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森辦公室。
剛過十點,林秘書敲門進來,說道:“顏經理的父親前來拜訪。”
莫莉目光微驚,看向季臨川,他笑意漸起,離開座位,回頭道:“你先留在這兒。”
季臨川帶着林秘書親自去電梯口迎接。
顏老穿着傳統棉麻的鈕釦裝,年紀雖大,但通身氣派不容小覷,因前兩天顏潼的牽線,見過季臨川一面,今日顏老並未有過多客套寒暄。
多年沉迷於技藝,久居國外,顏桂對商業上的名人大多都是不知道的,尤其是季臨川這樣年輕的二代老闆,他更是沒有耳聞。
而顏桂回國這些天,同爲酷愛寶石的好友聽聞梵森有意招攬他,免不了跟他透露不少關於這個季總的傳聞。
尤其季臨川在賭石上的戰績,還有幾家大型拍賣公司每年依賴梵森提供的稀有翡翠和鑽石,傳聞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那梵森的保險庫裡到底還藏着多少珍品,顏桂還真被勾起了興趣,想親眼瞧一瞧。
也因他已經前日婉拒了被招攬的好意,這次來顏老開門見山說道,“我不佔人便宜,今天既然打算來見識你的東西,季總提一些條件也是應該的。”
“哪裡話,是我邀請您參觀,您能來就是我的榮幸。”季臨川看了看時間,說道,“今天剛好運來一批好貨,還請顏老您給過過眼。”
林秘書護送三人進了電梯,自覺留在頂層。
梵森的原料庫位於整棟大廈的地下,整個保全系統跟旁邊的銀行是一個級別的,能夠進出庫裡的並不是普通員工,每一個都經過嚴密排查監控,銀行賬戶甚至親屬關係都在可控範圍內,只有爲數不多的可靠員工才能接觸到高端寶石。
季臨川帶兩人進入一道金屬感十足的走廊,裡面燈光很足,甚至比外面的日光還要刺眼,走廊長達三十多米,盡頭是一道防盜門,由密碼操作進入。
一腳踏進去,裡面有幾個正在做收尾工作的工作人員,見到季總紛紛鞠躬。
“完事了?”他問的是其中一個帶着白手套的中年男人。
“對,過幾天還有批從南非過來的託帕石,等貨到了,就能入庫。”
“好,你們今天可以結束了。”
“是,季總。”男人領着剩下的工作人員很快離開了保險庫。
一百多平米的空間裡,每隔一米,就有一個玻璃展櫃,上面所擺放的翡翠雖是芙蓉種,金絲種等中端級別的,但個頭都不小,還有一些剛開採出來的碧璽石,重量一般的無色水晶石。
顏潼雖不像父親對寶石有幾十年的接觸和了解,但她也看得出,這裡只是儲存普通原料的地方。
果然,季臨川指引顏老往另一邊走,轉角處還有一道門,需要季臨川的指紋,密碼,特有的鑰匙,一起操作,才能打開。
一走進去,顏老瞬間睜大了眼,首先進入視線的便是一顆璀璨奪目的鴿血紅寶石,未經處理的裸石原料,如果單獨加工切割,目測應該能做出二十克拉的極品戒指,若是分成三塊鑲嵌在同一條項鍊上,設計得好的話,賣出去也會是天價。
顏潼跟他父親一樣,對這裡擺放的罕見寶石給徹底驚住了。
她看到的是一塊坦桑石,全球只有東非一塊二十多平方公里的區域才產有的一種稀有寶石,不同的是,這一塊不是原料,而是已經被切割成特殊心形的成品。
季臨川對顏潼說道,“這是幾年前我在香港一個拍賣會上買回來的,看着不錯,當時坦桑石的價格還不像現在這麼猛漲,算是撿了個漏。”
顏桂拿出口袋裡的眼鏡,不顧擦拭鏡面,顫抖的手弄了半天才戴上,他指着一個玻璃保險櫃裡的幽藍色翡翠,問道,“這……這是極品藍精靈吧?”
顏潼思忖半響,好奇問季臨川,“我記得上次在拍賣會你買的那個戒指也是這種的,論價值,你這塊原料可以加工出十個那樣的戒指也不止了,爲什麼還要花高價買那個?”
