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我坐在會議室最後一排,靠着窗戶,懶洋洋地享受着。講臺上是科技部門的同志在給我們用科學分析各種合理或者不合理的事情,這些資料是雷總從陽光會議帶回來的各國通報的案例。從大巴山回來以後,我們新的任務就是學習了。我承認,我不喜歡學習,開始一週還是有些好奇的,但是長時間的開會,我的心態已經完成了從震驚到習慣再到漠視的過程。看着資料上那些各國特別部門特務們驚恐的臉,看着三教九流的和尚牧師們危言聳聽的言論,看着那些常人難以理解的超自然現象,我突然覺得曬太陽比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強多了。迫於坐在前排認真記筆記的雷總的壓力,我只能硬挺着。在我看來,現在最麻煩的事情就是我這個上眼皮與下眼皮的外交問題。而大張同志則早就肆無忌憚地睡了過去,091大院裡充滿了少有的安靜祥和氣氛。時間已經到了1966年1月初。
與我們這些小兵的鬆散形成鮮明對照的卻是領導們緊張的忙碌,他們白天與我們開會,而到了晚上,各位大小領導則又聚在小會議室裡研究着什麼,每天都會研究到深夜,偶爾還會傳來幾句爭吵之聲。領導們頻繁地開夜會,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這也告訴我們,又有大事要發生或者已經發生了。
很快,有幾位組長便帶着自己的人出去了,我們不知道他們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他們去執行什麼任務。我和大張覺得,自己也快跟着雷領導出去溜達溜達了,於是,在心裡早就告別了這暫時的安逸生活,摩拳擦掌準備行動了。
想象中的任務並沒有很快到來,只是在一個下着大雪的深夜,雷總把我跟大張從各自的被窩裡拽了出來,匆忙地開了個小會,然後他老人家就上了空軍的汽車,不知道又去哪兒趕場了。小會的內容很含糊,雷總只是說,我們即將再次與黑先生交手,他還需要暫時去外地準備些事情,要我們兩個在家裡安心待着,最近會有比較奇怪的事情安排我們,要我們做好心理準備。其他再也沒有任何細節了,這讓我和大張非常鬱悶,以前雷總似乎做什麼事情都喜歡帶着我倆,現在有點甩開我們單幹的意思。這個事情朝好裡想是領導關心我們,不希望我們高強度地出任務,朝壞裡想是我們兩人不再受領導重視了。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領導安排你工作的時候,你會抱怨,他不安排你工作的時候,你還會抱怨。
雷總又出發了,我們的日子就這麼混着。終於還是出了點小麻煩,一日喝酒,把大頭同志灌高了,出門摔了個跟頭,大頭同志被送進醫院縫了兩針。這下可惹惱了他們組長老張同志,估計連夜就把告狀電話打到陳部長那裡了。
第二天一早,陳部長的談心電話如約而至,半小時後,陳部長親自來到091大院,把我和大張拎到他的辦公室裡。
我和大張心裡都哆嗦着,估計陳部長要收拾收拾我們兩個。
一進辦公室門,陳部長正戴着眼鏡看報紙,擡頭看了我倆一眼:“嗯,不錯,精神狀態都不錯,坐吧。”
我心裡打鼓,感情這火山還沒爆發。
“領導,您老找我們倆什麼事,是不是有新的任務了?保證完成任務!”大張起身先來個敬禮,小子挺油。
“嗯?”陳部長把報紙放到一邊,看了大張一眼,“幹勁挺足啊。”
“嘿嘿,還行,在家裡待久了難受。”
“聽說你倆小子最近閒得腚疼,平時喝點酒也是你們的私事,可是把人灌高了還把腦袋摔了,就有些過分了。”陳部長話裡有針。
“意外,領導,楚少羣同志摔了腦袋那絕對意外。”大張打着哈哈。
“啪”一聲,陳部長拍了桌子:“意外?你們知道楚少羣那個大腦袋是國家花了多少錢培養的嗎?你一個意外,很可能把一位優秀的催眠專家摔成白癡,他要出點什麼問題我立馬就把你倆發新疆勞改!”
