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跟着太監行走了沒多久,忽然就發現路徑不對。
那太監明明說的是皇上召她在承乾殿面聖,可太監帶的路,卻是往御花園那邊走,所以秦芳不得不停下了腳步:“這位公公,這路是不是走錯了啊?”
太監回頭衝她一欠身:“沒錯的,咱們要去的地兒是御花園。”
“不對吧?剛纔說的可是承乾殿。”
“灑家知道,但,你往那邊看!”太監說着朝前方遠處的樓閣一指,秦芳這纔看到,御花園裡豎起的安塔之上,有一抹金黃的身影。
秦芳抿了下脣,無奈的跟着太監繼續前進。
安塔,是修建在宮殿內的一座祭奠之塔,但塔內祭奠的並非皇室宗親與血脈,而是那些在建國時,爲南昭犧牲的忠人義士的衣冠。
南昭之帝,是想用這種方式來證明,他永遠會記得這些人的付出,也向天下展示了他是一位仁君賢帝。
但,歲月的長河還沒有流經幾百年,昔日的忠臣義士卻都一個個的開始了顛覆的命運,比如她卿家。
秦芳一面亂想着,一面隨着那太監來到了塔下。
“郡主請上去吧。”太監客氣的言語之後,竟就退開了幾步,她扭頭看了看周圍那些離得遠遠的太監宮女,最終還是進入了塔內,順着階梯步步向上。
一氣爬到七層的塔頂,秦芳邁步而出,站在了南宮瑞的身後準備下跪行禮:“卿歡……”
“行了,不用跪了,來了,就過來吧!”南宮瑞說着伸手拍了下自己身邊空位前的欄杆。
秦芳擡頭看了他背影一眼:“臣女謝皇上免……”
“行了,別說那些你不愛說的話了。”南宮瑞說着回頭看她一眼:“這裡只有我和你,沒有皇上。也沒有郡主。”
他說完轉頭回去,伸手蹭着那欄杆,似示意着她趕緊站過來。
秦芳的眉微微蹙了一下。但也默默地走了過去,如他希冀的那樣立在了他的身邊。
靜謐。無言,只有放眼望去的宮殿格局清晰着每宮每苑以及那些在院落,在甬道,行走匆匆與各色忙碌的宮人。
他,大約也看到了吧……
看到甬道里的人如此清晰着,秦芳立刻想到南宮瑞會找自己,怕是居高臨下看到了她和蒼蘊在一起的情況。不由的她想到了那八個親吻,也想到了公主與她如何的將蒼蘊拉扯……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如果。能回到過去,你會做我的太子妃嗎?”南宮瑞的聲音有些不真實的唏噓感。
秦芳抿了一下脣:“我不接受欺辱。”
既然對方要矯情的不以皇上來言,她自然也樂得直接痛快。
“那如果我對流言視而不見,不顧葉相和李大人的言語,執意娶你呢?”南宮瑞扭頭看着她:“你會嫁給我嗎?”
“那天。本就是你我的大婚之日。”她出言提醒着他。
就算她不是原本的卿歡,但那時她嫁衣在身,鳳冠霞帔的,若不是和他成親,她會走上大殿。立在百官之前,與他牽着一襲紅綢嗎?
就算她無心真正的嫁娶,但那時她也是決定先嫁了再說,走一步是一步的去完成自己的使命的,可是……
“這麼說來,你會嫁我的。”
秦芳扭頭看向了別處,不想和南宮瑞那種似痛楚的眼神對上:“一個男人如果願意爲一個女人去對抗風言風語,堅定不移的呵護,才值得託付終身對吧,何況那個女人還是你的未婚妻。”
這話,發自肺腑。
畢竟哪個女人不希望着有一個願意保護自己的男人就在身邊,他可以孱弱,可以手無縛雞之力的打不過,但重點是,他願意保護你,願意爲你擋風遮雨。
而那時的他,冷漠的站在一邊不說,最後還要以施捨的臉孔給她一個側妃……
這讓她想起來都覺得鄙夷,覺得噁心。
她只是有感而發,只是,這話卻讓南宮瑞的臉色變得極爲難堪:“對抗風言風語?堅定不移的呵護?所以,你才選了蒼蘊?”
秦芳眼皮子一垂:“是,至少他沒丟下我,並且不計較名聲之損。”
南宮瑞抓着欄杆的手緊緊地捏着:“可是他不是南昭之人,更不是什麼凡夫俗子,他要娶你,只怕會很難,你至多也不過能做他的一個妾室而已,而這,可不比我的側妃,至少,你的上面不會有皇后正妻來壓着你。”
秦芳當即擡頭看着南宮瑞:“你這話聽來讓我糊塗,該不會,你是想……”
她比劃着,在兩人之間轉着手腕,卻不好說出那句話,而南宮瑞卻會意的點頭了。
“是,你想的沒錯,我,我想納你爲妃,如先皇所言的那樣,永遠不立後位。”南宮瑞說着送開了欄杆轉身抓上了她的胳膊:“只疼你一個,愛你一個,你,就是我心中的皇后。”
這突然的告白之詞讓秦芳很意外,畢竟在她的眼裡,南宮瑞根本還處在和她過不去的敵對面,卻不料他突然就開始示愛,這叫她有點想不通。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秦芳盯着他:“我們已經斷了婚約了,也沒有關係了,而且,你現在是南昭的皇上,你難道還想出爾反爾嗎?”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也知道我這樣是出爾反爾,可是,我不想失去你,不想看着你成爲別人的女人,所以,我願意讓你回到我的身邊,只要你答應我,我可以立刻召回忠義王,爲他昭雪,爲你洗清所有的罪名,讓你名正言順的做朕的妃!貴妃!”
