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加突士兵聽令,持槍者,舉起你們手中的槍,槍尖對準敵人,一步步前進,將敵人逼下懸崖!”這是闊土唯一想到能不犧牲自己士兵,又能殺死沈原等人的辦法。
加突士兵得令,全部將槍尖對準沈原等人,從上到下,高舉過頭,低至腳踝,全部都是槍尖,他們一步步走向讓他們驚懼的敵人。
沈原等人看着這樣的場景,苦笑,似乎真的走到盡頭了。和裝扮風離的士兵相視一笑,不過這似乎是最好的結局了。加突沒有發現他們的身份,元帥安全了,安哥拉魯斯城安好,還有什麼渴求的?生無可求,便可安然死去。
只是他們是安哥拉魯斯城的士兵,他們得爲安哥拉魯斯城吶喊,用他們的生命做出最後的祝福。
“安哥拉魯斯城必勝!安哥拉魯斯城必勝!安哥拉魯斯城必勝!”這是沈原他們最後能爲安哥拉魯斯城做的,能爲風離做的。他們希望元帥明白他們的苦心,希望元帥不要那麼內疚,希望安哥拉魯斯城能實現和平。
在加突森冷的槍尖面前,他們神色淡然。揪準時機,看準空隙,將手中的武器扔向敵人,希望能殺死一個敵人。只是加突兵對他們的恐懼太深,槍尖太過密集,扔過去的刀劍發出的鏗然的金屬之聲,而不是刀劍入肉時人的悶哼聲。由此可見,沈原他們就是不顧一切的撲過來,迎接他們的也只能是槍尖,結果也只能是死亡。
僅剩的幾十個死神暗劍的兄弟相互對視一眼。看了看越來越近的加突士兵,他們放聲一笑。
“來世。我們還是兄弟!”沈原說。
“依然是好兄弟!”同聲大喊發自肺腑的聲音。
整齊劃一的聲音之後,沈原他們轉身。頭也不回的跳下了赤炎谷。
闊土和靠前的士兵看着空無一人的懸崖,怔愣了一下。他們似乎都不敢相信那些他們怎樣都殺不死的安哥拉魯斯城的士兵就這樣消失了。
片刻之後,他們反應過來,走在懸崖邊,看着霧茫茫,深不見底的赤炎谷,臉上神情幾經變化。有輕鬆,有慶幸,有高興。有疑惑,有沉靜。輕鬆是因爲他們恐懼的敵人終於死了,慶幸敵人死亡的同時慶幸自己還活着,高興不論敵人多麼難以戰勝,最後的勝利還是他們加突的。疑惑這萬丈深淵能不能收服那羣無敵的安哥拉魯斯城士兵,疑惑這萬丈深淵就真的能要了他們的命?沉靜是勝負和生死的冷靜,無論戰況如何激烈,最後還是以生死定勝負。生者爲勝,死者敗。這是戰場的規則!
闊土心裡是慶幸的,慶幸那羣讓他恐懼的安哥拉魯斯城士兵終於死了。只是臨走前沈原等人的誓言吼得闊土心裡發怵,心裡不可抑制的就生出了安哥拉魯斯城加突戰勝不了的想法。
靜默片刻之後,終於聽到崖底傳來的聲音。想到沈原他們已落入崖底。闊土表情輕鬆地轉身,查看地面,然後他撿起“風離”扔出的劍。安哥拉魯斯城的佩劍。劍身方正厚重,溫厚和鋒銳的氣息同時撲面而來。闊土將劍豎立。劍刃的鋒利泛着寒光,帶着冰冷和肅殺。刺向闊土的心。
闊土心裡一驚,立刻收劍入鞘,將劍垂在自己身側。同時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緊握的厚重簡樸的加突刀,心才安靜下來。闊土沒有想到一把沒有生命力的刀也能帶給自己恐懼。當然,這是數百年血和生命的積累,才能對人的心神產生如此的震懾力。
刀劍在手的闊土,環視了一下戰場,到處都是自己加突兵的屍體。安哥拉魯斯城的士兵因爲殺人太多,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加突的和他們自己的鮮血染得看不清楚顏色。空氣中全是血的腥味和生命冰冷的味道,眼看太陽直達中天,查罕招呼自己的士兵拔帳移營。這裡的血太濃厚,這裡的空氣太壓抑,根本無法讓人多待一刻。
加突士兵和闊土是一樣的心思,這裡讓他們想起那些無法戰勝的安哥拉魯斯城的士兵,看見遍地屍首絕大部分是自己的族人,心愈發的疼。
闊土下令立刻拔營,途中他們會停下來用午餐,只是要在天黑之前趕到安哥拉魯斯城,和查罕匯合。
五六萬人需要帶走二十萬人的東西,用的時間較長,等風離他們聽到外面徹底安靜下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因爲戰鬥的慘烈,闊土沒有讓士兵一個個檢查敵人的生死情況,或者說他壓根就忘了。因爲闊土和他手下的士兵很多都是第一次經歷這樣血腥的場面,心還不夠冷血殘酷,他們沒有那份將敵人一個個檢查補刀的殘忍,他們面對不了這樣的血腥。
而那些回到戰場的老兵,也沒有那份心。他們能離開戰場,說明他們都是心軟之人,或者對戰爭心生倦怠之人。若不是心軟,若不是厭煩,怎會離開戰場?只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他們還是放不下自己的國家,於是拿起武器,重返戰場!
