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醒了。
楚河終於醒了。
當事人並不意外。就像他若是永遠不會醒來,永遠活在夢中,他也絲毫不覺得古怪。
可當他醒來之後,他發現身邊坐着兩個人。
兩個生命中最至關重要的人。楚林。蕭綰青。
他們神情複雜而詭異地盯着楚河,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述說,卻終究只是匯聚成一句話:“你醒了。”
是的。
楚河醒了。
可楚河根本不知道這三個字究竟承載了什麼。直至一名醫生衝進來,大聲呼喚上帝。
“萬能的主。這絕對是醫學界的奇蹟!”
“昏睡半年被定義爲活死人的病人終於醒了!”
半年?
楚河先是一怔,遂又萬分震驚地望向牀頭的那對男女。咧了咧嘴,卻發現虛弱得說不出話來。
“我——睡了半年?”楚河極爲潔白地說道。
半年——
他連語言功能都退化了。
楚林輕輕點頭。但那雙明亮的眸子裡藏着難以掩飾的喜悅之情。
這半年他和蕭綰青一樣,寸步不離地守在牀邊。渴望着自己唯一的兒子能快些醒來。他也和蕭綰青同樣堅信,楚河不會永遠地沉睡。終有一天,他會不負衆望地醒來。
果然。他沒有讓自己失望。也沒讓放下一切在醫院守候的蕭綰青失望。他終於醒了。雖然晚了一些。但讓人重拾希望。
對於兒子的父愛,他放肆不羈。但對自己的情緒,他卻相當剋制。確定楚河是正常意義的醒來,他平靜地說道:“我去叫醫生。”
說罷,將私人空間留給這對半年不曾講過一句話的男女。
他知道。蕭綰青在這半年難熬的時光絲毫不比自己輕鬆。甚至更辛苦…
楚林走了。
蕭綰青則是安靜地坐在牀邊,默默凝視着躺在牀上的楚河。面含——微笑!
沒錯。
是微笑。
就像夢中那般美麗,那般讓人溫暖。
記憶中,楚河從沒見過機器人姑姑朝自己微笑。可這一次,當他沉睡半年醒來之後,他看見了這一幕。
這一幕很陌生。這一幕很熟悉。熟悉到在這半年無數次從夢中見到。
可那終究只是夢。而眼前的,纔是真實的。
她在衝自己笑。楚河艱難地牽開嘴,彷彿面癱一般,十分費勁地作出微笑的表情:“姑姑…”
“還疼不疼?”機器人姑姑輕聲問道。口吻溫柔。
“不——不疼。”楚河用力搖頭。彷彿置身夢中。
楚河回答。
蕭太后則是用力盯着他。彷彿看一輩子也不夠。
楚河見機器人姑姑不再出聲,只是這般靜靜地凝視自己,心理不由得有些打
鼓,輕聲問道:“姑姑,你怎麼了?”
“沒什麼。”蕭太后輕輕搖頭,說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楚河說着,又是遲疑地問道。“姑姑,我真的昏迷了半年?”
“嗯。”蕭太后點頭道。“醫生說你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醒來。”
“把那個醫生喊過來。我要打他一頓。”楚河半開玩笑道。
“你父親應該去打他了。”蕭太后緩緩說道。
楚河啞然失笑。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姑姑,你的傷勢還好嗎?
姑姑,你一直都在這裡守着我嗎?
姑姑,其實你一直在我夢中出現——
楚河不敢說。也不能說。
也許半年前他瀕死的那一刻,他敢。但現在,他不能,也不敢。
因爲她是自己的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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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楚河打算開口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幾名醫生匆匆闖了進來。行至牀邊對楚河一陣毛手毛腳,直至確定楚河的情況完全穩定。這才相互進行激烈地討論。遂又轉身對滿臉謹慎地楚林道:“恭喜你。他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再休息一段時間,就能完全康復。”
楚林輕輕點頭,對這幾名醫生表示感謝。
正要轉身告知蕭綰青時,卻發現這個女人不知何時離開了病房。
……
蕭綰青獨自坐在走廊盡頭的條凳上。她的情緒很複雜,很亂。但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露。
她好怕楚河醒不了。真的好怕。
若是楚河醒不來。她該怎麼辦?她又該如何走下去?
