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後臺走了（2）
43.後臺走了（2）
“站長，你不必替他們道歉的。
我知道，這件事你已經做了很大的努力，也得罪了不少人。”“我對事不對人，由人家恨吧。”劉子翔安慰他，“你也不要泄氣，以後還有機會，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可我已經耽誤不起了。”奕輝顯得十分消沉。年齡是個寶，提拔少不了。文憑是張牌，不出就漚壞。他很明白自己面臨的尷尬境況。
劉子翔無話可說，擡頭望着天空那彎月牙。月牙上罩着一層朦朦朧朧的月暈，那預兆着什麼呢？
王大革的提拔，讓奕輝頓生失落。一氣之下，他去參加了華天電廠的招聘競試。
猖獗一時的地下六合彩買賣浪『潮』所引發的社會生活極不穩定的惡劣後果，引起上層領導的高度重視，批示嚴厲打擊。大範圍地打擊地下六合彩買賣活動全面展開，重拳出擊，一時草木皆兵。
有關部門聯合下文，不遺餘力打擊地下六合彩，堅決遏制“買碼”的歪風邪氣。遵照有關指示精神，任傑候積極與駐站民警一道明察暗訪，在車站進行排查，對號入座。凡是參與“買碼”的，都登記在冊，等待處理。一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任傑候把排查名單交給劉子翔過目。劉子翔看也沒看就撕了：“這樣排查下去，職工們會惶恐不安的。他們也是受害者，只要引以爲戒，不再參與就行了。”任傑候面有慍『色』，道：“這是上面佈置下來的任務，領導非常重視，必須儘快着手解決。”“就說我們車站沒有職工參與。”劉子翔道。
“你這樣做是陽奉陰違！”任傑候十分嚴肅，“嚴厲打擊地下六合彩是中央領導作的批示，是一項政治任務，怎能當兒戲？”“我們是企業，不是執法部門。嚴厲打擊對象應該是針對地下六合彩的不法莊家，他們纔是罪魁禍首。”劉子翔盯着任傑候，“愛惜自己的職工吧！如果你想管理好他們，請愛他們！”任傑候陰着臉出了站長室。
劉子翔站在辦公樓的走廊上，看着任傑候領着王大革等人東一張西一張在車站四處張貼標語，不禁啞然失笑。這種傳媒年代昭告大衆的宣傳方式，在上世紀60年代風靡一時之後，在傳媒技術日新月異的今天，仍盛行於世，可見其具有頑強的、不可替代的生命力。
這是一個揮霍的時代。宣傳揮霍紙張，教條揮霍信賴，權力揮霍尊嚴，青春揮霍陽光，今天揮霍明天乃至後天。值得慶幸的是，這樣的揮霍已經在被悄然糾正，有一種力量一直在頑強地突破什麼。劉子翔想到潤物細無聲的“八榮八恥”。
在一個曾經以沒錢爲恥，其他的都不算恥辱的無恥時代，“八榮八恥”不只是一個口號，而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撥『亂』反正”。一個不把錢當作唯一尊嚴的意識形態是這個時代的福音！
王大革幫着任傑候將標語貼完，拍拍手，奉承道：“這樣一來，活動的氛圍就出來了！書記，還是你有經驗，搞什麼是什麼！”“記住，幹任何事都要有一種敏感，要善於領會上級領導的指示精神。”任傑候語重心長地告誡，“這對你今後的工作道路至關重要！”王大革道：“謝謝書記指導！你對我的幫助，我銘記在心！”任傑候道：“我老了，以後就看你們的了！能夠扶你們一把就扶一把，你們有出息，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書記，這個車站還靠你撐着，有你在，我們心裡才踏實。”任傑候語重心長地教誨：“大革啊，我是看着你成長起來的。有幾句話，我要交代你。第一，不管你在哪個崗位工作，都不要去較勁兒。要記住：對自己有利的，就是正確的。實在把握不了，就簡化爲：上級領導提倡的就是正確的。第二，不要去說真話，要學會說假話、空話、套話，而且還要把不說真話當成一個習慣，或者當成要求。你看，電視裡有幾句真話，那些廣告把蒙人幹成了產業。第三，要自信，不要怕沒有真才實學。在單位裡做人永遠是第一位的，做事差一點無所謂，重要的是會做人，不要去顯示自己比別人厲害。幹部無才便是德。第四，不要好高騖遠，要務實。我們現在仍然是農民社會，所以要搞短期效益，要鼠目寸光。鐵路的領導變動大，你不能去搞長期投資。誰對你有利，你要果斷地巴結誰。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無論你將來在什麼崗位工作，不管你多有能力，都要學會承上蒙下，要學會拍馬奉承。你的位置是領導給的，你要對領導畢恭畢敬，而羣衆是用來蒙的，不能將心比心。千萬要記住啊。”這一番言傳身教讓王大革受益匪淺，他思忖道：“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跟你說，說了，怕你罵我。”“說吧，有什麼事就直說。我畢竟多當了幾年站長，經歷不少風雨，有什麼問題，可以給你把把關！”任傑候心裡有數。
