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咸陽,秦國皇宮內的一處角落內,一個高大而佝僂的身影呼呼地喘着氣,步履沉重地向前邁步而走,身後跟着一名年老的宦官,小心翼翼地陪侍着。
好不容易,高大的身影又走了百十步,終於抵擋不住極度的疲勞,氣喘吁吁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宦官則急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扶着。
高大的身影喘了兩口氣,不解地道:“喜,你說朕服了這麼多年的仙藥,爲什麼身體越來越差,反而大不如從前了!?你看,現在朕連走個兩三百步路都會累得氣喘吁吁的!”
原來這高大而佝樓之人竟然是千古一帝秦始皇,但此時的始皇臉龐浮腫,面色蒼白,雙眼無神,身大的身軀不再挺拔,反而有些可憐的佝僂起來,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而不像是一個叱吒風雲的鐵血大帝!
喜有些可悲的看着眼前的始皇,心中明白,卻不敢亂說,只得小心翼翼地應付了兩句道:“這奴婢也不太明白,依據那些大師們來說,以往陛下服食的那些仙丹中還缺乏一些必要的藥材,所以尚不能算是真正的仙丹,效果有限。而缺少的藥材都可謂是仙藥,可遇而不可求,應該是陛下的仙緣未到吧!”
始皇聞言嘆了口氣道:“是啊,盧生說缺一些仙草、靈芝什麼必備的仙藥,要去東海尋找,可是這盧生一去數年,卻杳無音訊,若是他再尋不來那些仙藥,恐怕朕等不及了!”
喜聽始皇說得不測,心中一驚,不敢答話,只得沉默無語。忽地,始皇喘了兩口氣,問道:“趙高在什麼地方,怎麼沒有看到他?”
喜忙道:“回陛下,您昨晚讓趙大人代陛下今日去尋查阿房宮進度,趙大人至今未回!”始皇聞言皺着眉頭,努力地想了一會,方纔恍然大悟道:“噢,對了,朕想起來了!哎,老了,看朕這記性!”
喜聞言眼眶一酸,心中那一股憤怒在胸膛中左突右撞,實在忍耐不住了,見左右無人,忽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抽泣道:“陛下,奴婢萬死!”始皇愣了愣,不解道:“喜,你何罪之有!?你跟隨朕也有二十多年了,除了趙高之外,就你跟朕最貼心了!”
喜目中流淚,抽泣道:“陛下,奴婢有幾句實言相告,只要陛下容稟,說完後便將奴婢碎屍萬斷,也是心甘情願!”始皇有些不解道:“起來,起來,有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喜搖了搖頭,跪伏在地,咬了咬牙,奮聲道:“陛下,其實那些什麼仙丹全是宮中術士們矇蔽陛下、詐取錢財的;那個盧生也根本沒有爲陛下出東海尋寶,他只是在沿海各港口做買賣、爲自己賺錢而已!陛下,您可萬不能再被那些小人矇蔽了啊,您的龍體已經不能再折騰了!”
始皇聞言愣了半晌,忽地板起臉來,震怒道:“胡說八道,你是說朕這麼多年來都被那些術士們所矇蔽嗎!?豈有此理!這些術士都是趙高推薦的,他會害朕!?再說了,朕服仙丹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你認爲有假,爲什麼不早些稟告於朕!”虎瘦威猶在,震怒的始皇猶自嚇得喜瑟瑟直抖!
喜猛地橫下一條心來,揚起頭顱,奮聲道:“陛下,其實那些術士們的所作所爲都是出自趙高授意!原因很簡單,趙高此人貪權愛財,陛下如果勤於政務,就根本沒有他的機會,但如果陛下沉迷於修仙煉丹這些瑣事,那麼必然無心政務,趙高就有了操縱朝政的機會。如今朝庭之上,除了少數重臣之外,幾乎已是趙高黨羽的天下,京城內的軍權更是已被趙高等人掌握。奴婢雖是卑賤之人,卻也心憂國事,早想勸諫陛下,但趙高陰險毒辣,其淫威之盛,令宮中所有人等都敢怒而不敢言。我若冒然相諫,被其探知,是必死無疑。今日趙高和其黨羽都不在場,正是千載難逢之機,所以奴婢冒死相諫,希望陛下能早日醒悟,這樣奴婢便是萬死也是死而無憾!”
