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舉成名(1)
3.一舉成名(1)(本章免費)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電閃雷鳴一般,容不得人細想。
大家都目瞪口呆。隔了會兒,纔有人回過神,卻仍舊心有餘悸。
春運緊鑼密鼓地開始了。“防跳”人員依序上站防護,唯獨李財旺遲遲沒有來,其他人都在嘀咕。
“防跳”是守株待兔的事兒,沒事就待在屋裡睡覺、看電視、看書、閒聊,有客車要停了,就各就各位地在列車的兩邊巡視,吆喝住稀裡糊塗想從窗口跳下車的旅客。一天也沒幾趟車,累倒是不累,就是憋得慌。
上午,雷宇貴向劉子翔作彙報:“沒辦法,我打了幾個電話,李財旺都說有事,不肯來。”“說說看,這個李財旺是怎麼回事?”劉子翔甚是奇怪,車站竟然有這種特殊職工?任傑候的管理有口皆碑,存在這樣的管理死角令人難以置信。
“他是安全科遲科長的表弟。”雷宇貴首先把問題的關鍵挑明。
遲科長的表弟!劉子翔聽了,腦袋開始發漲。
雷宇貴接着告訴劉子翔,李財旺原來是幹調車的,但嫌工作太累,要求當備員。車站工種複雜,備員一般是選技術比較全面的人擔任,李財旺不夠格,但禁不住他胡攪蠻纏,再加上他表哥的關係,任傑候就調整他當了備員。開始還頂替幾個班,後來就不怎麼安分了。“有一次,車站有人請假,要他替班,他不樂意,跟我犟上了。我們正說着,他『操』起辦公室的凳子把我的頭給開了。”說到這裡,雷宇貴撥開頭髮裡的傷疤,顯得有些無奈:“段裡當時給了我一個警告處分,說我工作方法有問題。”“他目前在外面做什麼?”劉子翔回憶,自己就任也有段時間了,似乎還沒有看見過這個人。
雷宇貴看了一眼旁邊的張春華,遲疑地回答:“好像在林州車站倒票。”“生財有道嘛!”劉子翔覺得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買賣幹得漂亮,劍眉一揚:“你告訴他,發財歸發財,規矩不能壞。明天他再不來車站報到,就按曠工論處。”“要不,跟遲科長去個電話?”張春華提醒道。
劉子翔也很糾結。遲科長是安全科長,分量不一般。想了想,他回宿舍給遲科長去了一個電話,把事情的原委跟遲科長說了,希望他能夠理解下面的難處。適當的照顧沒問題,但什麼事過分了,物極必反,弄得車站難做就沒意思了。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唧唧歪歪說了一大通,遲科長倒是乾脆,表態說,李財旺是自己的表弟沒錯,但他是樟樹灣車站的職工,對他的管理是車站的事務,該怎樣就怎樣,自己絕對不『插』手。
越冠冕堂皇的話越不靠譜,劉子翔並不奢望遲科長會真正支持,真是那樣的話,李財旺也不會像如今這樣猖狂。但他不得不知會一聲,讓遲科長知道自己是不得已而爲之。
劉子翔想起美國心理學家凱琳的“破窗理論”:如果一個人打壞了一塊窗戶玻璃,而這塊玻璃又得不到及時修補的話,其他的人就可能受到暗示『性』的縱容,去打壞更多的玻璃,這樣就形成了一種無序。他想,這個膿包還是早一點挑破了好。
晚上,李財旺抽時間去了任傑候家。任傑候住在永寧煤礦家屬區的一棟舊樓房裡,家裡陳設簡單,客廳一臺25英寸的彩電顯得有些落伍,處處給人一種節儉的印象。妻子方喜萍倒好茶就藉故串門去了。方喜萍比任傑候大兩歲,在礦裡上班,現在已經退休了。
在柔和的日光燈下,任傑候與李財旺坐在舊式的轉角沙發上細談。
李財旺指着茶几上自己帶來的兩包茶葉說:“給你弄了點極品‘狗腦貢’,你嚐嚐。”“謝謝了!”任傑候拿起僅有防『潮』包裝的茶葉看了看,滿意地點頭。他不抽菸不喝酒,就喜歡喝點好茶,也識貨。這兩包不是極品,但也是上品,至少要六七百塊錢一斤。
“狗腦貢茶”是本地特產,產于山巒疊翠、雲霧繚繞的羅霄山脈南端狗腦山一帶。相傳炎帝帶着琉璃獅子狗,嘗百草到此,得茶而解毒。爲了紀念炎帝,人們便以獅子狗爲名,將茶山取名爲“狗腦山”。宋代,狗腦山茶成爲皇宮貢品,“狗腦貢茶”也因此得名。
