坷了……
轉眸之間，見德妃娘娘眸光一閃，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嘉明離去的背影，即使多年夫妻，她依舊摸不清嘉明心中真正的想法。
片刻之後，顧小婉自永和宮中緩緩踱步而出，午時的太陽早已衝破了雲層，探了出來，渾渾噩噩的照着這一片金黃色的琉璃瓦，幻出一抹淡淡的橘色光暈。
這一瞬間她卻是恍如隔世，每一次見到嘉明，她都會怕，怕的要命！對這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千古一帝，她的心裡藏着莫名的恐懼。
那有別於崇敬，有別於仰慕……只是一種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來自內心的深處，源源不絕從未停歇。
“小姐，咱們回府去嗎？”若蘭在外面早已等得心焦，巴不得顧小婉早一分，早一刻能從房中出來。
顧小婉頓了頓身子，膝蓋突然軟了軟，猛的伸手扶住若蘭的胳膊，才勉強穩住身子，沉聲說道：“回府！”
若蘭覺出顧小婉的身子不斷的顫抖，心疼的扶住她的身子，一步步的向着永和宮的甬道處走去。
紫禁城御書房中
“金凡，顧小婉的病情到底如何？”嘉明走到玉案之後坐下，朗聲說道。
金凡面上神色不變，說道：“回萬歲爺的話兒，顧小姐的病情正如草民所言，需慢慢調理方可痊癒”
“需多久纔可痊癒？”嘉明追問道。
“若顧小姐可遵醫囑，按時服藥，草民盡力而爲，最少需要……兩年的時間”金凡沉吟片刻說道。
嘉明沉吟片刻，緩緩的說道：“若是不遵醫囑呢？”
金凡心中猛然一沉，狠狠的揪了揪，擰着眉心說道：“草民……不明白萬歲爺的意思”
嘉明嘴角掛着一抹笑，雖有笑意，卻又似乎冰冷刺骨，淡淡的開口說道：“金大夫一向是個通透兒的人，怎會不明白朕的意思”
似乎不能呼吸般，金凡只覺得心中一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字一句的說道：“金凡身爲大夫，只懂救人”
“哦？金大夫只懂救人？只是不知……金小魚兒你是否能救得了？”嘉明眸色深沉，開口說道。
“你與顧小婉本就是舊相識，今日倒是裝作毫不相識一般，怎麼？金大夫能將自個兒的妹妹放在顧府，與顧小婉姐妹相稱，當朕半點兒不知嗎？”嘉明說道。聲音雖低，卻字字句句的敲在金凡的心坎兒裡。
“萬歲爺……金凡對萬歲爺有所隱瞞是金凡的錯，請萬歲責罰！”金凡將頭狠狠的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說道。
“金凡，朕不會責罰你，朕只要你的一句話！”嘉明冷冷的說道。
金凡顫了顫身子，擡起眸子直視着嘉明的雙眸，說道：“萬歲爺莫不是早已知曉了？”
嘉明緩緩頜首，說道：“第一眼見到你，第一次聽你說出要用鍼灸診症，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套金針，朕就已經知曉了”
“想不到時隔多年，萬歲爺卻還記得這金針！”金凡說道。眼眸深遠，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有些事兒，不知朕想忘就能忘記了的……”嘉明凝注眸光，說道。
“萬歲爺料想的不錯，家母正是江南針灸世家的嫡女，閨名陸卿卿……”金凡微一沉吟，纔開口說道。
事於至此，隱瞞再無必要，是死是活他也並不在乎……他曾答應過孃親，永遠不會到京城之中，永遠都不會見他，只可惜到最後他還是沒有辦到！
“果然是卿卿兒子，眸子裡的那股子倔強，與朕當年見她的時候，一模一樣！”嘉明看着金凡，說道。
“難爲萬歲爺還記得孃的模樣”金凡徑自看着嘉明的眼眸，說道。
嘉明擰緊了眉心，淡然說道：“自然記得，若不是卿卿，朕的這條腿只怕就保不住了……”轉了轉眸子，接着說道：“朕以爲，窮極一生，也不會在見到你……朕……”
金凡卻突然打斷了嘉明未說完的半句話，說道：“即使有機緣能得見萬歲爺一面，草民終究還是草民！”
“你本可以在這宮中享盡榮寵，卻和當年的卿卿一般，都要離朕而去嗎？”嘉明說道，語氣中竟含着一絲難言的悲憫。
“草民與娘都是一般心思，望萬歲爺能放草民出宮與舍妹團聚，從此絕不會踏入京城半步！”金凡凝眸看向嘉明，說道。
嘉明眼中的悲憫不過一閃而過，見金凡俯首在地，開口說道：“朕在適當的時候，自然會放你出宮去，至於你那妹妹，也算是卿卿的骨肉，不到萬不得已，朕不會對她如何，這點你儘管放心就是！”
