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耍脾氣般的撂挑子,立時就把林相給氣的鬍子抖。
他可是一品宰輔,堂堂的相爺啊!
一個無官無爵的升斗女流竟然說他在禍國殃民,這不是把他兩朝元老的身份踩在腳下糟踐嗎?
“你,你口中狂言,污衊老夫!”
“你值得我污衊嗎?”秦芳白他一眼,扭了頭--這次換她鼻孔朝天玩不屑了!
“你……”
“夠了!”蒼蘊拄着腮幫子從縫隙裡看着秦芳那張充滿狂傲的臉,只覺得內心特別的歡喜,因爲她當初也是這麼不給面子於南宮瑞,而他不得不承認,這樣視權威爲平常的女人,真的讓他從骨子裡散着迷戀。
“皇上!”林相聞言委屈的叫了一聲,身子折了,秦芳則依然保持她不屑的姿勢--她現在就是秦芳,不是卿歡,不是空妃,根本不需要給別人低頭。
“林逸!你自先皇在位就乃宰輔,朕相信你的眼中有的是我東碩之境,國之利益!”蒼蘊的話讓林相聽的是肩頭輕展,臉上有了一絲安色。
“但是,你到底老了!”蒼蘊話鋒一轉:“兒孫繞膝,這心就掛在了孩子們的身上,竟眼只看着他們就顧不上你的國了……”
“皇上!”林相登時變臉:“臣沒有,臣忠心……”
“林逸!別和朕說忠心!你的忠心在曾經,不在現在!”
皇上的聲音忽然犀利起來:“你的兒孫是人,朕得臣民也是人!明明遵序就可以皆大歡喜,你卻私心爲先!你的兒孫得救了,朕的子民卻死了!這就是你的忠心?今日我東碩正在遭逢他國侵害,你卻在這個時候滿心私心,朕想問你,你的忠在何處?”
“皇上!”林逸撲通一下跪了地:“皇上之言如錐刺臣心,可臣並未指使家人行亂擾序,乃是,乃是那醫者自己爲我們林家排在了前面。我們又不懂醫的,如何分得了輕重,自然是他說先看就先看了啊!”
秦芳聞言當即扭頭瞪向了林相:“相爺推諉的,還真是牛!”
“秦姑娘,請你說話注意一點,這不是推諉,這是事實。不信的話,咱們可以讓那醫者進來對質!”
“你當我傻嗎?”秦芳立時哂笑:“你可是堂堂相爺。人家不過是一個卑微的醫者,和你對質?還不是你說什麼就什麼,人家只有點頭哈腰的分,免得一句話不對,自己小命不保就算了,連家人族人都得被你給惦記上!然後被整治到無有活路!”
“你這是無中生有,血口噴人!”
“我是不是無中生有,相爺你的心裡可清楚的很!”秦芳說着一轉頭看向屏風:“皇上,秦芳出手時就已經和皇上約定好了的。現下出了亂子,還請皇上趕緊做個抉擇吧!”
“皇上!臣真的不是要去擾序生亂啊!”林相此時也趕緊地大聲言語,且腦袋邦邦地就往地上磕。
“君,自無戲言,應允了的就得做到,否則無信無義的如何能治天下,服萬民?林逸。不管是你授意也罷,還是不知情也罷,到底林家人壞了秩序已是事實,且宮門外還立着朕的臣民,若朕不處置正了這秩序,便是埋下禍根。你可明白?”
“臣明白,可是皇上,那個孩子已經被救下了,終究未釀大錯,臣願意給予撫卹安撫,還請皇上手下留情。”林逸聽出來了,今日的處罰是根本免不了的。如此他只能趕緊賣好求情,免得孩子們受罪。
可是……
“留情?你叫朕怎麼留情?你可是百官之首,朕今日若罰的輕了,他日羣臣繼續如此,你叫朕如何給臣民交代,如何穩住眼下這糟亂的局勢?”
“皇上!”
“林逸,事以至此,朕只能讓你從宰輔的位置上,下來了!”
什麼?
林逸驚訝的看着屏風,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皇,皇上……”
“兩朝元老,朕知道你的重要,可是林家在你的重要之下,作威作福也已許久。朕,從不吭聲,就是看在你是一片忠心在國的,可是現在,國難當頭,你林家卻不知收斂,你自己說,你還有資格有臉坐在這宰輔的位置上嗎?”
林逸能說什麼?說罪不至此嗎?皇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擺明了是要趁機攆他下去啊!
君心不在,君恩已散,他瞬間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當即只能低頭不語的匍匐在地上,以求退也退個體體面面。
“朕,準你告老還鄉,帶着你的林家人自得安樂吧!”蒼蘊一派君王的恩威同濟,既抽了林相的嘴巴,又給了他堵嘴的棗,他相信憑林相一輩子的摸爬滾打,也會明白自己這是給了他最好的結果。
林逸鄭重磕頭,口中言着謝恩,蒼蘊這才從屏風的縫隙裡瞧着秦芳言語:“秦姑娘,朕已經做了處理,你可滿意了?”
按正經的,一個宰相就這麼被拉下馬了,絕對是君王能給的最大支持,秦芳得表示滿意並好好感謝的。
可問題是,這個結果不是她要的!