和其他人不同,她活着的所有意義就是因爲他。因爲她這個唯一的侄兒。
她拼命工作,將蕭山別墅打造得越來越強大。是因爲她要他繼承一個龐大無匹的商業王國。她努力地充實自己。努力的讓自己變得強大。是希望在他需要幫助時,可以成爲他最大的靠山,最強的支援。她做到了。她成了南方最強大的女人。強大到毒寡婦葉茗竹也敬佩萬分。強大到燕京那些老爺們也不敢與之較量。但她做這麼多的目的只有一個——爲了他!
他足足睡了半年!
她足足等了半年!
她從病牀上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楚河的傷勢。而當她得知楚河已陷入重度暈迷,並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時。她的心彷彿被鋼針一針又一針的刺穿。殘忍而血淋淋。
他會死嗎?
他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麼?
若是他醒不過來。自己該怎麼辦,生存下去的意義又是什麼?
幸好——
他終於還是醒過來了。
他沒像那個無良醫生說的那樣,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一輩子都會是植物人,隨着身體機能的退化而逐漸衰老死去。
他醒過來了。並咧開嘴,衝着自己
傻笑。
那一刻。蕭綰青的內心驚濤駭浪。情難自禁。
可是——她再高興也不敢表露。再興奮也要剋制。她是他的姑姑,一旦她釋放自己的情緒,便可能表達得太多。多到超出一個姑姑應該表達的情緒。
所以她忍住了。
生生地忍住了內心的所有情緒。獨自躲在這個陰暗冰冷的角落宣泄。
而宣泄最好的手段便是哭泣。所以她落淚了。
蕭綰青是一個極度堅強的女人。她強大的心智能支撐她應付任何場合。哪怕手臂被刺破,哪怕年幼之時面對強大的妙門高手。她總是能一次又一次地扛過去。不被打倒,不因此而害怕。但這一次——她無法控制自己眼中的淚光。更控制不了那磅礴的情緒。因爲她的身份除了是姑姑之外,還是女人。
哪怕這重身份也許永遠得不到認同。一輩子都要隱藏在姑姑這重身份的陰影之下!
深邃迷人的美眸中泛着淚光,不由自主地從眼角滑落。但很快,當淚珠還沒從下巴低落下去時,蕭太后微微揚起面龐,抹掉了臉頰上的淚痕,遂又深吸一口冷氣。起身。緩步朝病房內走去。
這就是蕭太后。一個永遠不會在外人面前表露脆弱的女人。
當她重新回到病房時,楚林正在喂楚河喝水。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最起碼在照顧兒子的生活起居上,他的行爲笨拙而生疏。
“我來吧。”蕭太后緩步走過去,輕聲說道。
楚林倒也沒拒絕,將水杯遞給她。說道:“我出去一下。你們聊。”
醫生提醒過。楚河現在雖然虛弱,但絕對不要繼續休息。最起碼保證十二個小時的清醒之後再睡。否則很有可能發生慣性暈迷。若是那樣,楚河又將陷入可怕的危險之中。
也許是一直對楚河報以放養狀態,楚林很爲老不尊地給他留下一包香菸。之後便翩然離去,也不知去做些什麼。
楚河喝水的速度很慢。因爲暈迷半年的原因,他的身體各個器官都需要時間來恢復運轉。故而此刻的他跟一個渾身癱瘓的傷殘人士沒什麼區別。蕭綰青雖說也不擅長照顧人,但作爲一個女人,最基本的細膩與熨帖還是要比大老粗般的楚林強。她小心翼翼地喂楚河喝了一些溫水,又替楚河攏了攏被子。說道:“天氣冷了。注意防寒。”
楚河苦笑一聲,卻是有些結巴地說道:“閉眼的時候是初秋。現在卻已經開春了。當真是萬物復甦,我也跟着一起覺醒了。”
“這個比喻並不有趣。”蕭太后平靜道。“我知道你一定會醒。”
楚河微微一怔,視線有些含蓄,卻又直勾勾地凝視着蕭太后那半年不見,更顯成熟的面頰。鼓足勇氣問道:“姑姑。你回來之前我問了父親。他說即便他眼睜睜地看着我死。應該也不會生出自殺的念頭——”
【作者題外話】:明天4章補欠下的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