“是,下次不敢了!”見陳部長生氣,我和大張都起了身,大氣都不敢出了。
“你倆是不是有意見啊?來,直接提,我看你倆怎麼這麼閒,老雷就是愛護着你們,別看整天給你們板着個老臉,去年我派你倆去了趟大巴山,他回來見不到你們,差點給我拍了桌子,老的,小的,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沒有,沒有。”兩個人趕忙低着頭,大領導發火,那可不是鬧着玩的,我還真想不到,雷總還敢跟陳部長拍桌子。
“對了,領導,雷總去哪了,我和大張怪想他的。”我還是憋不住話,張口來了句。
“呵呵,小兔崽子,你們不是想老雷,你們是想出去溜達溜達吧?”陳部長對於我們想什麼,那是門兒清。
“哎,得,您老都知道。”
陳部長突然笑了,根據我以往的經驗,當陳部長笑的時候,總不會有什麼好差事安排給你。
“坐下說吧,你倆也彆着急,遲早要去,老雷本想帶着你們走的,但是我把你倆留下了,我還有點別的事情安排你們。”
“什麼事情?您吩咐。”大張似乎挺激動。
“呵呵,”陳部長捋着花白的頭髮,“總派你倆出去幹要命的事情,我這個老資本家心裡有點過意不去,所以給你們找了份美差。”
我怎麼聽這話怎麼彆扭,我心想你老陳這裡還有美差?
大張以爲什麼好事:“領導,啥美差,是不是挖女兒國遺址的工程啓動了啊?”
陳部長連忙擺手:“不不,那個工程最近是不會動的,你們別惦記了,就是有,也不會派你們去,我還真怕你們把貴重文物當臉盆用了。”
“不過……”陳部長話鋒一轉,“你們的確是得給我挖點東西。”
“哦?那是挖啥?”這回挺有意思,沒有死人,沒有怪物,似乎還真是美差。
“呵呵,這回任務特簡單,生命絕對有保障,就是麻煩點。”陳部長賣了個小關子。
“領導,您直接說,我這就回去領鐵杴。”見陳部長似乎不生氣了,大張活躍了起來,“不會讓我們把前門樓子挖回來吧?”
“不會,不會,那工程比較大,我只是需要300斤屍土。”陳部長淡淡地講了一句。
我和大張都愣了:“領導,啥叫屍土?”
“屍土,就是埋在屍體旁邊的土,我需要黑的、臭的,越黑越臭越好!”他給我們解釋着,“還有,注意政策問題,現在講究火化,埋在地下的屍土不太好弄,而且絕對不能挖有主墳!別給我添任何麻煩!”
我心裡罵,這個老狐狸,果然沒什麼好事!
“這個,領導,要那個幹啥?”
“回來就知道,這是你們老朋友向我要的。”
“老朋友?誰?”我挺納悶,我們似乎在091外沒有很好的朋友。
“洪運來洪老先生,他一週後會來國內一趟,向我要了點東西,其他的我安排別人準備,這些你們搞;他還給我們帶了份不得了的禮物。”陳部長告訴了我們理由。
“什麼,眼鏡大爺要來?好事啊!”大張聽了興奮,“我還準備當他徒弟呢!”
“就是洪先生要的東西實在古怪。”我可沒這麼興奮,沒想到下面的工作竟然是去搞屍土。
“好了,多了我不說了,你們忙去吧,給我按質按量完成任務!”陳部長打發了我們,“至於這些東西的用處,他來了你們就清楚了,我現在也不明白。”
“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照辦了。
走到門口,陳部長又喊住我們:“回來。”
我和大張轉了身:“還有什麼事情,領導?”
“你們兩個要再給我喝酒惹事,我可不客氣了啊!”陳部長點着我們。
“哎,明白了!”
“對了,這個你們帶着。”陳部長說着,竟然從寫字檯裡拿出一瓶茅臺,他迅速地用報紙包好,“悄悄帶走,別說我給的。等洪先生來了,你們私下多交流交流,這可不是給你們自己私自喝的。走吧!”
