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妤攸臉色越來越蒼白,早上她胃口不好,林昇走時做了早餐,白粥小菜,也買了豆漿油條,但她沒怎麼吃,自從懷孕,連她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口味,很多原來喜歡的現在不愛吃了,有時突然想吃某樣東西,想得要命,可她知道無論怎麼想,也再也吃不到的。比如爸爸做的牛腩面。
肚子空到現在這個點,低血糖忽然犯了,坐着都頭暈。
季臨川看出不對勁,用手背往她額上一試,溼潤冰涼的觸感,覆在他手上,滿是冷汗,他蹙眉薄怒,“怎麼回事?”
只見他扭頭揚聲喊林秘書,歐陽妤攸虛弱搖頭只說是頭暈,見林秘書進來,季臨川冷冽的神情問道:“甜點怎麼還沒買回來!”林秘書解釋小助理正在回來的路上,他聽罷脾氣上來,眼看着要發火,歐陽妤攸細弱的聲音,叫他:“季總。”
季總?
他回過頭,見她手掌撐着沙發面,緩過神來,明晃晃的眸子,像浸了水的玻璃珠子似的,澄明地望着他,聲音裡卻夾着些許微惱:“季總,如果你覺得一個人吃飯寂寞,打個電話,自然有人願意來陪你一起吃。午餐,甜品,我全都沒興趣。我今天來這裡,是有事要問你。”
林秘書還站在一旁,聽見這話,止不住往這邊看,只見季總像被冰凍了一般,僵在那裡,氣氛一下冷到極致。偏巧小助理買了甜品回來,她敲敲門正好送進來,擱在桌上,望了林秘書一眼,兩人趕緊一道出去關了門。
偌大空間裡,又獨留他們兩個人,季臨川臉上仍保持着爲她低血糖的緊張,下眼瞼微微抖動,他拉了張椅子坐下,把桌上的甜品盒子打開,芝士和抹茶的香味飄出來,他用勺子挖了一塊,遞到她嘴邊:“你吃一點,我就考慮繼續聽你說下去。”
歐陽妤攸扭過頭去,不管他聽不聽,她還是要問的:“騰遠現在被戶主起訴,這件事你難道不知道?”
她來等了這麼久,就是要問這個?
季臨川將那口蛋糕放進自己嘴裡,低着臉細細品,蛋糕的香甜軟滑稍微緩解了他心頭的苦澀,可最多也只能嘗一點,他終究不愛吃甜,兀自放下勺子,看着她:“我們這樣的公司,一年到頭有幾個小官司,不是正常?倒是你,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有精力去管騰遠的事,那點小問題他們都處理不了,老子不如趁早讓他們捲鋪蓋走人!”
季臨川抱臂向後靠去,他今天倒挺正常,穿了一貫的黑襯衫,膀彎裡的衣料因肌肉緊繃着,頭雖扭了過去,但側臉顯露的神色,依然是冷峻帶着怒氣的。
他說那是小官司?
歐陽妤攸真不知道,他是演技太好,還是故布迷障?他覺得無足輕重,可若是等到事情蓋棺定論,責任必然會歸結到裝修公司上,到時林昇怕是要栽個大跟頭,以後能不能翻身還是未知。
“季臨川,你比我想象的還要陰險。”歐陽妤攸狠瞪他一眼,季臨川回過頭來,困惑不已道:“老子又幹什麼了!”
歐陽妤攸問:“出事的樓盤正是騰遠分公司開發的綠鬆碧林,那是林昇接手的項目,你不知道?那個合同是你主動給他的,季臨川你敢說你不知道?現在剛入住的第一批裝修房查出了污染問題,你卻在這兒裝作毫不知情?”
她動了氣,眼神中滿是質疑和憤怒,季臨川二話不說站了起來,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打到騰遠那邊。
聽完事情始末,季臨川握着電話說,“新樓盤入住不過半個月,即便室內確實有超標問題,也要去醫院徹底弄清楚那孩子生病根由到底是什麼,有沒有可能在其他地方同樣吸入了有害成分,那家人短時間內一定不會跟你們配合,要派人私下去了解那孩子日常接觸的場所。”說罷,他思忖片刻,又繼續說道,“官司交給律師團,你們處理妥當,保證這件事情不被媒體報道出去,確保公司聲譽不能受到影響。”
他望了眼歐陽妤攸,轉頭口吻硬冷道:“至於裝修公司,室內空氣超標既然屬實,問責到底!按違約合同追究責任!”
歐陽妤攸聽到前面的話,詫異他竟真不知道這件事,原本眼底有了鬆動緩和,但接下來他的命令,讓她簡直心顫,問責到底?他還是不放過機會打壓林昇!
季臨川放下電話,見她視線筆直追着他,彷彿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冷峻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公事私事不要混爲一談,他簽了合同,收了錢,負責的工作現在出了問題,讓他承擔責任,這難道有錯?你這種毫無原則立場的態度,做了騰遠的第一股東,真是公司不幸!”