季臨川手插着口袋,解釋道,“跟你一樣,有割捨不掉的原因唄。”
顏潼的眼神些許複雜,目光停在他臉上的時間,有點長。
好在季臨川並沒留意,他只顧得跟顏老解釋這塊翡翠的來歷,說是十年前在緬甸一個賭石市場上賭出來的,這也是他這麼多年戰績最好的一塊翡翠,不但是極品玻璃種,又高達數斤重,形狀也好,是最不浪費原料的橢圓形。
顏桂感慨,如今估計很難找出第二塊像這般大小的頂級翡翠了。
往前走,玻璃櫃裡展示的是一塊絢麗多彩的歐泊石。
這是市面上很少見的黑歐泊,季臨川見顏老興趣很大,便帶上白手套,也遞給顏桂一雙,隨後輸入密碼,打開那個四方玻璃櫃,將那塊有雞蛋般大小的深色寶石取出來,放到顏桂手上。
季臨川指了指它道,“不用我多說,您也知道它的產地。”
“對,這是澳洲特有的寶石。”
“我這裡出手的白歐泊比較多,但那邊對出口寶石的數量監管得比較嚴,我呢,不愛跟那邊打交道,所以就打算減少對歐泊石的採購,這塊就留着了。”
顏桂看着上面詭異迷離的色彩,實在歎爲觀止,一雙眼睛難以移開,看了好久,才交給季臨川,重新鎖回櫃子裡去。
接下來的每一塊,都是難得一見的頂級原料。
季臨川很爽快,只要顏老停住腳,有興趣的,他都拿出來給顏老仔細瞧。
幾個小時,數千塊頂級寶石,更別說外廳那些數不清的中低端原料,顏桂重新刷新了對梵森二字的認識,今天有幸能來看一遍,感到不虛此行。
而對擁有這些珍貴寶石的季臨川,不免也是讚歎不已。
這樣實力雄厚的公司,對他遞出橄欖枝,難怪他那位朋友知道之後一再勸他,經過這半天的見識,顏桂倒真有了幾分動搖。
結束參觀,三人離開了原料庫。
顏桂聽說這位季總擅長賭石,毛料市場的趣聞一向多,於是話題越聊越偏,幾乎都快聊出一部奇聞趣事錄。
回到辦公室,季臨川招手讓秘書端茶,他將手上的幾張牛皮紙,隨意零散地擺放在外緣桌邊。
顏老環視着他的這間辦公室,空間寬闊,牆上掛着幾幅書法字體,所有的擺設都是實木的,許多擺件也像是老物品,怎麼看這裝飾都不像是年輕人喜歡的風格。
季臨川跟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笑着解釋道,“這以前是我爸的辦公室,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留下的,我懶得改,就這麼一直放着。那幾幅字都是他寫的,他以前很喜歡在這裡練字,搞得辦公室裡都是墨水味。”
說着他起身帶顏桂往辦公桌那邊走,季臨川走得快,靠近桌子時,蹭掉了放在桌面邊緣的幾張紙。
瞬間零散落到了地上,剛好掉在顏桂的腳邊。
季臨川連忙回頭,彎腰撿了起來,顏桂的眼睛追到紙上的圖案,有了些驚奇,連忙問他,“這是設計圖嗎?”
季臨川低眼看了看手上的牛皮紙,說,“哦,對。”
“方不方便讓我看看啊?”
他笑,“當然可以。”
顏桂拿在手上,眯着眼看了許久,一共三張,那上面的設計圖細節精緻,不落俗套的造型溫婉柔美,他一一看過之後,對季臨川說道,“設計這些圖的人,很不錯,有潛力。”
“哦?”季臨川帶着一臉疑問請顏老指教。
顏老稍稍頓了片刻,像在思索,半響纔開口說道,“你看這張,傳統圖案裡的寶相花,寓意很好,一般都是用牡丹或者蓮花的紋樣,但這個設計師懂得創新,用的是百合花紋,而且花葉排列組合得很巧妙,沒有失去傳統的精髓,卻也不是照搬守舊。”
顏潼這時也走過來細看。
顏老又指了指畫中鑲嵌的寶石,“這條項鍊用得是小型紅寶石,中間又設計成石榴的形狀,石榴嘛,也是咱們的老傳統,跟這花葉連在一起,想表現的就是百年好合,多子多福。”顏桂不免點頭,對季臨川說道,“很有想法,季總手底下有這樣的設計師,恐怕不用再費心請我了。”
“說笑了,這是個沒有入行的業餘設計師,連您三成的功力都沒有,怎麼能跟您比。”季臨川臉上不免露出一絲笑意。
“不是說笑,後面這兩張也不錯,只不過靈感是來自歐洲的民間故事,跟前一張完全不同,可看這手法,確實是一個人畫的,很明顯,這個設計師涉獵很廣,對中西文化都有不小的積累,這種東西從書上是學不到的,應該是個在國外待過很長時間的人。”
季臨川聽完不禁感嘆道,“您真厲害,她確實在國外待過幾年。不過她從小就不學無術,唯獨對畫畫這件事還算用心,您這麼看好她,倒還是擡舉她了。”
“哦?你對這個人很瞭解啊?”顏老問道。
“不瞞您說,她是我太太。”
顏老詫異,而顏潼站在一旁,微微側目,若有所思地望向季臨川。
只聽顏老誇讚道,“喲,那季總可是得了個寶啊,你太太,年紀應該不算大,她能有這般功力,以後可不了得。”
顏老笑呵呵放下牛皮紙,季臨川端起茶杯,吹着熱氣,搖頭道,“她沒什麼野心,也就靠點天分小打小鬧,我看着順眼的,就打算給她弄幾款做出來玩玩。”
“不要可惜了她的天分。”顏老立刻勸道。
“您既然這麼說,我就信您。”季臨川若有所思想了想,說道,“不如這樣,您破例,收她當個學生,傳點手藝,也讓她跟真正的大師多學學,怎麼樣?”
顏老微微怔住,顏潼卻是搶話道:“恐怕又要讓季總失望了,我爸從不收學生的。”
季臨川卻將目光看向顏老,“顏老先生身懷絕藝,何不願意給後輩些機會,爲您傳承一二?”
只見顏桂轉動着眼珠,明顯是在考慮。
這麼多年他一直沒有收徒弟的打算,以前是覺得如今的年輕人大多都好高騖遠,很難碰到順眼的,現在季臨川的一番話倒是提醒了他,自己雖沒有了靈感,但畢竟還有大半生的技藝在身上,若是能後繼有人,倒還真足以慰藉他這一生。
這畢竟不是件小事,哪能一下就答應下來,何況他本來就挑剔,沒見過這位季太太是什麼樣的人,他自然不能鬆口答應。
“季總。”
莫莉恰逢此時敲門進來,顏老一雙視線瞬間被吸引住。
只見他鬆垮的眼皮猛然擡起,眼前這黑衣長髮的女人,讓他一下子勾起了那驚險的畫面,不由地想起前些日子從蘇梅島回來的航班上,遇到的那場劫機事件。
他顫抖着手問莫莉,“你是飛機上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