始皇聞言震怒的臉色漸漸緩和下去,沉默了半晌,方纔淡淡地道:“剛纔你所說的話,朕就當沒有聽見!朕不相信趙高是這樣的人,你明白了沒有!起來吧!”
喜聞言愣了一愣,忽地若有所悟:知道始皇如果現在還是對趙高充分信任的話,憑自己剛纔所說的話,必然殺自己一百次還多;但現在始皇沒有責罰自己,那麼就必然已經對趙高有所疑慮。
“總算有了一個好的開始,日後再尋機會徹底掰倒趙高!”欣喜的喜連忙磕了個頭,不聲不響地站了起來!
始皇面無異色的努力站起身,看了看夜色,沉聲道:“朕走不動了,你扶寡人回宮去吧!”“是,陛下!”喜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始皇回南書房去了!
喜服侍始皇睡下後,便悄悄地退了下去。空蕩蕩的寢室內,只剩下始皇孤零零的一人躺在龍榻上沉重地喘着粗氣。
要是放在以前,恐怕喜說出這番話來早被始皇喝令拉下去五馬分屍了,但是隨着始皇龍體越來越差,而且常有嘔血之狀,自己都不禁漸漸有些懷疑。但是對長生不老之術根深蒂固的崇信以及相信自己是天之驕子的堅定信念,使得始皇又始終對自己終能夠長生不老抱有一絲期望!但今日被喜一番聲淚俱下的忠告一激,這一絲期望又不禁有些動搖了。
“趙高,你隨朕從小一起長大,朕對你是十分信任的!希望你不會真的像喜所說的那樣奸詐,否則朕能讓你起來,也能將你按下去!”始皇看着帳幕,自言自語,眼神裡閃過一抹厲色!
深夜,趙高從渭水河畔的阿房宮工地剛剛趕回宮來,聞聽始皇已經入睡,便不敢驚動始皇,自顧準備安歇!
沒想到剛準備睡下,便聽門聲有人輕聲喚道:“岳父大人,岳父大人,我是閻樂,有急事相告!”趙高一驚,連忙起身道:“快進來,什麼事情?”
閻樂輕輕推開房門,急忙邁步進房,先是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然後低聲道:“岳父大人,有心腹秘報,今日傍晚,喜大人和陛下在一起時情況好像不太對勁!”
趙高聞言一愣道:“可曾探知是何事情?”閻樂搖了搖頭道:“隔得較遠,不敢靠近。只是看那喜大人跪在陛下身前,痛哭流涕的,好像在和陛下說着什麼重要的事情!小婿聞言不敢怠慢,聞聽岳父大人回來,便來稟報!”
趙高聞言想了想道:“你做得不錯,先回去休息吧。我明日去探探口風,希望不要出什麼漏子纔好,否則就只有先下手爲強了!”
閻樂聞言一驚道:“先下手爲強!?岳父大人的意思是……?”
趙高陰冷的雙目看了看閻樂,冷聲道:“如今朝中軍政大權盡在我手,陛下也在我等控制之中,如事有不測,即將贏政除去,扶胡亥登位,屆時我等仍可安享富貴!”
閻樂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他膽子雖大,但要說到弒君,尤其是弒千古一帝秦始皇,還是不禁感到一陣發自內心的驚恐,腿肚子也不禁有些抽筋起來。
趙高輕蔑地看了閻樂一眼,冷聲道:“廢物,怕什麼!現在宮庭內外無不在我控制之中,贏政又病體纏身,行將就木,已是一隻無牙的老虎。只要我們將丹藥裡面做點手腳,必然可以做得乾淨利落,神不知鬼不覺!”
閻樂猛地吞了一口唾沫,咬了咬牙,諂笑着對趙高道:“只要岳父大人所命,小婿無不聽從!哼,宮中郎中、虎賁軍、宮侍,都在我等掌握之中,贏政又怎樣,只要岳父大人願意,捏死他還不像捏死只螞蟻相似!”“哈哈哈哈……”空曠的宮殿內響起一陣陰笑!