“這個劉子翔是什麼來頭?”李財旺膘肥體壯,中氣十足。
“現在不是講究年輕化嗎?新來的段長也很年輕。”任傑候有些落寞。
李財旺又問:“他這次搞出這麼大的動靜,究竟是什麼意思?”下午,表哥遲科長跟他通了電話,說現在車站換了站長,年輕氣盛,幹事不太講究方法,要他悠着一點,去跟車站溝通一下。溝通!怎麼個溝通法?這個新站長,自己不熟悉,總不能貿然提上菸酒什麼的送去吧。去車站參加“防跳”,那純粹是笑話。這兩年,除了去車站領勞保用品和分東西,其他時間都在外面混着,反正工資照拿。這樣的日子給個站長都不換。所以,他來找任傑候探聽虛實。
“新官上任三把火。嘿嘿。”任傑候氣定神閒,睜着一對三角眼瞄準電視廣告裡穿三點式的妙齡女人直放光。
“任書記,你看,這事該怎麼辦?”李財旺拉虎皮做大旗,“我表哥讓我來找你。嘿嘿,還勞你多照應!”“這個,這個嘛……”任傑候欠了欠身,覺得是時候給劉子翔下眼『藥』了:“現在,他是站長,又年輕氣盛,我不好過多『插』手。估計,他不會怎麼買遲科長的面子。我看,你還是回來吧!”“不可能!讓我來車站做事,哼!他想都別想!”李財旺話語間顯『露』出一股暴戾之氣。
任傑候擡眼瞅了瞅李財旺那張油亮的臉,生吞活剝他的心都有了。要不是他表哥的面子,他能有今天嗎?想當年,自己手底下一個被太陽曬得墨黑的調車工,現在鹹魚翻身了,竟在自己面前手舞足蹈。唉,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他忍住不快,慢條斯理地說:“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來嘛!”“一寸光陰一寸金啊!”李財旺脫口一句經典的比喻,現在正在倒票的節骨眼兒上,各路人馬都餓狗搶食一樣盯着那些票,時間就是金錢啦!
“你要知道,你這事擺不上桌面,跟他耗着,是行不通的。”任傑候話裡有話。擺不上桌面,就要看面子。既然人家不買你表哥的面子,該怎麼做,你自己掂量吧!
李財旺脾氣暴躁,但也不是一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如果劉子翔真按規定算自己的已曠工時間,報上去,段裡肯定會有一個處理結果。現在來了新段長,水深水淺,段裡的幹部都沒有一個底。弄不好,把自己處理了,不僅票倒不成,說不定還會把表哥給賠進去。目前,問題的關鍵就是不能讓劉子翔把事情捅破。要阻止他,除了軟,就是硬。
“穿鞋子的總怕打赤腳的。”任傑候意味深長地說。
李財旺聽了,眼睛一亮。想起自己屢戰屢勝的法寶:胡攪蠻纏,大拳頭裡面出道理。他心裡有了主意,說了一通感謝之類的話走了。
看着李財旺消失在樓道的背影,任傑候臉上閃過一道詭秘的笑。
第二天,李財旺一大早就來到了車站,一腳踹開站長辦公室的門,氣勢洶洶地喝問:“誰是劉子翔?”其實,屋裡就三個人,雷宇貴和張春華是老熟人,剩下的就是劉子翔了。他明知故問,來一個先聲奪人。
“你是誰?”劉子翔雖然沒見過李財旺,但看這架勢知道是他,便故意反問。這傢伙在基層待的時間長,正正經經說話他嫌彆扭,倒是對烏七八糟的東西情有獨鍾。
“我是李財旺。”他頗有江湖那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豪邁。
“哦!李財旺,是嗎?我是劉子翔,新調來的站長。”劉子翔把臉掉向雷宇貴,故意把李財旺給忽視。“雷站長,你安排一下,讓李財旺馬上參加‘防跳’小組。春運無小事,不能耽誤了。”“好的。”雷宇貴應承道。他不知道劉子翔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但他感覺劉子翔表面上輕描淡寫,實際上是綿裡藏針,簡直就是神來之筆。你李財旺在外面神氣活現地充老大,在這裡,你就是一個普通職工。無形中,直接把他給藐視了。
李財旺心裡那個堵啊,想自己在外面大小也是一個“哥”,手下使喚十幾號人,今天是來給姓劉的一個下馬威的,要讓他知道,有些人他是惹不起的。怎麼架勢還沒有挺足,就莫名其妙地給扒拉下去了?
