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裡是我記憶深處最冰冷的海底,這裡藏着我記憶裡最黑暗的暗流,我徹底放棄了抵抗,就在我以爲一點希望都沒有了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前方似乎有一處光,我朝着它走了過去,光越來越亮,甚至讓我看不清前方到底有些什麼,直到我走了過去才發現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小學的時候,原來那並不是光,而是一處通向我兒時記憶的通道。
下課的鈴聲響了起來,男孩子們一起跑出了教室衝向了操場,當然我也跟他們在一起,我們要玩捉迷藏的遊戲,平時我們會用猜拳的方式決定誰來當那個需要趴在牆上數數然後去抓人的鬼,可是那天大家並沒有猜拳,而是都站在了我的對面,然後幾個男生指着我的鼻子說,冷山當鬼,冷山當鬼!
我不明白今天爲什麼不用猜拳,更不明白爲什麼要我當鬼,我大聲的喊着不公平,不公平!他們卻在那兒異口同聲的說,因爲冷山喜歡聾子,白露是聾子,冷山喜歡白露,冷山喜歡聾子!我睜大了眼睛驚恐的看着他們,但是他們就像在背一個順口溜,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的,但是白露的耳朵確實不太好,她告訴過我,她說她上課的時候不敢溜號,因爲自己有時候會聽不見,平時上課的時候她都會特別認真,因爲只有那樣她才能根據老師手指的方向判斷是不是叫了她回答問題,如果她溜號的時候老師叫她,她就有可能聽不見,那樣老師就得叫她好幾遍,大家就會發現她的耳朵不好使。
我也問過她,爲什麼晚上和我一起回家的時候不願意說話,她告訴我,因爲她的耳朵不太好,有時候會聽不清我說的話,所以她不敢問我剛纔說了什麼,因爲怕我會生氣,沒有人願意重複自己說過的話,這是她家裡人告訴她的,而且她家裡的人也不願意跟她說話,就是因爲跟她說話的時候總要再說一遍。
所以平時總是我在講,她在聽,可是在我說話的時候她總會輕輕的笑着,有時候是低着頭,有時候是悄悄的看着我,可是不管怎樣,她總是一直笑,一直都在笑,一直都在對着我笑!可是當那些男生說我喜歡聾子,讓我當鬼的時候我忘了這一切,我大聲的喊着,我不喜歡聾子,我不喜歡白露!!
我的聲音很大,大到讓那個剛剛下樓走到操場準備看我玩遊戲的她楞在了那裡,如一尊石像一樣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着我。男生們大聲的喊着,我們不信,你就是喜歡聾子,你就是喜歡白露!我的眼裡充了血,我大聲的喊着,我不喜歡聾子!!
我快被他們氣哭了,我轉身想往樓裡跑,可是我一轉身看到了站在那裡的她,那個有時會聽不見我說話的她。站在那裡的她並沒有讓我的雙眼感到溼潤,只有憤怒,因爲她讓我在身後的那些男生的面前感到難堪,從未有過的難堪,我撿起了地上的石塊朝她使勁兒的扔了過去,我大聲的喊着,我討厭你!!
石塊並沒有打中她,可是她也並沒有躲,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着我。她的舉動並沒有讓我停下來,反而讓我感到更加的憤怒,我拼命的撿起地上的石塊朝她打了過去,一塊塊的石塊就那麼打在了她的身上,有的打在了臉上,有的打在了鼻子上,有的打在了她的胳膊上,可是她一直都沒有哭,因爲她不相信那個天天跟她一起回家的男孩會打她、那個脫下上衣爲她抓蜻蜓的男孩會打她、那個天天給她講笑話的男孩會打她,那個……那個……她只是在回憶她的那個男孩。我使勁兒的朝她扔着石塊,我不明白她爲什麼還不躲開,她爲什麼??!!
