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何時開始生疑,或許是從幼時相識的那一刻開始,或許是從他們第一次入瓊州縣城歷險,而年不過四歲的她竟能救下自己開始,也或許是從他們之後日夜相伴時開始……
就和自己何時心悅她一樣成爲不解之謎,因爲他是真的不知道,完全是自然而然的,他就心悅她,想與她共伴一生。也完全是自然而然的,不知何時起他就是知道他的寶璐和別人不一樣,她是有宿根的人。
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世上既然有他這樣的天才,自然也會有寶璐這樣的宿慧。
看出寶璐不想在外人那裡顯露,他便幫她,幫她在舅舅舅母面前遮掩,幫她將許多事情圓過來。他以爲她只針對外人的,畢竟,她從未在他面前遮掩過,言語,行動皆隨心而爲。
可如今看來,這傻姑娘以爲她在自己面前率性而爲,而自己還毫不懷疑?
這是把自己想的有多蠢,還是僅僅因爲他們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所以覺得不必遮掩?
顧景雲好笑的看着她眉眼間的懊惱,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笑道:“後悔在我面前不遮不掩了?”
黎寶璐搖頭,嘟着嘴懊惱道:“早知你知道,我,我便……早些告訴你好了。”
在顧景雲面前遮掩?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她三歲出頭便進入秦家,舅舅和舅母爲了讓他倆培養感情可是讓他們住在一起的。
當時黎寶璐只知道顧景雲聰明,卻不知道他聰明到了那種地步。
她前世的記憶覺醒,甭管身體幾歲,心理年齡卻是成年人。她前世的職業又是支教老師。
試問一個老師面對一個五歲的小娃娃會有多大的戒備心?
反正她是完全沒有的。
所以哪怕自己身體年齡比顧景雲小,與他日夜相伴時她依然會下意識的把自己放在大人的位置上照顧他,哄着他。
而等到她見識到他聰明的程度時再想裝三歲小兒也來不及了,而且她不覺得自己能在一堆聰明人下僞裝成功。
顧景雲且不說,秦信芳和何子佩又豈是能糊弄的?是裝的還是真性情一眼便知。
所以哪怕她知道有可能會掉馬甲,她也裝不了呀。
尤其是跟着顧景雲,在他七歲之前,他們可是共處一室,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洗澡上廁所外便都在一起的。
黎寶璐擡起眼睛看他,便對上他含笑的眼睛,黎寶璐忍不住惱羞成怒,直接啊嗚一聲咬在他的肩膀上。
顧景雲就抱着她笑出聲來,“我一直以爲這是我們的默契的,你竟然沒想到我能猜出來?”
黎寶璐很委屈,“你當時那麼小,我們又一塊兒長大……”反正如果是她的話,她是不會懷疑的。
因爲已成習慣,習慣會變成理所當然,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可沒想到顧景雲沒習慣,她自己先習慣了,習慣了在顧景雲面前不掩飾。
顧景雲將她抱進懷裡,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彆氣了,我從不掩蓋我是天才的事實,你何必掩蓋自己的宿慧?”
黎寶璐推開他,瞄了眼外面,聽見外面寂靜無聲,知道只有他們夫妻二人後方抱着他低聲道:“我不一樣。”
顧景雲挑眉,眼中快速的閃過一抹得逞的得意光芒。
黎寶璐沒有看見,靠在他的懷裡繼續低聲道:“宿慧是指先天聰慧,出生時帶了些前世的智慧或記憶,但是我卻完完全全記得前世之事。”
顧景雲訝異,“全部記得?”
黎寶璐狠狠地點頭。
顧景雲臉色便有些不好,“那你前世何時去世,因何去世的?”
既然她有前世的全部記憶,那心智該當很成熟纔是。但在他的記憶中,寶璐雖然早熟,卻並不像年紀很大的人。
那就表明她前世早亡。
顧景雲的臉色很不好看。
黎寶璐被他按在懷裡,沒看到他的臉色,只是聽他的聲音竟然一點也不大驚小怪,心裡莫名安定,也有興致與他分享自己的秘密。
“我前世二十六歲時死的,是死於天災,”黎寶璐將自己支教結束回家路上遇上地震的事說了,又道:“然而最大的不同是,我是從後世投胎到這裡來的。”
黎寶璐迷茫道:“我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是不信鬼神投胎之說的。但我沒想到再有意識卻是在母親的肚子裡,雖渾渾噩噩,我卻知道我投胎了。”
“好吧,這世上有轉世投胎,或許還有鬼神,但時間該是向前走的,爲何還會向後倒退呢?按說我死了,也該投胎在當下,就算輪迴要排隊,天上地上時間流速不一,那也應該是向前走,而不是應該是向後纔對。”
“而且從大魏開始,這個世界的歷史便與我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既然已經開口,黎寶璐就沒有再隱瞞,而是將積累在心中的疑惑都傾倒,反正顧景雲聰明,她想不明白的讓他去想就好了,“有時候我也會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是我自己的錯覺,什麼前世,記憶全是我自己臆造出來的。可是,”黎寶璐頓了一頓道:“那些記憶太清晰了,而且期間的歷史,人文,交際都清楚無比,我不可能有這樣的智慧,可以憑空臆想出那樣一個世界來。”
顧景雲低頭看着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迷茫,他不由緊了緊手臂,吻着她的額頭道:“不是假的,不然怎麼解釋他的寶璐能夠無師自通那麼多東西?”
