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摟錢
此時,夜色已深,府谷縣城內大概也只有尤府這邊還燈火通明,喧鬧聲十足。不過這些聲音,差不多都是從各房間內傳出來的。其他地方,雖是有燈火人影,卻沒什麼聲音。
仁義街上的下人們,都跺着腳,在來回走動,或者乾脆躲到了牆角下的避風口,擠成一團,在瑟瑟發抖。
尤府的院子裡,一桌大概四五個菜都已空盤,但坐着的人卻一個不少。縮着手在袖子裡,無奈地等待着。
以前曾有人提前離席,尤府認爲是不尊重他們,最終找事害得別人家破人亡。有了這個教訓,之後一直沒人敢提前離席了。
在尤府大堂這邊,尤大貴喝得紅光滿面,興致非常高。不過當他眼角瞅見管事出現在門口時,便告了個罪,自個轉進後堂去了。
那管事剛跟過來,尤大貴便連忙問道:“如何,可是算好賬了?”
管事知道尤大貴在意什麼,低着頭,連忙回答道:“老爺,這次露天吃酒席的人數多了一成。因此在收入方面,比上一次還少大約兩成!”
“什麼?”尤大貴大喝一聲,剛還紅光滿面的臉一下冷了下來,“這羣鐵公雞,既然喜歡喝西北風,那就讓他們再耗一個時辰,讓他們長長記性。”
“老爺英明,料他們下次絕對不敢再吝嗇那點錢了!”管事聽了,連忙陪着笑臉,舉着大拇指,拍馬屁道。
尤大貴還是沒好臉色,恨恨地說道:“奶奶的,朝廷三年沒發軍餉,老子要養那麼多家丁,容易麼!”
管事一聽,心中想着,府谷縣城的良田,三分之二都被尤府佔了,要養這些家丁,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過他開口說話時,卻露出同仇敵愾的神情,也是恨聲說道:“就是,今年薊鎮那邊七月十二日開始,鬧了將近一個月的兵變,不就是朝廷不發軍餉引起的麼!”
尤大貴一聽,盯了他一眼,忽然一拍桌子道:“奶奶的,惹毛了老子,也演一齣戲給他們看看。”
這話有點嚇人,管事不敢搭腔,只好默認站着。
“去,告訴猶大他們,今年收成不好,家丁中要淘汰十人,讓他們把最差的十人選出來!另外除他們爲首的十人之外,其他人等,月銀減一成。”尤大貴說完之後,陰沉着臉,轉身走出了後堂。
管事沒法,只能依言前去側院傳達尤大貴的話。
“什麼?月銀已經這麼低了,還要再減?”尤六一聽,當即跳了起來質問道。
管事也無奈,不過他們減總好過自己減,因此,他不冷不熱地解釋道:“老爺也是迫不得已,要是你們多下點功夫,逼着那些賤民多交點錢糧,也不至於減你們的月銀了!”
尤大在軍營,尤二在這房間內是老大,他關心的是另外一個方面:“老爺有沒有說淘汰的十人必須是哪個隊的?”
管事搖了搖頭,他有點不耐煩了:“沒說,只需你們交出十個最差的即可。告辭!”
說完之後,拍拍屁股就走了,他知道,屋裡馬上會有一陣吵鬧。
果然,他還沒走出院子,就聽到裡面傳出拍桌子怒吼的爭吵聲,好像以尤六尤七的嗓門最大,在針鋒相對着。
離這側院有點距離的後院,雖然前面各種喧譁,卻沒傳到這裡。這裡很安靜,彷彿和前院是兩個世界。
忽然,“啪”地一聲響,好像有什麼瓷器被摔碎了,同時一聲嬌喝傳出來,打破了這份寂靜:“滾,老孃什麼時候答應他尤大貴了,不去!”
隔壁幾個繡房內隨着聲音探出幾個腦袋,張望了下就馬上縮了回去,在向自己的主人八卦着消息。
“小姐,那烏蘭不肯去前院,在發脾氣呢!”
“這賤人也配和我們一起伺候老爺,等着老爺來收拾她,狠狠地教訓她!”
“小姐說得是,這種草原出生的蠻夷就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比小姐差得遠了,也不知道老爺是看中她哪點了!”
“老爺是被豬油蒙了心,一隻破鞋也要!”
“……”
類似的討論嘀咕在尤大貴的衆多侍妾房裡說着,不過聲音都不大,就生怕被烏蘭聽到。
因爲她們在白天的時候已經見識過烏蘭的厲害,當烏蘭剛被引來後院時,第七侍妾剛好碰見,冷言冷語了幾句,竟然被烏蘭直接上前一拳打在了臉上,力道之大,直接把她打翻在地。
第七侍妾打不過烏蘭,就去老爺那邊哭哭啼啼地告狀,結果卻引得老爺哈哈大笑,竟然什麼處罰都沒有。
有了這個榜樣,這些侍妾自然只能壓低聲音在背後說說閒話而已了。
“噔噔噔”地腳步聲,兩名過來接烏蘭的丫鬟下樓,往前院而去,顯然是去稟告尤大貴了。
烏蘭此時身着一身新棉衣,已沒了那潑辣之氣,臉上帶着一絲愁容,走到窗戶邊望着天上的那輪彎月。
也不知道丫丫怎麼樣了,當家的還好麼?小叔還說會來救自己!
想到這裡,烏蘭露出一絲苦笑,自己是看着胡廣長大的,他有什麼本事,自己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也不知道當時爲什麼鬼迷心竅,竟然相信了他。
此時應該是被關在大牢,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以他懦弱的性格,怕是會被獄卒,還有其他犯人欺負吧?
烏蘭想了一會,忽然無聲地流下淚水。原本的家雖然窮了點,苦了點,自己卻是很開心的。可現在,這個家卻沒了。自己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丫丫了,也見不到當家的了。
這一切,都是尤大貴造成的。此時的烏蘭,已明白了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
想到這裡,她袖子中的手用力握了握那把偷偷藏好的剪刀,心中明白剛纔那兩個丫鬟雖然被趕走了,可今天那尤大貴竟然辦起了喜宴,肯定還會再派人過來催自己出去見賓客的。
搞不好,尤大貴都有可能會親自過來。哼,要是尤大貴再逼自己,敢用強的話,老孃就閹了他,也算是替這個家出口氣!
烏蘭沒有想到,胡廣不但沒有受欺負,反而殺了獄卒,正準備越獄,並且來救她。只是現在,遇到了麻煩,正領着挑選出來的精銳伏在門後走廊盡頭,看着大門。
忽然,胡廣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發現事情好像不是想象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