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周夫人立刻說道:“衝撞啊,就是被什麼人,或者什麼事給衝了。”
韓若詩皺起了眉頭,很謹慎的回頭看了我一眼,顯然是提防着我要說什麼,但我卻只是靠坐在牀頭,也是微微的蹙着眉,自己在想。
這時,裴元修突然說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
我擡頭看着他:“中午。”
“中午什麼時候?”
“嗯……?”
我又皺着眉頭想了想,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花竹突然說道:“好像是午時過後。我記得聽到了一陣鼓聲,然後顏小姐就覺得不舒服了。”
“鼓聲?”我故意擡起頭來,做出疑惑的表情:“什麼鼓聲?我怎麼沒聽到?”
花竹眨了眨眼睛,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周圍那些之前服侍我的丫鬟和侍從也愣了一下,交頭接耳道:“鼓聲?我們怎麼沒聽到?”
“就是,你聽到了嗎?”
“沒有聽到啊。”
花竹鼓起了腮,急忙說道:“真的是有鼓聲的。那個時候你們在屋子裡,我在門口,我聽得清清楚楚。”
裴元修一揮手:“好了,我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花竹睜大眼睛,覺得他這樣的態度有些奇怪,但又不好說什麼,倒是一旁的謝烽伸手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但這一回,我反正擡起頭來看着裴元修,微微蹙眉:“什麼鼓聲?中午有什麼鼓聲?”
他輕咳了兩聲,說道:“只是小事,你不要管。”
“可是——”
“行了,這件事我心裡有數。你只管養好身體。”
“但——”
“聽話。”
幾次要說話都被他截斷,我就知道這件事他當然是不打算再說下去,再擡頭看屋子裡的其他人,周成蔭的表情也有些複雜,這個時候對着自己那位年輕貌美的妻子皺着眉頭,低聲道:“還不快出去,哪兒都有你!”
那嬌妻氣不過,一跺腳賭氣走了。
我看着那位周夫人的背影,又看向了周成蔭,他顯得有些尷尬的笑了一下,裴元修便起身對那些人說道:“好了,都出去吧,不要打擾輕盈休息。周公,我們去書房,有些事再商量一下。”
周成蔭立刻說道:“好,好。”
韓若詩的面色陰沉,也不知道我鬧這一出到底是爲了什麼,也只能轉身離開,眼看着大家都在陸陸續續的往外走,裴元修回頭卻看見我坐在牀頭,一臉百無聊賴的樣子,便俯下身來柔聲道:“你不休息嗎?”
“白天睡了好久,現在不想睡了。”
“那你想出去走走嗎?”
“腳腫了,不想走。”
“那——”
“有書給我看看也好,或者,有人來陪我聊聊。”
他聽見我這麼說,不知爲什麼倒像是很高興,眼角都微微的彎了起來,笑着說道:“我知道,這些日子是委屈你了。”
我只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沒說話。
他伸手扶着我的肩膀,柔聲說道:“好了,我知道你不順心。今天已經晚了,你還是該休息,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吧。”
我點點頭:“嗯。”
他的手指又揉了揉我的肩膀,臉上還帶着笑意,似乎只要我想要看書,或者想要過一點正常的生活,哪怕我的胎兒不穩,脈象不平都不是什麼大事,又軟語安慰了我兩句之後,才轉身離開。
而我也就真如他所吩咐的,很快就躺下休息了。
這一晚,過得極其安靜。
第二天早上,照樣是那些年輕貌美的丫鬟來服侍我,只是裴元修大概在忙他自己的事,沒有過來陪我用早飯,倒是另一個人早早的就來打招呼了。
一看到那張嬌美的面孔出現在門口,我還愣了一下,屋子裡還在忙碌的丫鬟立刻就向她行禮,口稱“夫人”。
我扶着桌沿站起來:“周夫人。”
“顏小姐快請做,你的身子不好,可千萬不要累着了。”
她殷勤的走過來扶着我坐下,又指着周圍的丫鬟們罵了幾句,意思是她們照顧得不夠盡心,我也急忙勸着。
一來二去,兩個人就稍微搭得上話了。
果然不出所料,這位周夫人的確是續絃,雖然年輕,但過門也有些年頭了,聽她說話就感覺得到性格還算是潑辣敢爲的,所以對周成蔭這樣的夫婿,她也不是完全就俯首帖耳。
我昨天才跟裴元修說想要看看書,或者有人來陪我說說話,今天一大早她就過來,是怎麼回事我當然也很明白,於是對她也極敷衍。
周夫人看我吃的東西清淡,便說道:“顏小姐現在愛吃酸的還是辣的啊?”