次日一早,喜剛剛起身,忽然有一人也不通報,便自推門而入。
喜在宮內服侍始皇多年,雖然比不上趙高這般恩寵,但在宮內也是有一定勢力的大宦官,此時見有人無禮,臉色一變,正要大怒,忽見來者卻是趙高,不禁心中一沉,連忙堆上笑臉道:“原來是趙大人,不知大人一早前來有何吩咐?”
趙高陰蜇的雙目打量了喜一下,淡淡地道:“我聽說昨日喜大人在陛下身前痛哭流涕,慷慨陳辭,不知說的什麼啊?”
喜聞言猛然吃了一驚,心中急速轉動:“難道昨日之事已然泄露!?不會啊,我當時仔細察看了四周,除了遠處有一些郎中侍衛之外,附近根本沒有發現旁人!那麼趙高此次突來,想必只是聽到了一些風聲,前來投石問路的!”
喜服侍始皇已久,能在趙高卵翼下安安穩穩地呆上二十多年,實在也有其過人之處,大腦急速轉動之時,臉色絲毫未變,恭敬地回道:“回大人!昨日陛下因行路艱難,心生感念,擔心福壽無多,而且非常想念逝去的皇后!奴婢見陛下傷悲,又響起皇后對奴婢等的恩德,所以不禁潸然淚下,努力開導陛下!倒讓趙大人見笑了!”
趙高陰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喜的臉寵和眼睛,想從中尋找出一絲異樣來,只可惜一無所獲,只得淡淡地道:“噢,那你是如何勸解陛下的?”喜不露聲色地回道:“奴婢說,陛下不必擔心福壽之事,有趙大人督促那些真人、術士,必然能夠很快湊齊仙藥,煉出仙丹來,陛下只管安心等待便是!”說着喜壓低了聲音,佯作諂媚之狀道:“趙大人,聽陛下話語裡面的意思,好像對盧生在東海一去數年、一無所獲甚爲不滿啊。而且有流言傳到陛下耳朵裡,說是盧生在東海根本沒有去尋仙藥,反而一心爲自己謀財,趙大人對此還須留意啊!”
趙高吃了一驚道:“此言當真!?”喜認真地道:“絕無虛假!不過奴婢對陛下說這些話完全是造謠之言,絕不可信,趙大人對陛下忠心耿耿,所用之人又豈會對陛下長生不老之事懈怠玩忽,肯定是有些宵小中傷趙大人!”
趙高此時對喜疑心盡去,滿意地問道:“那陛下如何反應?”
喜笑道:“在奴婢一番涕淚橫流、慷慨陳辭之下,陛下當然是相應了!其實,就算奴婢不說,以陛下對趙大人的寵信,也不會對那些流言信以爲真的!”
趙高陰險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難看的笑意,點了點頭道:“很好,喜大人跟隨趙某多年,日後只要忠心辦事,趙某也不會虧待與你!”喜連忙跪倒,大表忠心:“趙大人爲胡亥公子之帝師,日後胡亥公子即位定然更加飛皇騰達,屆時還請大人多加照顧!”
趙高起身笑道:“好說,好說!趙某還須去服侍陛下,那就告辭了!喜大人不送!”
“趙大人慢走!”送走了瘟神趙高,喜頓時鬆了口氣,這纔有些驚駭地發現,自己的內衣竟然完全溼透了!
南書房內,一個豪華的軟榻之上,身體虛弱的始皇正仰躺在榻上,努力地批閱着奏章,手邊還堆放着一些竹簡。
始皇畢竟是始皇,雖然已經多年沒有早朝,但是卻一直堅持自己批閱奏章,就算病體纏身之時,也是堅持不懈,只是偶爾有些時候,實在堅持不住了,纔會交給趙高代辦。這也使得目前國家雖然亂機四伏,但在始皇身前卻是巍然如山,朝中馮劫、馮去疾、尉僚、蕭何等忠義之士也才能在蒼茫風雨中屹立不倒!