南宮瑞的言語有着激動,說到最後更已經擺出了皇帝的口吻,可是秦芳卻是垂下眼皮看了眼他緊抓自己的手,而後費力地掙脫了出來。
“皇上,您忘了那天卿歡爲什麼一定要堅持血浸婚書,斷了你我的婚約嗎?”她說着卻退了一步:“我,絕不對給人做小。我,不受這份辱!”
“那,那。那朕恢復與你的婚約,許你爲後如何?”南宮瑞急急而言。可秦芳依然臉上沒有一絲動容之色:“不必了。”
秦芳說着再退一步:“我的血可不白流。”
南宮瑞僵住,他盯着秦芳,似不明白這個女人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從前她是那麼的乖巧懦弱,而現在她卻油鹽不進。
“你就一定要跟着蒼蘊嗎?你以爲你跟着他就能幸福了嗎?”南宮瑞終於氣結地吼了出來:“他是不會娶你爲正妻的!”
“那我就不嫁。”秦芳一臉的淡色:“我的人生並非是以做人妻子爲目標的。”
“你!”
“皇上,若沒事的話,卿歡告退。”秦芳說着就要再退一步,可南宮瑞卻大聲喝到:“你的孝呢?”
秦芳擡頭看着他。
“是誰。當初拿出一份護衛家人的態度與朕相對,而今,朕給你機會救下家人,你卻無動於衷。這就是你的孝嗎?”南宮瑞上前一步,聲音又柔和了一些:“你看,只要你答應了朕,朕就會讓你家人結束流放,全部無事。甚至,一切都恢復……”
“這不可能。”秦芳冷冷地言語道:“我的父親如果知道我是犧牲自己的幸福來換取他的自由的話,他一定不會快樂的,所以,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犧牲幸福?你!你的意思是朕給不了你幸福嗎?”南宮瑞的眼裡涌起怒色。而秦芳毫不畏懼的看着他:“你以爲幸福就是金錢與權勢嗎?”
面對秦芳堅定的眼神,南宮瑞的怒色反倒有了僵與頓,而秦芳看着他,話語毫不客氣:“你是一個根本不懂愛的男人,不知道什麼叫珍惜,也不知道什麼叫愛,更不知道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她也有她的尊嚴。”
“你說什麼?朕怎麼不懂,朕,朕現在就……”
“皇上,一切都不可能回到最初,更何況,您現在不應該和卿歡說這些,而是應該好好疼愛下那個爲了您,連孩子都只能捨棄的葉家小姐吧。”秦芳說完也不等南宮瑞允許,自己就退了下去,順着樓梯下了塔。
南宮瑞愣在了那裡,好半天才似反應過來,直奔回塔內旋梯衝着下面那個越來越遠的聲音張口就喊:“卿歡,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答應朕!”
塔下,秦芳無奈地搖搖頭,隨即大聲回答:“覆水可收,海枯石爛,我再考慮吧!”
南宮瑞僵在了塔上,而秦芳則大步的離開這裡。
回頭?這怎麼可能呢!
就算現在時光再倒流,她也不會嫁給他的,因爲她發現南宮瑞與當初自己的判斷相比,更加的一無是處了。
哼,竟然拿卿家人的一切迴歸來逼她答應,若是以前的卿歡,自然二話不說的允諾,可她不是卿歡,她是秦芳,這種傻逼的行爲,她纔不會蠢到答應,更何況卿家是什麼出身!
只能站着死,絕不躺着生,好不好!
當下,秦芳一路昂着頭,大步的朝着宮外走。
越走,她甚至越覺得心裡翻滾着什麼,似是雄赳赳的驕傲,又似是不甘心的氣氛。
亂亂地走出了宮門,她本能的看向那停着馬車的地方,卻發現,沒有馬車,更沒有等在那裡的蒼蘊。
那一瞬間,她感覺到心口裡溢脹的情緒都被瞬間給揍扁了。
男人,哼,都是一個德性!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邁步就走,而此時一輛馬車飛奔而來,坐在車轅上的男人竟然拿着一串糖葫蘆對着她,笑顏如花。
秦芳的心蕩起一抹澎湃,她趕緊的壓下,不讓自己過多的表現出來。
馬車停在了身邊,蒼蘊笑着言語:“沒等久了吧?”
“剛出來,你去哪兒了?”
“這不給你買糖葫蘆去了嗎?”他說着把手裡的糖葫蘆遞給了秦芳:“那,這絕對是都城裡最好吃的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