他直截了當地教訓她,言之鑿鑿,好像站在公平公正的至高點,俯瞰藐視她,指責是她在徇私感性,意氣用事!
歐陽妤攸問:“季臨川,你當初爲什麼要通過第三方公司跟林昇籤合同?”
“爲了整他!”季臨川切齒抿脣,望着她道:“老子就是早晚要整死他!最好讓他滾回臺灣,永遠不要再出現!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
他的回答令她睜目:“真是你在背後操控?室內污染源究竟是什麼?”
季臨川氣悶於心,索性反問道:“歐陽妤攸,你覺得,我會爲了整他,白白搭進去騰遠的名聲。這種事一旦被同行知道,透露給媒體報道出來,騰遠以後的房子還賣不賣了?我真要整他,有的是辦法。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招數,只有蠢人才會幹。”
他倒是一句話說到要點上了,她也信了,損失錢的事,季臨川怎麼會幹?可如果不是他,怎麼偏偏在這個項目上出了事?
季臨川見她那似信非信的表情,心頭凝結的火氣,咻地冒出來:“你就信他信到這種地步?就因爲他是林昇,他的工作就不會有疏漏?他難道永遠不會犯錯?還是他在你心裡像聖人一樣,你不能接受他有任何瑕疵?歐陽妤攸,你可真行,信任都給他,陰謀詭計第一個就懷疑老子!”
他聲音雖壓得很低,但句句都透着怒火。
氛圍冰到極點。
突然辦公室門一開,殷茵竟走了進來,林秘書也沒通報,任由她來去自如,只見她穿着春季最新款的時裝,蠶絲花紋長裙,曼妙生動,笑盈盈攬住季臨川的手臂,勸道:“臨川,你怎麼又在生氣,男人肝火太重容易老哦,我明天可不想要一個滿臉皺紋的未婚夫。”
殷茵如女主人般,高聲喊外面的林秘書,讓她去給季總泡杯金銀花茶,轉而又擡手解開他第二顆鈕釦,讓原本敞開的衣領,更加鬆垮,她手放在他胸前笑道:“我那麼多朋友還等着見你呢,忙歸忙,今晚的時間總要歸我的,禮服也準備好了,尚總的穆侖酒莊那麼給你面子,特意騰出一天的場地,給我們準備訂婚宴,你可要養足精神纔好。”
季臨川煩躁的神色有些迴轉,擡手扶額揉了揉鬢角,殷茵轉頭走過來道:“歐陽,既然離了婚,你以後還是少來梵森,公司那麼多屬下,有什麼事他們可以傳達,再不行打電話也能解決,像這樣私下的見面沒必要了吧?”
殷茵身材高挑,及腰的黑長髮攏到身前,來到她面前,笑得無可挑剔,話說得更是毫不客氣!
也對,一次兩次尚可,作爲季臨川的新歡,怎麼忍得了她這個前妻一再來攪擾?
“放心,殷小姐,以後他不會再見到我,我也沒時間再來見他。”
殷茵點頭:“歐陽,知道分寸就好,話也不用說得那麼絕,明天有空還是要帶男朋友過來,我想臨川也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得到祝福?
歐陽妤攸身側的手攥緊,心臟鼓鼓直跳,淡然的眸子聚集起晶亮的光,擡眼望向他:“季總,你說得沒錯,我信任林昇,哪怕他真犯了錯,哪怕要追究責任,千難萬險,我也會跟他一起扛過去。”她起身,指甲嵌入手心,抵禦住暈眩,瞥了季臨川一眼:“我會陪着他,因爲他是我寶寶的爸爸。”
頓時,季臨川身體微微一震,俊冷回頭,只聽她最後又說道:“也祝你和殷小姐訂婚快樂。”
“謝謝。”殷茵替他答了話,摟住季臨川的肩,擺動着手指,回頭斜睨她道:“慢走不送。”
她成了客人,成了被人驅逐的多餘人。
歐陽妤攸從沒覺得那間辦公室那麼大,從沙發走到門口,竟那麼遠,她不斷邁着腳,想擺脫掉身後的說話聲,她聽着殷茵在跟季臨川搭話,問他午餐合不合口味?葷素搭配得是否均勻,聽他說不愛吃素,她嗔責道,男人肉吃多了也傷腎,好歹也爲她考慮考慮,季臨川聽罷只是低沉地笑,答話道:“老子不吃素,一樣活好,不信,問她。”
歐陽妤攸正在拉門把,門開了一半,頓時只感覺到有視線再次落在她身上,帶着點挑釁戲弄的趣味,諷得她後背一陣刺骨,原來那些厚顏無恥的話,他不知是從多少女人那裡練來的,最後在她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歐陽妤攸攥着門把,定在原地,眼眶酸楚,卻又控制不住地想回頭,狠狠給他一巴掌。只可惜,現在的她,好像連打他的資格都沒有了……
她是他的誰啊……
她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