顧景雲吻着她的臉頰道:“宇宙無常,還不是我們人力可以探索之地,其中奧妙自然無解,但既已受着,那便坦然處之,不必迷茫。”
黎寶璐往後一仰,偏頭去看他,“你不覺得我是妖怪嗎?”
顧景雲一笑,“舅舅還說我智多近妖呢,你覺得我是妖怪嗎?”
黎寶璐搖頭。
“你有宿慧尚且比我還要笨,你都不覺得我是妖怪,我又怎麼會覺得你是妖怪呢?”
黎寶璐:“……你是在誇你還是在貶低我?”
顧景雲眼中閃過笑意,將她壓在牀上,吻着她的眼睛輕笑道:“是在誇你。”
黎寶璐嘟囔,“信你纔有怪。”
顧景雲緊緊抱着她,在她臉上落下細細密密的吻,將她親得七葷八素後才咬着她的耳朵問道:“你前世既活到了二十六歲,那可嫁人了,嫁給了何人?”
黎寶璐迷迷糊糊的,雙眼茫然的看他,想也不想便道:“沒有嫁人,二十六歲還小呢,我不急着結婚。”
顧景雲若有所思,“二十六還小……”
“是啊,我二十二歲才大學畢業,算起來才支教四年呢,人生百年,要是結婚了就被家庭,被孩子束縛住。我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想做,所以不想結婚。”
“那你今世爲何那麼早嫁我?”
黎寶璐臉頰微紅,眼睛清明瞭些,在他目光炯炯的注視下低聲道:“你不一樣。”
顧景雲步步緊逼的問道,“我怎麼不一樣了?”
黎寶璐紅着臉道:“反正就是不一樣。”
顧景雲固執的看着她。
黎寶璐對上他的眼睛,敗下陣來,“你喜歡我,願意爲我做很多的事,而我,”黎寶璐低低地道:“我愛你,我也願意爲你做很多事……”
明明是很低很低的聲音,顧景雲卻覺得心頭一震,耳朵轟鳴,他只覺得世間一切聲音,一切影像都消失,眼前只聽得見她說的話,也只看得見她這個人。
顧景雲伏下身子吻住她的嘴角,輕聲道:“不,我不是喜歡你,而是心悅你,見你心悅,不見你心焦,恨不得將你塞進心裡帶上纔好……”
黎寶璐表示這是自己聽過的最好聽的情話,然後顧景雲不等她反應便覆上她,情意如狂風驟雨般席捲而過,她再想不起要說的話,徹底湮沒在他的柔情中……
黎寶璐醒過來時只覺得渾身酸脹,卻並不難受。她在被子裡磨蹭了一下,這才衝被子裡探出頭來。
屋裡只有她一人,身側的位置早就冰涼,顯然顧景雲早起了,而一旁的小牀上也沒人。
黎寶璐眨了眨眼,賴了一下牀,擡眼看了一下窗戶縫隙裡漏進來的陽光,最後還是有些不情願的爬起牀。
外面陽光正好,黎寶璐才推開門就被外面的陽光刺了一下眼睛,不由伸手擋了一下。
顧景雲正頂着閨女回來,安安遠遠的看見母親就“啊啊”的興奮叫着,到了跟前張開雙手就要她抱。
黎寶璐將她從顧景雲的肩膀下抱下來,問道:“你們這是打哪兒回來,那麼冷的天竟然都能出汗。”
顧景雲笑道:“她一早醒來就要出去玩,我怕她吵到你,就帶她出去逛了一圈,還買了驢肉火燒,冬天吃着正好,一會兒你去嚐嚐。”
黎寶璐微紅着臉點頭,微微避開他的目光。
顧景雲見她臉色羞紅,眼中不由露出笑意,上前抱起安安就進屋,“我帶她,你快去洗漱吧。”
黎寶璐紅着臉進盥洗室。
老早就端了一盆水,卻一直被無視的紅桃默默地跟在太太身後進盥洗室。
老爺和太太也不知道怎麼了,昨天晚上太太明明是在躲着老爺,今天一早就變得如膠似漆了,那眼中的情意差點能溢出來,差點沒把她酸死。
紅桃決定這兩天還是離正院遠點,老爺太太這個狀態明顯跟剛成親圓房的那段時間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