風離當然聽見了沈原等人的吶喊,麻木的心被狠狠揪着,快要不能呼吸。她聽見一陣喧囂凌亂後,再是長時間的腳步聲,戰場安靜下來。
早上的時候,風離是讓沈原在指揮戰鬥。是她已經害怕了,因爲不管那場戰役,她都是在把兄弟往死路上送。掀開身上冰冷的屍體,風離看到了明亮的天空。文穆緊隨其後,出來後站在了風離身旁。
沈原等人爲了兩人的安全,往他們身上蓋的是加突士兵的屍體。這樣一來就算加突來補刀,也不會往自己的族人身上招呼,風離他們的安全便多了一份保障。此刻因爲加突士兵高大沉重的身軀,長時間壓迫下,風離有點微微喘息。
吐盡呼吸中加突士兵屍體上的腥臭和冰冷,風離看着遍地的屍體,才發覺,原來自己只是心傷透了,原來傷透了的心是可以再繼續補刀戳窟窿的。
午後原本應該是冬日的暖陽,風離覺得它照在自己身上,森冷陰寒,冷得發顫。
仔細看了看加突兵傷亡的分佈情況,風離快步走到赤炎谷,來到沈原他們最後站立的地方。
“沈原!”風離的聲音在顫抖。
“沈原!”風離的聲音期待又無望。
“沈原!”風離的聲音已隱含哭腔。
無人迴應,呼嘯的風聲就是對風離的迴應。
“沈原!”風離撕裂般的怒吼。自己的兄弟,那麼好的兄弟就這樣去了!
“風離。”文穆的聲音溫柔沉靜,只是風離沒有迴應。
“風離,我們走吧!那麼多兄弟的願望,還等着我們去完成,現在還不是放任自己悲傷的時候。”文穆不知道怎樣才能讓風離不那麼痛苦。
風離沉默不語。
“風離我們還需要回到安哥拉魯斯城,沈原他們的心願還沒有完成,不是嗎?”文穆怕風離心中鬱結至極,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從秋收,比亞斯的回程,營救聶城,繼承安哥拉魯斯城元帥的初戰,述職回城的伏擊,湯義明麥隆死神軍團的死亡,加突王庭之戰,現在的迷霧谷,文穆清楚的知道這其中風離心中的煎熬越來越深。
風離擡頭望天,悵然無語。
“風離,你知道嗎?我喜歡你,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所有我在聶城面前述說你的優秀,那知道卻讓你入了聶城的法眼。後來我又跟聶城說,我不希望你做安哥拉魯斯城的元帥。因爲我知道那會多苦多累,同時我也害怕自己不能保護好你,害怕你受傷,心情真的非常矛盾。”文穆藉着風離這樣脆弱的時刻說出自己的心意,他怕在風離清醒時,冷靜淡然的雙眸下自己就開不了口了。
風離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文穆會和自己說這個,文穆之於自己,早就不同了。自己最相信的永遠是他,只要轉身看見他,就會覺得心安。任何事情,任何時候只要有他陪着,風離覺得自己就能勇敢的前行。就如這個時候,自己相信只要他還在自己身邊,他還陪在自己身邊,自己就能繼續走下去。在滿是死亡和鮮血的戰場,有一份可以依賴的溫暖,那便會成爲自己的信仰。風離相信文穆就是自己的信仰,無論什麼時候,他都在自己身邊,無論怎樣的艱難,他永遠守護自己。此時滿是血腥的戰場也因爲他的話,讓風離暫時忘了悲傷,因爲他溫和醇厚的聲音,慢慢平靜了自己的不安和痛苦。
“但是我知道,我喜歡的風離有多麼的優秀,多麼的美好。作爲安哥拉魯斯城的元帥,是那麼的令人敬仰,你優秀得讓所有人都仰視你。所以我只有陪在你身邊,陪你做你想做的一切,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風離,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嗎?”文穆小心翼翼的問着風離。
“你不是一直在我身邊嗎?”風離擡頭看着文穆一笑,那樣梨花帶雨的絕美笑顏,真的讓天地失色,讓文穆失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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