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直升機螺旋槳旋鳴的聲音鑽入耳中, 直衝太陽穴,端木忍纔不得不相信,他過一會兒確實要從幾千米的高空跳下來。
崔宇說的沒錯, 極限運動社團的成員名單中, 果然有他的名字。
而不經過他的同意, 就把他名字加入的, 當然只有神宮澈。
早上沒有課, 端木忍難得的可以睡個懶覺,卻有幾個人衝進了宿舍,連同崔宇一起, 像是綁架一樣,把他拖到了一輛出租車中, 直接開到了郊外。
他幾次想問, 幾個人顧左右而言他, 嘻嘻哈哈,插科打諢。
等到了目的地, 等看到了神宮澈,還有他臉上得逞的笑,端木忍只得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嘿嘿,不好意思,小忍, 社長說, 你不來, 我們都別想玩”, 崔宇擠到端木忍旁邊, 不好意思的撞了撞他的胳膊。
端木忍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往神宮澈走過去, “你這是幹什麼?”
“高空跳傘啊,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玩的?”神宮澈不管他還有什麼疑問,拉着他往一旁的更衣室跑去,一邊跑一邊招呼其他人趕緊換衣服。
進了更衣室,神宮澈迅速的換好了衣服,看端木忍坐在一旁打瞌睡,惡作劇的笑了一下,也不叫他,徑自動手脫他的衣服。
“你做什麼?”襯衣鈕釦全被解開,端木忍猛的驚醒了。
神宮澈修長的手指撫上端木忍的腰,不安分的在他光潔的皮膚上滑動,用奇怪的聲音埋怨,“別人都等着呢!”說着,還眨了眨眼,倒像是個撒嬌的孩子。
端木忍愣了一下,急忙站起來快速的換好了衣服。
促狹的笑掛在脣邊,卻怎麼也掩飾不住眼中受傷的落寞。神宮澈知道——他,討厭他碰他。
然而,換好衣服的端木忍轉身,他眼中的傷立刻消失不見,只剩下柔的能化水的情,“忍,你說,在三千米高空,接吻,會不會能吻到心?”
聽說從三千米高空跳下的那一刻,心會跳到嗓子眼,那麼,如果我吻你,你會感覺到我的心嗎?
神宮澈滿眼期待的看着端木忍。
端木忍卻只是把換下來的衣服放到了儲物櫃中,然後似乎很認真的想了一下,誠實的回答,“不知道!”
有時,傷人的,不是你不愛我,而是你的漠然。
神宮澈還是笑,跳上前,摟着端木忍的肩膀,突然偷襲,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我們試試,好不好?如果真的吻到心了,你告訴我,我有多喜歡你,好不好?”
端木忍不着痕跡的避開,敲了敲他的頭,舉起旁邊的降落傘包,“一人一個,跳下來,我說話,你能聽到就不錯了。”
似乎對神宮澈突然的孩子氣有些無奈,端木忍動手幫他背上降落傘包,又檢查了一遍揹帶、主傘蓋、備用傘蓋、自動激活裝置和高度計,確定無誤後,把護頭頭盔扣到了他頭上,“自己綁!”
神宮澈一直無聲的微笑着,看着端木忍爲他做這一切,直到他把頭盔扣到自己頭上,才誇張的做了一個痛的表情,躲開了綁好安全扣。
端木忍被他誇張的動作逗笑,背上降落傘包,往外走。
神宮澈哇哇叫着追上。
到了外面,其他人果然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等着,神宮澈率先登上了直升機,和駕駛員聊起來。
端木忍最後一個上去,剛關上門,就聽到駕駛員哈哈的大笑,不用多想,一定是神宮澈的傑作。
他要是開心起來,能讓全世界的人都開心,可,他要是不開心,也能讓全世界的人都跟着不開心。很多時候,端木忍都好奇,他究竟是如何辦到,能左右許多人的情緒?還記得阿月的回答,因爲他沒心沒肺啊!