但是,由於趙高黨羽遍佈朝野,又控制着奏章的呈送,所以一些對趙高等人不利的奏簡根本傳不到始皇身邊就被趙高等人截留了,能到得始皇身邊的只是一些繁雜的瑣事和軍務。而對於敢於參劾其過失的朝臣,官小的,趙高則尋機除去,官大的則尋機打壓!羣臣苦於根本無法見始皇一面,這樣便有冤屈也是無法申辯,於是,要不了幾年,朝中便再無人敢尋趙高等人的不是。
只可憐,號稱堂堂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到了晚年竟然被趙高這等奸人操縱於股掌之中!
“陛下,那麼早就批閱奏章了!?您要保重龍體啊!”趙高悄悄來到聚精會神的始皇身旁,懇切地道。
始皇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趙高,南書房內現在也只有趙高進出無須通報,忽想起昨日喜的一番言語,於是裝出一副偶然想起的表情道:“唔,趙高,朕現在覺得身體是一日一日不如一日甚一日了,那最終大成的仙丹究竟何時可以煉成?”
趙高心裡咯噔了一下,連忙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應該快了,盧公去尋找仙藥多年,一向勤勤懇懇,應該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來!”
始皇聞言皺了皺眉頭道:“朕昨日偶看到一篇奏章,說盧生根本不是在東海尋藥,他拿着朕給他的樓船和物資在東海沿岸港口做生意牟利,趙高,這不會是真的吧!”他這一說,便把喜撇得乾淨了,始皇自不是笨人!
趙高心中一驚,心道:“昨日我不在宮中,難道那些心腹截留奏簡時將這篇不利的奏章漏了過去!?這些該死的廢物,我一日不在,就捅出這麼大的簍子!”面上卻是十分委屈地道:“陛下,這純粹是造謠,前幾天奴婢還剛收到盧公的消息,他說尋找仙藥已經有些眉目,不多日就會有確切的消息傳來!”
“噢——!”始皇頓時大喜,頓時將對趙高的懷疑拋得無影無蹤,急道:“是嗎,你這狗才,爲什麼不早些稟報於朕!?還有,到底什麼時候能有確切的消息,朕實在等不及了!朕剛纔還想,盧生這狗才,要是再找不到仙藥,朕就滅他九族!”
趙高聞言心中頓時不安起來:“看來贏政雖然沒有懷疑我,但已經沒有耐心了,要早作決斷了!”心中雖然轉得飛快,但面孔上卻是十分的恭謹道:“回陛下,盧生雖然有消息傳來,但沒有確切的消息奴婢不敢告訴陛下,萬一有誤,豈非是矇騙聖聽。不過,奴婢想盧生辦事一向穩重,他說有有了眉目,應該會很快的,陛下只管安心等待,說不定這一兩月間就會有好消息傳來了!”
始皇頓時大悅道:“太好了,趙高,還是你辦事最合朕的心意!你立即派人催促盧生,叫他務必給朕快一些,否則朕的身體恐怕等不及了!”趙高連忙恭謹地道:“是,陛下,臣馬上催他去辦!”“嗯,去吧!”始皇點了點頭!
趙高府中密室內,坐着三人,趙高、李斯、閻樂。這些朝中奸黨的核心人物,被忽閃忽閃地燈光一照,更是顯得面目陰森可憎!
趙高面目陰沉地將白天的情況細說了一下,然後沉聲道:“看來,陛下已經對我等有所生疑,要不是我藉機掩飾過去,恐怕禍事不小!”
李斯聞言有些驚慌道:“看來陛下對仙藥之事已經快沒有耐心了,這可如何是好!我早就說過,不要用這些長生不老的仙藥來矇騙陛下,這遲早會有穿幫的一天!”
趙高聞言冷笑道:“不用這招用哪招,陛下除了迷戀這長生不老之術時非常好哄以外,其餘方面你想借機獨攬大權,根本是癡人說夢!李大人這些年好處也撈足了,現在怎麼說這些風涼話!”
李斯聞言面色有些難堪,閻樂見狀忙道:“算了,算了!岳父大人,李大人,現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時候,這仙藥之事究竟如何解決?看陛下的意思,可是等不及了啊,可是我們哪裡去搞真正的仙藥?”