有些被石塊打到的地方流出了血,那些血代替了眼淚流了下來,流到了衣服上,流到了地上,最後一直流到了男孩的心裡。我一邊使勁兒的扔着石塊,一邊衝着站在那裡的她大聲的喊着,我討厭你,我討厭你!直到我的嗓子都喊啞了,纔有其她的女生把老師叫了下來。
隨後她的家長來了學校把她領回了家,我的家長也來了,只不過是在學校和老師一起教育我,因爲我不但打人還早戀,可是我卻只承認打人,死活都不承認早戀,但是她卻跟老師說我們在談戀愛,所以她被領回了家,而不是因爲被我打的滿身是血。最後我爸氣的當着老師的面揍了我一頓,可是我還是沒有承認,沒有承認我和她天天一起回家的事兒,因爲我怕在同學面前難堪。
我因爲被我爸打的太重所以那天晚上根本都沒下來牀,在牀上睡着的我就更忘了她在被家長領走前在我書包裡偷偷放的紙條,紙條上寫着,晚上我等你一起回家。因爲我那天是被我媽揹回的家,所以就沒法在老地方等她,而她卻因爲被家長看的太緊根本就沒法出來,最後只能等到半夜才偷偷的從家裡跑了出來,她知道早已經過了放學的時間,可是她以爲他只要沒見到她,就一定會在這裡想法設法的跟她見上一面,而她只是想告訴那個男孩,沒事,我原諒你了。
可是她一直在那裡等到了天亮,直到被家裡人找出來帶回了家,也沒有見到她的男孩。自此之後他們再沒有一起回過家,其實在那之後女孩還是偷偷的找到了機會告訴男孩她早已經原諒了他,可是男孩卻再也沒有走過那條回家的路,因爲他已經沒有臉再去面對她。
痛苦的回憶讓我清醒了過來,難道說我要跟當年一樣選擇逃避麼?再多一個永遠都無法面對的人?最起碼這次我沒有傷害她,只是難堪而已,不,我不要再被同樣的痛苦折磨,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徑直的朝着我出來的那間房間走了回去。
我推開了那個房間的門,果然紅狗和張暖正在和那個老中醫聊天,只不過我一進來,張暖就不說話了,故意把頭扭到了一邊,避開了我的目光。
紅狗一看我進來就跟我說,兄弟你胳膊應該沒啥事兒了,我都問大夫了,一會兒再給你開幾付中藥回家喝幾天就行了。
我點點頭沒說什麼,坐到了老中醫的旁邊,紅狗和張暖的對面。老中醫就在那兒又跟我說了些回去之後的注意事項,胳膊最近不能使勁兒啥的,我根本就沒心思聽老頭在這兒跟我墨跡,滿腦子都是一會兒出去了對面這倆人會跟我說些啥,我要怎麼面對他倆。
我忍不住用眼睛偷偷的瞅了瞅對面的兩個人,張暖還是低着頭沒有看我,反倒是紅狗的眼神有些奇怪在那兒饒有興趣的看着我,只不過他眼中的神情有些複雜,讓我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大夫跟我說完了回家應該注意的,我都沒有意識到,還是紅狗跟大夫說了聲謝謝,然後跟我說咱們走吧,說完他就拉着張暖走了出去,張暖從我身邊過去的時候還是低着頭,看不見她的眼睛,看來是我一個人讓場面變得如此的尷尬,但是卻讓倆個人難堪。
我也站起了身,出了房間,發現他倆正在那兒交錢幫我取藥,我默不作聲的跟在他們的後面,出了醫院的大門,紅狗就把藥遞到了我的手裡,還跟我客套了幾句,那意思今天多虧了我,我就說沒啥都是同學遇到這事兒誰都得幫忙,說完了我就準備拿着藥回家,可是紅狗卻說,別的啊,這麼早回家有啥意思啊,再說了你今天幫了張暖這麼大的忙我咋說得請你吃頓飯啊,我就說不用了,晚上我要是不回家吃飯我媽肯定得給我打電話,紅狗就看着我眯着眼睛笑着說,咋的,不給面子啊?
不知爲啥我一下子就從他的話裡隱隱約約的聽出了威脅的味道,而且他臉上的那個笑容讓人看起來也有些不寒而慄,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能擡起眼睛求助似的望向了張暖,還好這時候張暖沒有再低着頭而是也正好在看着我,她看見我看她,就極快的眨了下眼睛,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讓我答應紅狗的邀請。
我就跟紅狗賠笑了下說,那我一會兒在給我媽打個電話,咋說也得給狗哥這個面子。紅狗就走過來一把摟住了我的肩膀說,這纔是我的好兄弟嘛!
張暖一看見紅狗摟我的肩膀,就輕輕的皺了下眉,似乎是怕他不小心碰到我受傷的肩膀,可是她卻只是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低着頭跟在了我倆的後面。
到了馬路邊,紅狗就伸手打了輛車,本來我是想坐前面的,但是紅狗卻一下子坐到了前面,還跟我說,別搶別搶,誰坐前面誰給錢。
我也不好再把他叫出來,就只能打開了後面的車門坐到了裡面,而張暖就只能挨着我也坐到了後面。
不過我還是注意到坐在前面的紅狗一直後視鏡注視着我倆,似乎在觀察着我倆每一個最細微的動作,我不知道他到底想看到些什麼,不過我心裡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的重了起來,總感覺前面的這個紅狗就像一個定時炸彈,隨時會在我和張暖的身邊爆炸,只不過我不清楚他到底在等些什麼。
我們都上了車,司機就問紅狗要去哪,紅狗就輕鬆的說,大屯。當時我一聽他說大屯這兩個字一下子就愣住了,心裡感到特別的奇怪,就連張暖都猛的一下子擡起了頭看着前面的紅狗,因爲大屯那個地方屬於市郊,根本就沒有什麼飯店,紅狗到底要帶我倆去那兒幹什麼?!!
我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張暖的動作,就知道她也跟我一樣的奇怪,所以我就更覺得奇怪了,連張暖都不知道,那這紅狗到底在想些什麼?
張暖低着頭在那兒不出聲的咬着自己的手指甲,我知道她也在跟我想同樣的事兒,車這個時候已經開了起來,紅狗還是在前面悠然自得的坐着,不過我知道他一定還在時不時的通過那個後視鏡看着我倆,所以我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生怕他看出我跟張暖之間有點什麼事兒來,但是我現在卻非常的想問問張暖知不知道紅狗到底要去大屯幹什麼。還好就在這個時候張暖開口了,擡起頭問坐在前面的紅狗,咱們去大屯幹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