呵——
忍不住看過去,神宮澈已經開始在向駕駛員討教駕駛直升機的方法。
旁邊一羣人聽的膽顫心驚,一聽到他說要試試,臉色青了白,白了又青。
端木忍好笑,他是知道神宮澈的,愛玩,愛鬧,但絕對知道底線在哪裡,否則以他爺爺的嚴厲,絕不會讓他脫離視線範圍。
他 ,只是有些孩子氣罷了。
果然,駕駛員正說着要不要試試,神宮澈已經不斷的擺手,表示不能搶了駕駛員的飯碗。
一羣人,立刻捂嘴偷笑,明明是自己不行,還說的像是高手一樣。
神宮澈也知道大家是在笑他,坐回端木忍旁邊,摟上他的肩膀,小聲埋怨,“你怎麼不幫我?”下一句卻立刻變成了洋洋得意,“你看到沒,他們剛纔都嚇傻了!”
端木忍一愣,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別過臉,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回答,“你就不能安分點?”
神宮澈不以爲然的撥了撥頭盔下泄露出來的髮絲,幾乎是貼到端木忍臉上的說,“他們好無聊,都不說話,還好有你在!”
“我也不說話!”
“我不管,只要你在,我就開心!”說完,快速的扭臉,脣,若有似無的滑過端木忍的臉頰。
端木忍頓了一下,白皙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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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宮澈一眨不眨的看着,笑的更開心了。
這時,直升機已經開到了空中,其他人興奮的貼到窗戶上,看風景。
端木忍似乎有些不高興,想說什麼,神宮澈卻一下把他拉到了窗邊,對着外面指指點點,“你看……房子越變越小了……像螞蟻……人呢……都看不到了……”
端木忍看他興奮的兩眼發亮,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直升機升到預定高度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些緊張了,當艙門打開的那一刻,風呼啦啦的刮進來,每個人都小心的往艙門邊靠近,駕駛員在後面鼓勵着,“沒事,沒事,跟坐雲霄飛車一樣,一會兒就落地了!”
依舊只有神宮澈最興奮,拉着端木忍走到艙門前,很認真的看了他一眼,拽着他跳了下去。
風的阻力那麼明顯,自由落體的加速度也那麼明顯。
跳下的那一瞬,心,真的跳到了嗓子眼,甚至有短暫的停止心跳的感覺。
端木忍還來不及感受什麼,就覺得身體像一根稻草一樣被颳走了,唯一緊緊握住他的,是神宮澈的手。
雙腳似乎已經不屬於自己,下降的太快,巨大的氣壓壓得兩耳生疼。端木忍沒有受過訓練,只能本能的下落。
神宮澈卻好像駕輕就熟,向他靠近,動作緩慢的像是太空行走。
微笑,在巨大的風中仍然清晰,脣,漸漸印了上來。
神宮澈果然如他所言,在三千米的高空,吻了端木忍。
大腦有一段時間的空白,不知是幾秒還是幾分鐘,太過快速的下落,端木忍覺得自己的感覺有些遲鈍了,然而,雖然狂風大作,身如浮草飄搖,他還是感覺到了脣上的溫暖,也看到了近在咫尺,那雙眼中的笑意。
接下來,神宮澈做了一個動作,讓他真的覺得,心,跳出了胸口。
他竟然解開了揹帶,降落傘包呼啦一下被吹走,然後急速下降。
端木忍慌亂之下,緊緊抱住神宮澈的腰,拉了開傘索,打開了自己的主傘蓋。
彷彿一雙大手在上面狠命的一抓,兩個人突然拔高了數十米,然後由自由落體變成了緩慢下落。
端木忍長長吐了一口氣,瞪着神宮澈,語帶責備,“你這次太過分了!”
神宮澈咧着嘴笑,毫無慚愧之意,倒有些興奮的追問,“感覺到了嗎?有多少?很多嗎?”