李斯也嘆了口氣道:“是啊,看陛下的意思,如果我們再沒有成效的話,可要收拾我們了!”趙高聞言目光中寒光一閃,冷聲道:“這仙藥本就是虛無飄瀕之事,哪裡真能搞得到。而且陛下現在的身體已經垮了,就算真有千年人蔘、萬年靈芝吃下去,恐怕也沒有什麼效果。而以陛下的脾氣,一旦長生不老的美夢破碎,臨死之際恐怕會讓我等全部陪葬。所以,爲今之計,只好……”趙高做了個殺頭的手勢!
李斯聞言臉色大變道:“這怎麼可以,弒君可是大罪,要禍滅九族的!”趙高冷笑道:“事到如此,恐怕不做也得做了!否則頂多兩三個月,陛下耐心耗盡,恐怕就是你我授首之時!李大人難道甘願束手就擒!?”
李斯還沒有像趙高這樣喪心病狂,一時不禁驚恐得全身發抖,臉上的冷汗不禁刷刷直冒!
閻樂連忙笑道:“李大人無須害怕,現在郎中令在我手中,虎賁軍和衛尉也都被我等控制,宮侍更是唯岳父大人之命是從,只要我們做得乾淨,絕對不會露出任何風聲!”
李斯聞言心神稍定,還有些猶豫道:“可是,陛下遺體下葬之時,朝中公卿肯定會來參拜,屆時如何能逃得過這些人的眼睛。尤其是馮劫、蕭何等人都十分精明,萬一被他們看出破綻,恐怕禍事不小!”
趙高聞言冷笑道:“何懼之有!?陛下一死,我們就擁立胡亥爲新君,屆時我等大權在握,勢傾天下,有誰敢吭個‘不’字!更何況,我自有辦法,讓陛下去得毫無異狀,只當是病重而亡!”
李斯聞言連嚥了幾口唾沫,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咬了咬牙道:“好,那就搏上一搏,榮華富貴在此一舉!”趙高大笑道:“好,痛快!就勞煩李大人動用‘秦風’監察朝中羣臣動靜,在這緊要關頭,萬不可出了岔子!”李斯點了點頭道:“放心吧!”
忽地,趙高想了起來道:“對了,扶蘇那小賊現在近況如何?”李斯忙道:“對了,我正有消息要稟報大人。有探馬急報,扶蘇提十五萬兵向西北而進,收服夜郎國,已與年初重回嶺南!”
趙高聞言吃了一驚道:“扶蘇能提十五萬兵離嶺南而征戰,這就是說百越各地基本已經平定了,那他豈不是有可能很快就班師回咸陽!?”閻樂聞言慌道:“這可如何是好,這扶蘇小賊可不好對付,尤其是手握重兵,他一旦歸來,恐怕朝中局勢,我等再難掌控!”
趙高瞪了閻樂一眼,冷笑道:“慌什麼,他能趕得及麼?我們這幾天就先下手爲強,除去贏政。然後假造一份詔書,送往嶺南,令扶蘇自盡。扶蘇一死,我等再無後顧之憂矣!”
李斯聞言大喜道:“妙哉!李某早就欲圖扶蘇小賊而後快,真恨不得早見此日!”
趙高陰笑道:“既然主意已定,那我們就各自加回去,細加準備!”當下,三人又秘密商議了一下細節,然後方纔散去!
於是,不過數日,趙高突然喜孜孜地來見始皇道:“陛下,天大的好消息!”
始皇剛批閱完奏章,疲憊之極,正躺在軟榻上假寢,忽聽趙高這一嗓子,頓時驚醒道:“嗯,趙高,何喜之有?”
趙高一臉興奮之色道:“陛下,盧公那有消息了:盧公已在東海一處小島上找到了必須的三種配藥,正火速派快馬六百里加急送來京師,就在這一兩日便可到達咸陽!”