我搖了搖頭:“倒也沒有什麼想吃的。”
“哦,也是,才一個多月呢。”
“……”
“不過他們男人也真是粗心,一個多月的身孕,怎麼能讓你跟着上路,這麼勞累呢。”
我有些無奈的垂下眼瞼:“我大概就是這個命。”
周夫人急忙說道:“哎,話也不能這麼說。小姐這麼好的命,別人可都羨慕得緊呢。”
“命好有什麼用,”我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撫摸着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這一胎能不能順利的保住。”
周夫人沒說話了。
我倒像是想起什麼來,擡頭看向她:“夫人,你昨天說,我的脈象突變,是因爲被什麼衝撞了,是真的嗎?”
周夫人大概也被自己的夫君呵斥了,昨天說得頭頭是道,但現在我問她,她卻反而面露難色,支吾道:“也……沒那麼真。”
“可,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如果不是被衝撞了,難道真的是,有人要害我?”
“哎呀,小姐這話也不要亂說。”
她又急忙擺手,低頭看了看我平坦的肚子,索性說道:“其實我說衝撞了,倒也不是沒這回事。小姐你可知道,昨天中午其實真的外面是有打鼓的。”
“哦?那爲什麼他們不說。”
“他們不說,也是怕嚇着你。”
“爲什麼?”
“小姐你可知道,外面打鼓是在幹什麼?”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
周夫人嘆了口氣,道:“也是我當家的造孽。他抓了那些刁民的家眷,要引那些人來,昨天中午,就是當街殺了幾個,是殺給那些人看的。”
我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說道:“真的啊?”
“是真的,”她說着,也啐了一口:“他們要逼那些人現身,就說每天中午殺一家人,昨天就殺了兩個老的,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
“……”
“就是不知道今天中午——”
我手裡原本拿着調羹,這個時候慢慢的放回碗裡,說道:“今天中午,難道又要殺一家嗎?”
“怕是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再擡起頭來看着她,輕輕的說道:“那夫人剛剛說,我的脈象突變,胎兒變得不穩,就是被這些事情衝撞了?”
周夫人壓低聲音輕輕的說道:“我看是的。你想啊,咱們女人懷胎生子,那一隻腳就是邁進鬼門關去了的,平日裡是巴不得行善積德,給孩子積福,也是給自己贖罪。可偏偏,你懷着身孕,他們還在外面殺人,那可是冤魂啊,能不衝撞嗎?”
“……”
“再說了,之前大夫也來給你看過了,都說脈象平穩,胎兒也沒問題,怎麼才隔一天就變得這麼糟了,而且偏偏是外面打鼓殺人的時候開始的?”
“……”
“我看指不定啊,這就是撞客着了。”
這一回,我將碗也放回到桌上,低頭不語,眼角慢慢的紅了起來。
那周夫人一見我這樣,頓時也急了:“哎唷,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她急忙拿出手帕來給我擦眼淚,我擺了擺手,說道:“我只是沒想到是這樣。”
“顏小姐……”
“我也知道自己福薄命淺,懷這一胎原本就難,一開始我自己都不想要的,是裴元修自己一定要這個孩子。他也到這個歲數了,膝下還沒有一子……”
周夫人聽得屏住呼吸,她雖然是婦人,但跟着周成蔭這樣的夫君,而且又剛剛起事佔領了朝廷的州府,哪還有不明白的。裴元修將來可能是什麼身份,她當然一想就知道,而這個孩子,又可能是裴元修膝下的第一個孩子,那他的身份,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我看了她一眼,這位周夫人顯然已經想遠了。
我吸了吸鼻子,輕輕的說道:“只怕是,沒這個造化了。”
周夫人立刻抓住我的手,輕聲說道:“你也不要這麼說,事情也還沒到絕路上呢。”
我嘆了口氣:“昨天殺了人家一家人,就落到這個下場。你們家那位大夫也說了,我這個脈象,若是產婦還好,可我懷孕不過一個多月的,只怕今天中午再敲一鼓,這胎兒就保不住了。”
“……”
說到這裡,我冷笑了一聲:“若真是這樣,也好。”
“……”
“我就沒什麼可掛念的了。”
聽我這麼一說,周夫人更急了,她忙說道:“你也別這麼想不開啊。昨晚,我家老爺跟裴公子在書房裡商量到半夜,好像就是在爲這件事想辦法。”
“哦?”
我擡頭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