所以她很實在的搖了頭:“不滿意。”
“什麼?”蒼蘊驚訝,跪在地上的林逸更是驚訝:“秦姑娘,老夫爲了今日之時,已經要告老還鄉,你還不滿意,莫非你要老夫死在你面前不成?”
“不是死在我的面前,而是得,死在萬衆的面前。”秦芳很認真的說着,可這話卻讓林逸的身子哆嗦,手更指着她:“你,你……”
“秦姑娘,殺人不過頭點地,朕已經做了處置……”蒼蘊是真沒想過要殺了林逸的,他只是覺得林家太壯大也太囂張了,讓他來個告老還鄉,林家自然也就氣焰會矮下去的。
可誰知,她的秦芳竟然張口說得讓林相死在萬衆面前,這委實讓他都驚訝不已,是以他出聲強調,可話沒說完就被秦芳給打斷了。
“皇上,秦芳爲何與您要兩千禁衛軍?就是怕在救治的過程中發生暴亂,引起民變給這場人禍的始作俑者以利可圖;秦芳爲什麼要所有的醫者必須按照輕重緩急治病。而不考究身份,就是怕出這樣的亂子,怕百姓心寒;秦芳是一個外人,都願意站在東碩的角度上爲東碩考慮,您身爲東碩的君王,您難道就不想遏制暴亂的可能嗎?”
“遏制,就是殺林相嗎?”蒼蘊看着秦芳。雙眼更顯貪婪之色。
是的,貪婪。他沒想到他的秦芳會想得如此之深,深得讓他覺得她就應該在自己的身邊,因爲只有她才配的上自己。
“不止是林相。”秦芳一臉正色:“還有他那個片區的百夫長以及顛倒順序的醫者。”
“你!”此時林逸激動的指向秦芳:“你這纔是生亂!”
“我沒生亂!殺你,是因爲你林家犯錯,必須有人負擔!事實上,本來不必是你,也不必要有人死的,只要把救治的三十六人中最大的那個拉出來當衆杖責以示懲戒就夠了!可你林相偏偏要出來,不但護着你的子孫。更指我多事,你這樣不但讓百官以爲自己可以蔑視秩序,更讓我的話成爲了不必理會的廢話,那我之後如何救治百姓,盡最大努力的避免死亡?”
“秦姑娘的意思是……”屏風後傳來皇上的疑慮之音
“皇上!要救治全城百姓,解毒只是一個小部分,安穩住局勢纔是大頭!爲了杜絕百官與貴族藐視秩序。必須有人爲此犧牲,以正秩序,讓救治井井有序,讓百姓相信君王對他們的關愛!更讓那些幕後之人明白您是英明不可欺的!”
“所以,他得死是嗎?”
“對,子不教父之過。一個家族的老者有無法逃避的教育責任,而百夫長在暴亂之時卻沒盡責,乃是失職,那醫者更治人眼中分三六九等。差點引起一場暴亂,所以這三人必須死,而且還得在萬衆面前受到刑罰處死,以正行令。以求民心盡慰!”
秦芳說完便昂着腦袋看着那屏風等待着東碩之皇的反應。
她是一個軍醫,所以她會用心並盡力的去救每一個人,可是也正因爲她是軍醫,她明白,軍令是鐵律,是不可侵犯,更明白必須得讓這三個人用生命的代價,來遏制這一場隨時會湮滅一個國的危難。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不敢鬆懈,更不敢心慈手軟。
她知道,這三個人死,會讓至少三個家庭受到傷害,可有的時候,你就是得做出一個抉擇,用極致的殘忍來成全偉大的和平與安樂。
慈不掌兵,這是她父親做爲一個部隊領導,自書此四字掛於牆面。
雖然他幾乎不回家,可她卻一直看着這四個字,她比誰都明白,這慈用錯了地方,會是如何的惡。
所以此刻她很堅定,因爲她要整個都城的救治任務能最大限度的去完成!而這需要的是所有的人,都必須遵守秩序!
殺妃行令,歷史上的孫武,憑此獲得了絕對的指揮權,她也要用這三條生命,來爲自己獲得這場救治“戰役”裡的絕對指揮權!
“林逸,你口中說着自己的忠心,那麼,時至今日,你可否爲朕,貢獻你的忠心?”皇上的回答不是直接的,而是衝向了林逸言語,可是這話裡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了。
林逸的身子哆嗦了兩下後,整個人趴在了地上:“臣,願爲吾皇,盡忠!”
蒼蘊在屏風後點了頭:“放心吧,你林家後人,朕會善待。”
兩句話,完成了一場交易,林逸的身子不哆嗦了,他用自己的死成全了忠命,保住了林家不至於就此敗落的命運。
“傳朕旨意,即刻將犯事醫者,疏忽百夫長還有林相押赴刑場,執行此令者……秦芳!”
看着秦芳領旨而出,看着林逸低垂着腦袋艱難起身跟出去,蒼蘊的眼裡閃動着一抹如得瑰寶的興奮:你要別人不敢輕視你的話,那我就給你以正權威的機會,秦芳,你可要好好的抓緊這次機會,把自己變得再不卑微!那時,我們在一起,便更是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