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秦廷尉李斯剛下了早朝,正在家中早膳時,忽然宮中使者傳令秦王急召。李斯心中一愣,不知有何急事,但不敢怠慢,便火急趕往秦宮而來。
“大王召臣有何急事?”霧濛濛的李斯有點緊張,顯然不知秦王是何用意。
秦王政目光炯炯地注視着李斯道:“寡人聽說你和韓國的韓非是同窗摯友,可有此事?”
李斯聞言嚇了一跳,以爲秦王要找自己麻煩,連忙道:“小人曾與韓非同窗一載,但自出師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請大王明察!”
秦王笑笑道:“李愛卿不要緊張,寡人別無它意。只是剛纔讀了〈說難〉與〈孤憤〉幾篇文章,覺得作者韓非很有才華,又聽說你與其有舊識,所以才喚卿來討教一下!”
李斯聞言鬆了口氣,娓娓而談道:“〈說難〉其實說的就是一個故事:
過去衛國有個人叫彌子瑕,深受衛君寵愛。有天深夜,有人抄小路夜告彌子瑕他的母親病了。於是,彌子瑕雖然明知衛國王法規定,偷駕君車砍雙足,但他仍然駕着衛君的車子連夜探看母親去了。衛君後來這說了這件事,讚道:‘彌子瑕真的是有孝心啊,爲了母親的緣故,甘心犯砍雙足的罪!赦免他吧!’
又有一天,彌子瑕和衛君共遊果園,彌子瑕將一個桃子吃了幾口以後,覺得味道非常鮮美,便奉與衛君品嚐。當時的衛君很感動地道:‘彌子瑕真是愛我啊,有好吃的東西就想到了我!’
但後來彌子瑕色衰而愛馳、寵愛減退的時候,衛君卻爲這兩件事加罪於他。其罪名竟然是:‘曾經偷駕過我的車,又曾將食剩的桃子拿給我吃!’
韓非其意就是要警示世人:‘以色事君王,能得幾日好’!要想真正爲國效力,長盛不敗,就得有真才實學,否則彌子瑕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
秦王點了點頭道:“寡人也正是此意。其〈孤憤〉中又言曰:天龍之爲蟲也,可擾狎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盈尺,人有櫻之,則必殺人,人主亦有逆鱗,說之者能無攖人主之逆鱗,則幾矣!對此愛卿又有何看法?”
李斯聞言恭敬地道:“這段話是說想說服君王就要投君王所好,以巧言而說之,否則不得法而觸犯了君王的逆鱗的話,不但目的達不成,還會有殺身之禍!不知古往今來有多少直臣不知此妙論而徒遭殺身之禍也!”
秦王政聞言點頭大讚道:“看來李愛卿對韓非的學說深有研究啊,所得心得也和寡人頗有異曲同工之處,但爲什麼一直以來不向寡人推薦呢?”
李斯陡然冒出了一身冷汗,急中生智地道:“韓非所著學說雖然頗爲精妙,但其人一向忠於韓國,昔日言語中也頗有對大王和秦國不敬之意,所以臣不敢冒然相薦!”
秦王政聞言微微一笑:“原來如此,寡人錯怪愛卿了!”忽地秦王昂然一笑,露出凜凜霸氣道:“不過,寡人認爲韓非這套學問只能對其他人適用,對寡人卻不實用。普天之下只有寡人控制別人,沒有人可以控制寡人!”
李斯忙道:“大王英姿天縱,古今難見,自非凡人能及!”秦王政聞言笑了笑道:“愛卿過譽了!不過韓非之才足以治國安邦,寡人深愛之。李愛卿可有辦法將其召入秦國,爲寡人效力?”
李斯見秦王如此欣賞韓非,不禁也觸動了他心中一貫的爭權奪利、排斥異已的逆鱗,暗暗後悔適才對韓非褒貶過度之餘,不顧同窗之誼便詆譭韓非道:“大王,韓非雖有大才,寫有〈孤憤》等十餘萬言。但卻患有口吃重症、不善言辭,恐怕見到了會令陛下失望!”
秦王聞聽不以爲意道:“這有什麼,不就是說話慢點嗎!只要能夠聆聽其妙論,便是等上十日十夜又有何妨!”秦王政忽地看見李斯好像有些不太情願的神情,有些懷疑李斯的誠意,作不經意地道:“莫非愛卿不願意爲寡人促成此事?”
李斯見秦王面色不對,心中驚恐,急道:“大王有命,臣怎敢不從。要想韓非來我大秦,其實也非常容易!內史韓騰將軍不是駐在對韓前線嗎,只要大王令他佯做攻韓之勢,韓王想談條件,就讓他派韓非來!”
