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下的小庭園裡，種着幾樣蔬菜。
屋前小平臺上的搖椅裡，坐着悠閒的主人。
搖椅旁邊有一張小桌，高度剛好及主人的手。桌上有小茶壺，微微從壺嘴裡冒着絲絲的熱氣。
草帽扣在主人的頭上，爲他擋住了陽光。他一邊慢慢地搖着，一邊看着園子裡這些蔬菜，露出欣喜的笑容。
他擡手拿起小茶壺，不用茶杯，嘴對着壺嘴慢慢地喝了一口，讓滾燙的茶水順着喉嚨流下。
真是暢快。
園外小道上有人慢慢走來，推開竹門，走進了小園子。
“總該徵得主人同意，纔好進來吧。”主人打量着來人，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容。
簡生說：“既然知道這道理，你又爲什麼不請自來？你問過這世界的主人了嗎？”
主人笑笑，摘下了草帽，放在桌上。
草帽之下是灰白色的頭髮，和一張看起來並不蒼老的臉。幾條極淺淡的皺紋在他的眼角向後延伸，不離近仔細看就看不出來。
“好多年沒見了。”主人說，“你過得怎麼樣？”
“沒瘋掉，不知應該託誰的福。”簡生說。
主人站了起來，指指外面：“這些小生靈長到現在不容易，應該珍惜。”
簡生看着那些蔬菜，說：“這話聽起來，真讓人覺得你是個熱愛生命、尊重生命的人。”
“本來就是。”主人微笑。
“可惜你熱愛的只是這園子裡的生命，你尊重的也只是與你親手培育的幾個生命。”簡生說。
“何以見得？”主人問。
“一個啓動了全世界核武器的人，無論如何，不會是個熱愛並尊重生命的人。”簡生說。
“還是和二十多年前一樣固執，偏執。”主人搖頭。“我還以爲你費盡心力找到我，會說些不一樣的事。”
“你也還是和二十多年前一樣可笑又可惡。”簡生說。
“我以爲這二十多年的歲月，能改變你那固執的想法。”主人嘆息，“可惜我錯了。有些人已經無可救藥，便沒有必要救。”
“我從不以爲你那是在救我。”簡生眼裡有黑白兩色盤旋於眼瞳中，隱約形成太極。
“我說了……”主人皺眉。
剎那間，黑白之氣縱橫，小園子變成了另一方世界。
山中，白風繚亂，黑影起舞。轉眼之間，那山中小院變成了廢墟，所有的生命都被毀滅。當一切平息，只餘一方猙獰破碎的土地。
簡生立在那裡，擡頭環顧四周，哼了一聲：“算你跑得快。”
說着轉身向山下走去。
來到山下後，他的身子微微搖晃了幾下，然後筆直地撲倒在地。
鮮血四濺，染紅了一片土地。
極遙遠的另一處，主人踉蹌而行，幾次跌倒在山中林間。
他的身上全是血，眼中有憤怒之色。
“大意了……”他低聲自語，“看來這人間，已經變得更加兇險……”
他吐了一口血，明知越是向前，傷就會越重，卻還是不敢停留，一路向遠而去。
一路上斑斑點點的紅色，都是他的血跡。
另一處密林中，那十與卡特羅相對而立。
那十的右手低垂，臉上一片冰冷。三角形的槍鋒戒指靜默無波，彷彿只是一枚普通的首飾。
“未來會是怎樣的？”卡特羅突然問。
“不清楚。”那十搖頭。“既然還未來，自然無法清楚。”
“未來就是現在的延伸。”卡特羅說，“所以我們把握不了未來，只能把握現在。”
“我只知道你現在在不斷地殺人。”那十說。
卡特羅嘆息：“看來我們也無法達成共識。但也無所謂。”
他看着那十，認真地說：“現在的世界局勢很不妙。核武危險不論對於普通人來說，還是對於異能者來說，都是糟糕至極的災難。”
“這一點我們倒是能達成共識。”那十點頭。
“聯手吧。”卡特羅說，“對於這個世界，我還缺少了解，但你似乎知道許多。”
那十認真地思考了一陣後說：“你知不知道這世界並不是惟一的世界？”
“之前有過猜測。”卡特羅說，“那些神之禁域的存在，並不應該是自然，而應該是人爲。”
“是的。”那十點頭，“在遙遠的海洋另一邊，還有其他的世界。”
卡特羅的目光變得極爲精彩：“那是什麼樣的世界？你又是怎樣知道的？”
“世界分爲五重。”那十說，“基礎世界，上級世界，完美世界——也就是這裡。然後是超凡世界和神聖世界。”
“五重世界……”卡特羅低聲自語，若有所思。
“這五重世界應該都在這星球上。”那十說，“至少我所知道的三個世界是如此。我來自基礎世界，到過上級世界，最後來到了完美世界。”
卡特羅很是意外。
“那兩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他好奇地問。