“劉子翔,你是不是搞錯了?這個狗屁的‘防跳’,我真的能參加嗎?哈哈……”李財旺狂笑。
“爲什麼不能參加?”劉子翔慢條斯理地問。
“不爲什麼,就是不參加!”李財旺蠻橫地說。
“你是車站職工,就應該服從車站安排。”劉子翔坐在辦公桌前,依舊不緊不慢,“道理我不說你也明白。不幹活光拿工資是說不過去的。”“這關你鳥事!”李財旺激動地拍桌子:“你來了才幾天啊,就搞出這麼多事?我又沒拿你的錢,你『操』什麼空心?”“吵吵鬧鬧解決不了問題。你先別衝動。”劉子翔剋制住惱怒:“你把你的理由說出來,看能不能說服我們?”“是啊,有話慢慢說嘛!”張春華扶着李財旺的肩膀,想扶他坐下,把氣氛緩和。李財旺掙開了他的手。
“老子就不信邪!誰搞我,我就跟他沒完。”李財旺罵罵咧咧的。
“那我就沒話好說了。”劉子翔手一揮,“你先去參加‘防跳’,等你平靜下來,我們再好好談談。”李財旺咋咋呼呼,就是想讓劉子翔發怒,好借勢動粗鎮住他。現在正是倒票的黃金時刻,讓他回來參加“防跳”是萬萬不可能的。在外面闖『蕩』了一陣子,眼界高了,再讓他回車站上班,無異於讓他坐牢。不過,倒票這個行當是季節『性』的,只是春運期間才轟轟烈烈,而且撈偏門隨時都可能遭到打擊,不是長久之道。萬一這條路堵死了,自己還有車站這條後路。因此,他想保持現狀。
“不行,今天你得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想怎麼樣?”李財旺看見門口站了不少職工,嗓門更高了。快到接班時間了,來點名的職工們聽到站長辦公室的吵鬧聲,都過來看熱鬧。
劉子翔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道:“到接班時間了,等開了接班會,我們再說。”起身要出門。
李財旺憤憤然,見劉子翔從身邊走過,一把攥住劉子翔的衣領:“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放手。”劉子翔沉聲道。
“放手?老子還要揍你。”李財旺揚手一記耳光打在劉子翔的臉上,頓時現出幾個手指印。
屋裡屋外的人都詫異地瞪着這一幕,不知所措。隔會兒,張春華纔回過神來,上前拉開氣勢洶洶的李財旺。
劉子翔撫着發燙的臉頰,清了清發澀的嗓門,“等下再說吧!”李財旺心想,也是紙老虎一個嘛!他更爲囂張,聲音也粗了:“想搞我,哼,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門口的萬亮忍不住低聲嘀咕道:“神氣什麼呀!”李財旺聽了,怒目一瞪:“你囉唆什麼,敢說我?”衝過去攥住萬亮的衣領,揮手就是一拳,倆人拉扯在一塊兒,站長室裡『亂』作一團。萬亮身體單薄,顯然不是李財旺的對手,沒幾下,鼻子就見血了。
劉子翔見狀,箭步上前,“住手!”一把掐住李財旺左手掌的虎口,把他的大拇指往上一扳,李財旺還想掙扎,劉子翔一使勁,李財旺痛得跪在了地上,殺豬般哇哇直叫。
劉子翔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他是個不肯吃虧的主,開始礙着身份不還手,現在出手扯架,師出有名,他逮住這機會,出手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