秦王聞言大笑,顯然是對李斯的機智十分滿意。
於是,秦王政發揮遠交近攻的一貫國策,一邊派蒙武等人赴燕齊交好,一邊繼續加緊了攻趙滅韓的準備工作。
不久,秦王先後和燕齊達成了互不侵犯、互相給予通商便利的友好條約,沒有後顧之憂的秦王政立即急令駐守在南陽附近的內史韓騰所部十萬大軍迅速逼近韓國邊境,做出一副殺氣騰騰、隨時可能雷霆進犯的架勢。
驚恐萬狀的韓王安只好依秦王之願,派韓非爲使出使秦國,期望這位王兄能夠緩和一下兩國間目前的緊張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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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抵達秦國後,秦王贏政非常高興,立即召集百官上殿,隆重的接受了韓非呈上的國書。晚間更是設國宴相待,丞相等大臣盡皆作陪。扶蘇年幼,不宜列席,只好遺憾的錯過了與韓非的第一次正式會晤!
宴畢,秦王政待羣臣散去,單獨和王后在南書房招見了韓非,連趙高都未帶,李斯也未奉邀,使得二人真是又羨又妒,恨得牙根直癢癢的,由此埋下了二人聯手陷害韓非的禍根!
而經過請求,扶蘇也幸得秦王允准一同列席於南書旁接見韓非。
南書房,是一處宮室的名字,相當於秦王政的內室,是秦王政和王后單獨相處的世外桃源,寵如趙高者一般無詔也不得進入侍候。自秦王政掌握政權以來能夠有幸進入者全是秦王政最看重的貴客重臣,所以韓非也是一臉激動的面色,顯然對秦王這麼看重自己深感意外!而對韓非仰慕已久的王后雖然已是身懷有孕,卻還親自爲韓非親自添茶奉水,更是讓韓非一時受寵若驚、誠惶誠恐!
扶蘇首見韓非,上下打量了一下韓非,只見他長得面目清奇,留着三綹清須,懸膽鼻,方口,長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充滿着智慧的光輝,而且行止間氣質高雅,大有貴族氣度!
秦王政見韓非有些緊張,微笑道:“寡人前日有幸拜讀過先生幾篇大作,甚感精妙。此次先生有幸來我秦國,寡人定要好生請教纔是!”韓非忙道:“大王看、看重,是韓非榮幸,不敢受‘請教’二字!”
扶蘇頓時點了點頭,人言韓非有口吃,果然不假,不過看起來卻並不太嚴重。
同樣對韓非極爲仰慕的王后也微笑道:“先生以‘法’、‘術’、‘勢’相結合的治國之論,提出‘世異則事異,事異必須變法’,確能切中時弊,發人深省。”
韓非自豪地點了點頭道:“王后過、過譽。其實這世、世上萬物皆在變化,從無一、一塵不變者,只有不斷變法,方、方纔能跟上時勢!”
扶蘇眼睛一亮,插言道:“依先生所言,治國之道實可用一句話來概括!”韓非見扶蘇一個半大孩子也陡然出言,不禁愣了一愣道:“公、公子試言之!”
扶蘇微微一笑,說出了四個字:“與時俱進!”韓非聞言眼睛一亮,叫道:“‘與時俱進’!妙哉,實、實是一語道出韓非心中三昧!”不由得立時對扶蘇刮目相看。
秦王見狀也比較得意:“先生過譽了,王兒年紀尚小,以後若有不明之處,還望先生多加指教啊!”韓非忙回道:“公子年紀尚小,便有如此見識,韓、韓非不如也。日後當、當互相請教!”
四人在靜室詳談,由於志趣相合,言談不禁甚歡。
相談到最後的時候,秦王忽地問了韓非一句道:“姚賈此人先後可曾聽說過,聽說他和先生是舊識,其人品和才學到底如何?”
韓非是學者脾氣,有話直說:“是舊識,但沒有什麼深交.他曾做過魏國大梁的門監,但是爲人不檢,常做些行賄受賄之事。後來爲人告發,逃到趙國.賄賂郭開後在趙王跟前爲臣,最後又因犯了受賄之事而被逐出趙國!此非正人也!大王爲何問到此人?”
“哦,沒什麼,只是偶然想起來,隨便問問罷了!”秦王政心裡面不禁陡地升起了一股怒氣。
由於李斯的極力鼓吹,以及姚賈本人的本事能力,秦王政剛剛封姚賈千戶食邑,尊爲上聊。現在聽韓非一說,姚賈竟是這等人,心中不禁像吃了蒼蠅般噁心,同時也對李斯和姚賈二人不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