始皇聞言大喜,便欲起身,誰知連掙了兩三下竟然都沒有坐起來,可見其身體已經虛弱到何種地步。趙高看見,搶在兩名宮女之前連忙將始皇扶起,在背後掂上一塊軟墊,讓始皇坐得舒服。
始皇喜孜孜地道:“太好了,朕長生不老終於有希望了。你速速告訴侯生、石生、韓終等人,盧生仙藥一到,火速給朕煉出真正的仙丹來,朕要儘快服食!”
“喏!”趙高急忙領命!
數日後,下午,南書房,始皇此時已經沒有多少精力、也沒有多少心神批閱奏章了,一心只等待着仙丹儘快煉成。
就在此時,忽然趙高興沖沖地奔進室內,笑咪咪地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仙丹已成!”始皇大喜,急忙道:“快,扶朕起來,朕要服食仙丹!”
兩名宮女連忙小心翼翼地將始皇扶起,趙高則將手中的錦盒小心翼翼地打了開來,呈給始皇觀看:便見碧玉裝飾的錦盒內,一顆紅色的丹丸正靜靜地躺在其中,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始皇一時歡喜得全身都有些微微發抖,趙高忙道:“這一粒仙丹,可謂來之不易,服下後這仙丹便會爲陛下割骨洗髓,可能初時會不些不適,但三日後,陛下仙體便成,便可長生不老了!”
始皇忙道:“好好好,取茶水來,朕馬上服下!”“快,取茶水來!”趙高也上竄下跳地勤快吩咐着。
很快,茶水取來了,始皇連忙拿起這粒所謂的‘仙丹’,小心翼翼地放到嘴裡,和着茶水將其吞下。
看着始皇吃下丹藥時,趙高陰蟄的雙目中不禁冷過一抹寒光。
始皇吃完了,趙高連忙勤快地道:“陛下,服食仙丹後,割骨洗髓之時切忌有閒人人等打擾。這三日裡便由臣親自侍候陛下一切起居,不許外人靠近如何?”
始皇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你持朕‘定秦劍’,守衛宮門,不許任何閒雜人等打擾,待朕仙體一成,必會重賞愛卿!”
趙高心中冷笑:“恐怕你沒機會再賞我了!”臉上卻一副歡天喜地模樣道:“謝陛下,那陛下安心休息,奴婢告退了!”始皇點了點頭,便自睡下了。
趙高爲始皇蓋好被子,揮了揮手,兩名宮女也隨之退下。
趙高來到宮門外,手持‘定秦劍’,厲聲道:“你們都給本大人聽着,陛下這兩日身體不適,正在修養,除本大人外,嚴禁一切人等入內。有擅闖者,本大人定會用陛下親賜‘定秦劍’斬之!聽見沒有!”“喏!”殿外侍立的虎賁軍、郎中、宮女們大聲應喏,無人敢有半點疑問!
剛轉過身來,趙高便悄悄喚過一名心腹宦官,低聲道:“剛纔隨我而出的兩名宮女,馬上讓她們從世上消失,記住,馬上就辦,幹得利落些!”“喏!”宦官彎腰退了下去!
入夜時分,忽然始皇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胸口悶得厲害,如同有一團火在燒,而且頭顱發漲,咽喉發乾,不禁呻吟了一聲,喚道:“趙高,趙高!”
很快,大廳的陰暗處閃起一陣腳步聲,趙高衣衫不整地奔了過來:“陛下,有何吩咐?”始皇有些痛苦地道:“朕感到身上很難受,胸口發熱,頭腦發漲,有些想喝水!”
趙高心中冷笑,面上卻安慰道:“陛下不必擔心,這是服食仙丹後的正常反應,只須忍過去,便會否極泰來了!”
“噢,知道了!”始皇努力喘了兩口氣,低聲道:“去幫朕弄點水來,朕渴得很!”“是,陛下稍等!”趙高退了下去,眼角中露出陰冷的寒光:“贏政,你死期就快到了,我爲你的死精心準備了一種稀有毒藥:它具有牽機的無色無味,無痕無跡,但又藥性緩慢,十分隱蔽!贏政,難受了吧,你的身體機能已被毒藥緩緩侵蝕,慢慢地去吧!”