“什麼?”端木忍微怔,立刻明白了神宮澈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動的看向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神宮澈看着端木忍笑,微微的微笑,不停的笑,但,笑漸漸有些掛不住。近在眼前的那雙眼,清澈明淨,純粹柔亮,卻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下意識的往四周望了望,一朵朵的降落傘,像是一片蒲公英散落在天空之中,很美,每朵傘之下都是隻有一個人,唯有自己。
是不是,就算世界只剩下這一朵傘,傘下只有你和我,還是不行?
神宮澈緊了緊雙臂,把頭靠到端木忍的肩上,無聲而言,“我知道,有很多,很多!”
當高度計上顯示只有一百米的時候,神宮澈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突然鬆開了手,身體後仰。
端木忍猛地睜大了眼睛,低呼出聲,用力前傾身體,緊緊抱住他的腰,滿臉不可置信。
很快,降落到了地面,端木忍拉着神宮澈的手,緩跑了幾步停下,急忙解開揹帶,拉着他跑進了更衣室。
有些任性的關上了門,把其他同學隔絕在門外,端木忍生氣一般的狠狠抱住神宮澈,嘴脣動了又動,說不出話來。
感覺到抱着自己那人的顫抖,神宮澈嘴角勾出苦笑,輕撫他的後背安撫,“沒事了。”
迴應他的是用力的一推,將他推到了地上。
端木忍緊緊揪住神宮澈的衣領,拳頭舉起,卻久久不曾落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以爲那麼高掉下來不會死嗎?你想讓我……讓我……”
話,說不下去了,端木忍猛地放開神宮澈坐到了地上,有些脫力的抱住自己的頭,許久不說話。
神宮澈也感覺到了不對勁,靠上去碰了碰他,“忍——”
端木忍不擡頭,伸手用力推開他。
“忍,你怎麼了?”神宮澈又靠上去,這一次拉開了他的手,強迫他擡起了頭。
清澈的雙眼中聚滿了水霧,不停流轉的是委屈。
神宮澈看到這樣的端木忍,不知所措的想要抱他,卻又不敢真的抱上去,怕一碰,那些委屈就會化成淚水流出來,雙手僵硬的停留在極近的地方,小聲的說,“忍,我錯了,你不要這樣!”
端木忍緊緊抿了一下脣,揚起手掌朝神宮澈扇下去,然而,到了臉旁,又變成了狠狠的捏上去。
“哇——好痛——”,神宮澈捂着臉躲開。
端木忍撲哧笑出聲,站起來,開始換衣服,悶悶的訓斥,“我還以爲你是白癡呢,不知道疼的?”
“怎麼會不疼?”神宮澈揉搓着臉回答,忽然想到什麼,跳到端木忍身後,攬上他的肩膀,興奮的問,“你心疼了,對不對,剛纔我那樣,你心疼了對不對?”
端木忍打開他的手,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無奈的嘆道,“阿澈,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呀,你有什麼事,我會難過一生,許多人都會難過一生,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
神宮澈不滿足的又問,“只是難過嗎?沒有別的嗎?”
端木忍已經穿好了衣服,把神宮澈的衣服都拿了出來,扔到他懷裡,不說一句話,徑直拉開了門。
門外的同學嘩啦涌進來,不停埋怨兩人怎麼把他們鎖在外面。
神宮澈的目光,越過衆人,看着端木忍。
端木忍攤了攤手,惡作劇的眨了眨眼,“我下午有課,先回去了!”
說完,還不忘朝神宮澈揮了揮手,然後跑了出去。
神宮澈扔下衣服就追,追出去,卻找不到端木忍的身影。
空茫茫的草坪上,竟然沒有了他的身影,神宮澈望了望天,望了望遠處,頹然轉身,回了更衣室。
更衣室的門向外開,門後,端木忍貼牆而站,細碎而柔軟的頭髮隨風輕擺,淡色的嘴脣輕輕動了動,吐露三個字——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