“是這樣，今晚，曹建國——曹老闆想跟我們談談，有些事他想讓我們關照關照。”“哦，是這樣啊！”任傑候故意沉『吟』，“這樣吧，你去跟他談。曹建國這個人我還是比較瞭解的，做生意精明，人也講義氣。只要我們做事認真，應該沒什麼問題。”“那你……”“我就不去了。車站這邊我得守着，爲你們保駕護航。你跟張雅紅去吧，貨運方面的業務，她熟悉。”“那好吧。回來我向你彙報。”任傑候點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曹建國想要關照的事，實際上他已經知道了。那種張冠李戴以偷逃運費的勾當，搞不好是要丟位置的事，太過兇險。曹建國找過他，但他一直推諉。如果換在以前，他是不會推辭的。現在有劉土匪在，他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他暗示曹建國去找王大革。
過了國慶節，奕輝要走了。經過考試，華天電廠聘任他爲“鐵運辦”主管，年薪6萬元。車站組織舉行了一個簡單的歡送會。大家齊聚一堂，回憶過去，展望未來，心中充滿辛酸。
在友好略帶傷感的氣氛中，大家暢所欲言，都無拘無束的，將桌上的水果、瓜子等吃得一片狼藉。
彭小春打趣道：“奕輝，你小子另謀高就了，以後銀子大大的，可別忘了要經常請兄弟們去加強友誼啊！”“加強友誼？”張海濤大『惑』不解，費勁地睜着那雙眯眯眼。
旁邊的魏大明也嘀咕：“怎麼加強友誼啊？”張海濤激動得幾乎流淚，終於遇上知音了。這年頭，找個跟自己智商差不多的朋友，太不容易了。
“就是吃吃喝喝啊！這還用問？典型的愚民！”隔着桌子，彭小春拿一粒花生準確無誤地打在張海濤的鼻樑上。
“嘿嘿，那是，那是。”張海濤『揉』着遭打的鼻樑，嬉笑着。
“就想着宰我。”奕輝樂呵呵的。
“你收入高了，吃你幾頓也是應該的，就當是樂善好施吧！”彭小春理直氣壯。
衆人哈哈大笑。
劉子翔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好了，時間不早了，奕輝還要去那邊報到。相逢是緣，同事一場更是緣分。大家在一起共事多年，有苦有樂，有相敬相親，也有磕磕碰碰。但不管怎樣，我們都不能忘記這段日子。也許這段日子不是我們生活中最愜意、最欣慰的日子，但它很真實。有一天，當我們老的時候，我們會時常回憶這段日子，想起曾經共事所經歷的一點一滴，想起別人曾經對自己的關心和照顧……”大家被他的話感動了，默不作聲。劉子翔拿出一本大影集，遞給奕輝，“這樣做很老土，但我還是這樣做了。這是車站送給你的紀念禮物，裡面有全站人的照片。當然，也有你的。”奕輝打開影集，裡面有很多的照片，大多是端正而彆扭的一寸標準照，這種身着制服的半身照是用來貼發證件的，雖然表情緊張和呆板，但很真實。奕輝捧着影集，心『潮』起伏，他強忍住淚水沒讓它流出來……
晚上，王大革和張雅紅被曹建國請到一家酒店吃飯，幾個人密談了很久。
Y縣不僅煤炭資源豐富，還有大量的有『色』金屬。鎢、鉍儲量在世界排名第一，微晶、石墨更爲世界稀有的礦石。因此，車站承運的貨物中，有部分就是這類散堆裝礦石。曹建國的貨場也部分承租出去，讓其他老闆經營有『色』金屬礦產的銷售。
300多年前，英國哲學家弗朗西斯·培根說過：“知識就是力量。”讀過大學的柏文英經辦曹建國的鐵路運輸事務，她偶然發現一個可以節省運費的絕妙方法。石墨礦與煤炭外形相差不大，不仔細分辨就很難分清，可它們的運價卻大不一樣。柏文英敏銳地將兩種根本不同『性』質的礦種詳細地作了比較，向曹建國提出了一個可以張冠李戴攢大錢的構思。在曹建國與任傑候進行了緊急磋商後，一個李代桃僵的計劃出籠了。
酒足飯飽之後，王大革被曹建國請到“避風塘”享受特殊服務。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桶裡，仰頭靠在桶沿，微醉的王大革愜意地聽任一位叫“菲菲”的小姐洗頭，竭力回想着剛纔吃飯時與曹建國所交談的內容。把煤炭換成石墨承運，在貨物承運單上做做手腳，有張雅紅這樣的貨運內行把關，應該沒有多大問題。曹建國答應每個車皮給50元，讓他們幾個人分。王大革昏昏然，盤算了半天也沒算清每個月可以分到多少錢。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比自己的工資要多。千里做官只爲財！削尖腦袋鑽進革命隊伍，不就爲了多撈幾個錢嗎？
“菲菲”輕輕地推推他的頭：“閉上眼睛，沖沖頭髮。”浴桶是木質的，水溫適中，水面上漂着幾片玫瑰花瓣。衝好頭，王大革爬上旁邊的按摩榻素面朝天地躺下。
泡在撒着幾枚玫瑰花瓣的熱水裡，王大革熱切地望着……一時……春『色』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