不一會兒,趙高爲始皇打來熱水,喂始皇服下後,始皇腦袋越來越漲,便又暈暈沉沉地睡着了!
……
深夜,始皇突然再次醒來,驚叫一聲:“趙高,趙高!”聲音嘶啞而生澀!
趙高被驚醒,只着內衣連忙奔了過來:“陛下,有何吩咐?”
始皇有些痛苦地道:“趙高,朕感覺到全身都不對勁,胸口越來越悶,頭顱越來越漲,而且朕剛纔竟然看到了死去的中隱老爹和皇后!”
趙高安慰道:“陛下,仙丹改造龍體,必經過割骨洗髓,方纔能使陛下長生,其中之痛苦必然非同一般,否則凡人成仙豈非太過容易了!但陛下現在一定已有進展了,這看見死去的親人便是陛下的仙緣將至了!”趙高真是滿嘴胡柴!
“是嗎,那太好了!”已經燒得稀裡糊塗地始皇還有些興高采烈!
“陛下安歇吧,也許到了明天會好受一些!”趙高懇切地安慰道!
始皇沉重地“嗯”了聲,便又強忍着全身的疼痛,努力睡下了!
……
第二天一早,再次被全身疼痛折磨而醒的始皇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卻是一片漆黑,不禁有些憤怒,怒聲道:“趙高,爲什麼不點火燭!”誰知那出口的聲音竟然是細若遊絲,低若蚊蠅!
始皇有些驚愕:“怎麼朕說話的聲音這麼微弱!”再驚愕間,忽聽耳旁有人道:“陛下,您要點火燭麼?”始皇聽出是趙高的聲音,連忙擠出了幾個聲音道:“是,點、點上!”
“可是,陛下,現在已經是白天了啊!”趙高見始皇雙目已經失明,又幾乎失聲,便再無所懼,有些戲謔地道。
這一句話如同睛天睛天霹靂一般震得始皇險些暈了過去:“現在是白天,那我爲什麼看不見!?難道,朕已經瞎了!?”努力出聲道:“趙、趙高,這、怎麼回、回事?朕爲、爲什麼會、會看、看不見東、東西!?”
“哈哈哈哈……!”趙高陡地一聲狂笑:“贏政,你看不見東西就對了,因爲我給你吃的不是什麼仙丹,而是毒藥!可笑你竟然深信不疑,未經檢驗,便一口吞下,你這麼蠢,你不死誰死!”
這一句話頓時將始皇驚醒了,這纔想起了前些日喜對他說的那些話,怒滿胸膛的始皇顫抖着用手指向那黑暗中的惡魔,憤聲道:“趙、趙高,你、你這個奸、奸賊,朕、朕一向待、待你不、不薄,你、你竟然敢、敢弒君!”
虎瘦威猶在,在始皇積威之下,這憤怒的一指頓時嚇得趙高魂飛魄散,本能地連退三五步,作膝欲跪。將跪未跪間,趙高猛然醒悟:“贏政此時已然瞎目垂死,我再懼他作甚!”不由得腰板一挺,頓時威風八面起來。
“待我不薄!?”趙高冷笑一聲:“贏政,我和你一同出生在咸陽,但自從哇哇墜地的那一天,你就騎在我的頭上。在你的面前,我數十年如一日的誠惶誠恐:爲了討你的歡心,我卑躬屈膝;爲了讓你高興,我想盡心機。憑什麼,你一出生就配得享高位,而我趙高就要活得像一條狗一樣!?但現在不同了,贏政,你躺倒在我的腳下,我卻站在你的面前,我們倆的地位已經換了個啦!哈哈哈哈……!”
“來、來人!將、將這狗賊給、給朕拿下!”始皇狂怒!