金凡的肩膀猛的抖了抖，口中要問出的話兒，翻了一翻，還是顫聲問道：“萬歲爺需草民如何做，纔可放草民出宮？”
“顧小婉……你與她早就相識，她冰雪聰明卻不會對你起疑，朕的意思，金凡你可明白？”嘉明說道。
“皇上！顧小婉不過是個小女子，萬歲又何須如此？”金凡猛的擡起頭來，恨恨的說道。
嘉明冷笑一聲，說道：“就憑這個小女子能讓朕的兩個皇子都魂不守舍，將來必成禍事！朕絕不能允許，你懂嗎！”
這就是皇家的殘忍，皇子之間的情誼在嘉明的眼中重於千鈞，他不能允許任何人，任何事對這份所謂的骨肉親情有任何的破壞……
金凡突然明白了，爲何他的孃親如此深愛着眼前的這個男人，卻毅然決然的拒絕了他，拒絕了擺在眼前的榮寵。
想必是孃親無法面對如此決絕的他，如此狠辣視人命如草芥的他，無法面對隱藏在紫禁城莊嚴肅穆下的那一片凡人無法企及的骯髒。
“萬歲爺，草民願帶顧小婉遠離京城，遠離風離墨，十風離墨！請萬歲爺成全草民！”金凡沉聲說道。
嘉明眯着眸子，狠狠的瞪着金凡，一字一句的說道：“想不到顧小婉這個丫頭竟有這麼大的本事，朕的另外一個兒子，也冒死爲她出頭！”
“請萬歲爺成全！”金凡將額頭狠狠的磕在地上，說道。
嘉明眸子中劃過一絲殺意，卻又在瞬間湮滅，低頭看向自個兒的左腿，他的這條腿是卿卿救回來的，現如今他難道要殺了她唯一的兒子嗎？
況且，金凡也是他的兒子啊……那日他第一眼見到金凡的時候，就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直到他拿出那一套記憶中的金針，思緒似乎飄到了那煙雨朦朧的江南……
金凡那雙眸子像極了卿卿，那個婉約柔弱的女子，那個善解人意美麗非凡的女子，那個他真心愛着的女子……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當他表明身份的那一刻，也是他失去卿卿的時候，卿卿那雙失神兒的眸子，臉頰旁掉落的淚水，雖已然過了二十幾年，每每午夜夢迴之間，卻又好似就在昨天！
倔強如她，決絕如她，跪在他面前寧死不願入宮的她……像極了眼前的金凡，莫非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起來吧，朕會下旨將顧小婉賜給你，在宮中完婚之後，你便帶着她遠走高飛吧！……記住，再也不要回來！”嘉明終究心中一軟，身爲九五之尊，他無法得到真心喜愛的女子，已然遺憾終身，又怎能再狠下心來，殺了卿卿留在世間的骨肉？
自德妃娘娘召見已然過去了整整三日，宮中未傳來任何的消息……可以說是風平浪靜，如此一來顧小婉的心中倒是有些惴惴不安。
“若蘭呢？怎麼一早上都不見她的人影兒？”顧小婉輕輕喝了口粥，說道。
“回小姐的話兒，若蘭姐姐病着呢，昨個兒夜裡發了高燒，金姑娘開了方子，吃了正在睡着呢！”小棠擺好早膳，退到一邊兒說道。
“是不是着涼了？金姑娘怎麼說的？”顧小婉問道。
“金姑娘說是受了些風寒，躺上幾日，用些湯藥就不妨事了，這不……金姑娘說了，她會城中叔叔家一趟，順便採買些藥材，估摸着天黑之前回來”小棠說道。
顧小婉點了點頭，接着說道：“一會兒用過了早膳，同我一起去看看若蘭”
“是，小姐”小棠垂首應道。
走進若蘭所住的小屋兒，顧小婉只聽得一陣“咳咳”的咳嗽聲傳來，忙三步兩步的走到若蘭的牀前，若蘭正有氣無力的躺在牀上，嘴脣上乾的冒起了皮兒。
“怎麼身邊兒也沒個人？”顧小婉蹙眉爲若蘭倒了杯水，遞到她的手上，問道。
“奴婢原本是叫小沫在這兒照顧的，這小丫頭這會兒不知跑哪裡去了？”小棠說道。
若蘭掙扎着坐起身子，接過顧小婉遞過來的水杯，想必也是渴的緊了，一仰脖子，將杯中水，一飲而盡！
小棠幫上前幫忙在她背後墊了個枕頭，顧小婉待若蘭喝完了水，這纔開口說道：“若蘭，聽說你昨個兒夜裡病了？如今好些了嗎？”
“若蘭不妨事……咳咳，勞煩小姐惦記了”若蘭輕聲說道。
顧小婉握着若蘭的手，緩緩說道：“病了就好生歇着，我身邊兒有小棠伺候着，你莫要惦記”
“嗯，奴婢知道，這幾日小姐也需仔細身子”若蘭說道
“奴婢這裡病着，小姐還是回去吧，時候久了怕是過了病氣給小姐，那就不好了！”若蘭“咳咳”的幾聲，接着說道。
顧小婉笑了笑，說道：“那你好生歇着，想吃什麼就打發小沫去和廚房說，湯藥也得按時服用，病纔好得快”
若蘭輕輕的點了點頭，扯出一抹笑，說道：“奴婢謝小姐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