我和大張剛想說點什麼,陳部長已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記得300斤屍土,抓緊辦!”
“是!”
我和大張像做了賊一樣,小心地把茅臺藏在大衣中,我開口了:“老陳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啊,手段夠狠的啊!”
“行啊,不就挖點土嘛,沒難度,就他媽的髒點,看在茅臺的分兒上,忍了唄。”
“不忍怎麼辦,咱們趕緊吧,一週弄300斤那玩意兒,可不輕快。”我心裡怎麼都想不明白,那些骯髒的屍土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不知道動用了多少關係,不知道翻遍了多少荒山,我和大張帶着幾個新來的小兄弟終於搞到了那300斤屍土。大冬天的,實在是不好弄,我估計跟我們出任務的軍犬也快薰死了,這個屍土,即使是冬天,也散發着讓人噁心的臭氣,真不明白,他們搞這個要幹什麼。
陳部長對我們的工作相當滿意,他把屍土安排到地下六層,就沒有了下文。我倆不知道洗了多少次澡,總覺得鼻子裡有東西堵着,渾身不舒服。
又是一個飄雪的冬夜,我早早地睡下,在溫暖的宿舍中,我睡得很香,至少在這裡,是安全的。
突然間我聽到院子中似乎有很多汽車駛過,趕忙起身查看,似乎是有什麼行動,大批的士兵站滿了091院子每一個角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這樣大規模的行動,在我們這裡並不常見。
值班的保衛人員把我和大張喊了起來,還配了槍。
我和大張站樓道里大眼看小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問保衛員:“怎麼了兄弟,誰來了?這麼大場面。”
保衛員也是一頭霧水:“劉幹事,這咱就不知道了,領導安排的。槍都給你們上膛了,小心點。”
來到院子中,陳部長早就到了,看到我們,趕忙招呼:“來,大張、小劉,你們老朋友馬上到,比原定提前了八個小時,你們都給我把好了門,別跟人洪先生說相聲,丟了我的人!”
大張望着滿院子荷槍實彈的軍人,那是尤其納悶:“領導,洪先生面子不小啊,需要這麼多人保衛嗎?”
陳總沒回頭:“他帶的東西非常危險,並不是因爲他面子大,這是怕出意外,不是擺場面!”
“哦?難不成洪先生把核彈頭搞來了?”大張還嘮叨着。
“少廢話!一會兒就知道了!”
沒過多少時間,洪先生的轎車已經進了院子,後面跟着幾輛部隊上的軍車、救護車、防化車,場面真是不小。
接下來的場面與電影中的外交情形差不多,雙方領導親切握手交談,彼此的臉上充滿了笑容。
看得出,洪先生見到我倆非常高興,過來又是握手又是擁抱,搞得我非常不適應。
救護車內下來幾個年輕人,西裝筆挺,應當是洪先生的部下,我挺納悶,他們穿成這樣會不會冷?他們非常小心地擡下了一個大保溫櫃,我知道,那是裝屍體的。我們的人在院子裡交接,雙方似乎還簽了個文件。我心想這個洪先生看來又從世界上某個地方殺了批怪物,來送給我們研究了,有意思;不過聽說這爺們的組織幹什麼都是收銀子的,該不會是賣給我們的吧。
當我們的保衛員小心地把那保溫櫃送到地下六層以後,雙方領導似乎都長出了一口氣,這才從冰天雪地的院子裡,寒暄着請進了食堂的包間。
與領導們吃飯是件挺痛苦的事,看着滿桌子好酒好菜,你還不能放開吃,我和大張像兩個小媳婦一樣,謹慎地陪着,嘴裡講着冠冕堂皇的話,那是小心賠着小心。
洪先生在席間給我們講了很多洪家的故事,聽得我們目瞪口呆,看來幹這一行才20多年的機構就是比不了幹了幾千年的。
終於到了宴會的尾聲,洪先生對陳部長提議:“我看這個事情就讓他倆管吧,這事也只能讓他倆管。”