“別費力氣了,贏政!外面都是我的人,你再叫他們也不會進來的,而且你的聲音太小,他們也聽不見!更何況,我拿着你的定秦劍奉你旨意緊守南書房,又有誰敢闖進來呢!這要多虧了你這麼多年的細心栽培,否則我趙高一個閹奴又如何有今天的地位!哈哈哈……!”趙高一陣大笑。
始皇幾乎氣炸了肺,拼盡全身力氣,嘶聲道:“趙、趙高,你這個亂、亂國賊子,你不會有、有好報、報應的!”“哈哈哈!”趙高獰笑道:“不,我會有好報應的!只要你一死,我便擁立胡亥爲新帝!胡亥小兒貪玩成性,極易控制,等我利用完他以後,便自立爲帝,這大秦的天下便是我的了。哈哈,贏政,我趙高要多謝你這麼多年來爲我辛苦打下這偌大的基業了!”
始皇現在倒反而平靜了,有些回光反照似地忽地說話也連貫多了:“趙高,你想當皇帝,真是笑死朕了!你一個閹奴,五體不全,憑什麼當皇帝!朕告訴你,你一輩子都註定是朕的奴隸,你翻不了身,因爲你是個閹奴,天下人會服你嗎!?”
始皇這幾句話正戮到趙高最痛的傷口上,這閹奴的身份是趙高心中永遠的痛。“別說了!”趙高狼嚎一聲,惡狠狠地道:“我是閹人,那又怎樣!?我就要當皇帝,就就要奪你的基業,誰敢反對,我就殺誰!”
始皇急喘了兩口氣,冷聲道:“別做夢了,我、我的皇兒扶蘇英武神哲,不、不下於朕,有、有他在,你休想得逞,他、他遲早會將你碎屍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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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高聞言哈哈大笑道:“贏政,我真爲你感到可憐,你希望扶蘇那小兒爲你報仇麼!?哈哈哈,我告訴你,扶蘇小兒現在自身都難保了!你忘記了嗎,你的虎符、玉璽都在我的手中,我只要假借你的名義,擬一道旨讓扶蘇自殺,便可以擺平一切了。哈哈哈,你死了,扶蘇小兒再一死,這天下又有誰能阻擋得了我的步伐!”
始皇初時一驚,但很快便冷笑道:“到底是一個閹、閹奴,無知而自大。論、論心計,朕承認你的確夠深沉,這幾年便連朕、朕也被你矇在鼓裡。但是論謀略、論治國、論治軍,你、你遠遠不夠格!朕斷定你不會如願的,你永遠都只會是一個閹奴,一個閹奴!哈哈哈哈……”
趙高大怒,暴跳如雷道:“你笑什麼,贏政,你笑什麼,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成功的!你的天下將不再姓贏,將會姓趙!你怎麼不說話!?怕了嗎!?哈哈哈!”
始皇默然無語,趙高湊近一看,始皇已然油盡燈枯,陷入重度暈迷之中!
趙高頓時索然無昧了,對着一個垂死之人再發飈根本顯不出多少威風了,便整了整衣襟,沉下臉來,陰聲道:“贏政,好好地睡吧!以後,大秦的天下將由我——趙高,來做主!”
趙高出去了,但感到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細想起來,卻不知道到底爲甚!只好搖了搖頭,不復再想!
趙高守在南書房外,一直拖到傍晚時分,才先派密使火速持僞詔去殺扶蘇,然後才佯作驚慌地命人去請太醫爲始皇診治!
太醫診治的結果當然是查無病因,束手無策。於是,拖到次日中午,一代大帝秦始皇就這樣卑屈而無奈地離開了人世,結論是病體沉重,自然死亡!
噩耗傳出,朝野震驚,無數朝臣拜咸陽宮而泣。三日後,由丞相馮劫主持始皇喪禮,發檄天下!
於是,山河呦,日月哀,秦國舉國白幡,爲始皇舉喪。同時,趙高宣讀所謂‘始皇遺詔’,立公子胡亥爲新帝,即秦二世!衆朝臣見新帝竟然不是扶蘇,無不驚愕,但胡亥爲嫡世子,繼位卻也名正言順,遺詔宣讀之下,大勢已定,衆朝臣只好認命!
由於始皇驪山皇陵停工已久,至今仍未竣工,所以趙高又奏請秦二世調集大批民夫大修驪山皇陵,準備讓始皇入葬。而始皇靈樞則暫駐於驪陵與皇后合葬,等日後驪山皇陵建成後,再一起移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