“人類一直在進步，但有些問題，卻始終無法解決。”那十說，“於是精英們幻想着，也許擺脫那些無知愚蠢製造出問題的愚民，重新建立一個由精英組成的世界，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他們試了，於是這星球上就出現了被鐵幕圍困的五重世界。我不知道神聖世界是否解決了全部的問題，但我知道，就算是更上一層的超凡世界，也沒能解決那些問題。所以它才只是第四重。”
卡特羅一時怔怔。
“這世界的構成，或許對你能有所啓示。”那十說。
“請繼續說。”卡特羅一臉謙恭。
“爲了防止下層世界的人進入上層世界，上層世界會委派守門人來到下層世界，看守整個世界。”那十說，“不論是發現了試圖侵入上層世界的‘不法分子’，還是發現爲了讓下層世界變得更好，而搞出威脅到上層世界技術的危險分子，都一概誅殺。”
卡特羅很受震動。
“你見過？”他問。
那十點頭：“我的朋友只是想搞一些發明，讓基礎世界變得更好，就成了他們的眼中釘。最後……”
想起洛夫，他有些難過。
“我很遺憾。”卡特羅說。
“這次的核武危機就是守門人所爲。”那十說，“據我瞭解到的情報，完美世界裡的守門人似乎不止一個，好像已經擴大成了一個組織。”
卡特羅緩緩點頭。
“他們想要毀滅我們的世界？”他問。
“具體的想法還不知道。”那十說，“我們先前抓到了與他們合作的卓伯塔，但沒等卓伯塔說出什麼，就被一個外號毒使的傢伙殺掉。我們也捉到了毒使，但被他跑了。”
“此事，略有耳聞。”卡特羅點頭。
“如果你想保護這個世界，那就幫我們尋找線索吧。”那十說。“毒使的照片和畫像，已經傳到了警務系統和安全系統中，你應該能輕易弄到。”
“我會盡力。”卡特羅說，“幫我轉告遲華，我們之間的事暫時放下，當下，我們應該聯手，合力對抗守門人。”
“那最好。”那十點頭。
卡特羅擡手將空間撕開一道破口，抱起了修長的女人後，走入其中。
“這能力真方便。”那十感嘆。
“已經不再方便了。”卡特羅站在裂口邊緣說，“遲華傷到了我，所以我已經不能再進行遠距離的移動。所以我纔會委派部下來見你。”
“那你又親自前來？”那十說。
“事實證明我後來的冒險決定是對的。”卡特羅說。
“能做近距離移動也不錯。”那十說，“起碼可以用來逃命。”
卡特羅微笑，說：“華夫特的空間能力就得自於我。”
“那你真可惡。”那十皺眉，“有沒有什麼破解的辦法？”
“暫時沒有。”卡特羅說，“他只是以我的能力爲樣本，研究出了一種新的能力。”
“那空間裡藏着什麼人？”那十問，“怎麼那麼厲害？”
“我不知道。”卡特羅搖頭，然後進入裂口中。
裂口轉眼消失。
“普拉迪的屍體……”那十提醒，但對方已經走遠。
他低頭看了看普拉迪，嘆了口氣：“你是我的敵人，我也沒必要費時間埋你。那就讓林裡的野獸……”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彎下腰，讓地面慢慢凹陷，將普拉迪的屍體吞沒。
“我這人就是太善良。”他轉身而去，邊走邊嘀咕：“太善良了！”
遙遠的另一處密林之中，全身浴血的園子主人終於再走不動，跌倒在一棵大樹下。
“難道……我就這樣死了？”他喃喃自語，擡頭望向這個世界。
不是最好的世界，也不是最壞的世界，大概可算是居於中間。對於上層來說或許還有欠缺，但在他看來，這裡確實可以稱爲完美。
他有些失落。
做了許多事，想了許多事，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這種感覺真不好啊！
還是太大意了。如果能活下去，今後絕不能這麼大意。
正在這時，有一道光落在枝葉之間，然後化成了一個人。那人年紀不大，相貌端正。眉宇之間有英氣。
他隨光落下，落在主人旁邊，一臉驚訝：“老師，您怎麼會傷成這樣？”
主人一臉驚喜，擡手抓住年輕人的手臂：“快，快！”
年輕人的手臂化成了一道光，流進了主人的身體，主人身上的血就慢慢消失，臉也恢復了顏色。
然後他就鬆開了手。
“老師，我還有餘力。”年輕人有些艱難地說。
主人搖頭：“不能胡來。萬一傷了你的元氣，可就要鑄成大錯。老師的傷勢已經穩定，休養一段就會好。快帶我走，別等那人追來。”
“是誰？”年輕人眼中流露出一抹殺機。
“別問。”主人說，“那時你還沒有出生，我們的恩怨跟你無關。”
“您是我的老師。”年輕人說，“您的事自然跟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