陳部長點頭:“洪先生,這倆孩子是糙了點,不過這個事情我看也辦得了。”
“陳部長謙虛了,這倆人是粗裡有細,你強將手下無弱兵啊!其實從非洲回來那會我還真想把他們帶我那兒去,哈哈。”
我和大張聽得沒頭沒腦的,不知道這老先生要我們辦什麼事。
當天晚上並沒有安排我們什麼事情,唯一與以前不同的是,091總部的崗哨增加了許多,所有的人都隨身配着槍支,但是領導又沒有發表任何聲明,這就更讓我對洪先生帶的東西產生了好奇。
第二日,領導安排我與大張、大頭,帶領着洪先生一行人逛了一圈北京城,洪先生一邊癡迷於北京的古蹟,一邊給我們講解了大量的歐洲神秘歷史,只是當我們詢問他帶了什麼來的時候,他卻搖頭不答。
回到091總部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陳部長與洪先生帶領着我們幾個人進到了地下六層的特別審訊室。一般相當特殊的人才會被帶到這裡受訊,我來091這麼久,只是第二次來,不過大頭倒是經常到這裡。
當推開特別審訊室那厚重的大鐵門時,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審訊器材已經搬走,整個空間內只剩下那巨大的保溫櫃。難道是要解剖屍體了?解剖屍體應當去醫療研究室啊。謎團一個一個涌了上來。
陳部長帶着我們上了外部的玻璃觀察間,剩下的都是洪先生的人了。
這些人在裡面面色陰沉,小心翼翼地把那保溫櫃上的衆多鐵鎖一一打開。而陳部長貼身的警衛員們的槍都上了膛,瞄着那櫃子,我和大張站在陳部長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當鐵鎖被全部打開後,審訊室內的洪先生衝陳部長打了個招呼,那意思是可以了。陳部長點了點頭,縈繞我心頭多日的秘密終於要解開了。
鐵櫃逐漸地開啓,呈現在無影燈下的,竟然是一具還沒完全腐爛的屍體,這樣我就怎麼都想不明白了,091花了大力氣竟然搞了具屍體來,還搞得這麼隆重。
下面的洪先生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屍體的額頭上,嘴裡似乎還在念叨着什麼,稍後,他便招呼手下,把那屍體旁邊的黃色的泥土取下。
“你兩個仔細看着,今後一週,這項工作就由你們來做了。”陳部長仔細地看着下面。
我倆納悶,這是什麼業務,給屍體換土?
“領導,這是什麼鬼東西?這個東西與那臭屍土有什麼關係?”大張謹慎地問道。
“一會兒洪先生會給你們詳細說明,我們爲了搞這個東西可是費盡了心思,少安毋躁!”
洪先生的手下很專業,他們迅速地換好了屍土,然後又把那保溫櫃鎖好,仔細檢查了很多次以後,朝我們這邊打了招呼,特別審訊室的門再次開啓,這項工作似乎完結了。
小會議室內的燈光並不明亮,大家又坐在了一起。
洪先生扶了下眼鏡,望着我和大張困惑的臉,一笑:“怎麼,挺納悶吧?”
“是,洪老,您那搞的什麼東西?大老遠的給我們送來具屍體,幹什麼用的?”我很希望他能給我們一個完美的解釋。
陳部長對洪先生點頭:“是時候把事情告訴這倆小子了,畢竟下面的工作就得他們幹了。”
洪先生應了一聲:“事情比較複雜,我們還得從1939年在當時的滿洲與蒙古的邊界諾門罕發生的戰役說起,那場戰爭我相信大家都瞭解。”
“我知道。那次戰爭,日本關東軍被蘇聯軍隊打得潰不成軍,然後雙方一直到二戰結束前,在遠東地區陳兵百萬,但是都沒有動手,似乎是蘇軍把日本人打怕了。”我對那段歷史是有所耳聞的。
“嗯,”洪先生點了點頭,“表面上是這樣的。”
“表面?”大張納悶,“難道里面還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