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夜裡沒點光亮,萬一磕着碰着了怎麼辦?再者像今日這樣,來了人借宿,你這點燈油都沒有,哪裡像話?”
說着,樑嬸子壓低了聲音,沒好氣地往她腦門上一杵,“要是碰上那混賬的,瞧你窮,摸黑乾點什麼順點什麼的,可怎麼辦?!”
小姑娘在旁邊乖乖地給樑嬸子遞油燈舉燈籠,聽着她念叨,軟軟地陷着小酒窩,一句一句都應下,乖巧極了。
只是小姑娘沒敢告訴樑嬸子,其實她還有一點點燈油底呢,在內室的燈臺裡。
樑嬸子點亮了油燈,纔將胳膊上挎着的籃子放到了桌子上,打開了上頭的蓋頭,藉着油燈的微光,先拿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布包,塞給了魏清念。
這布包雖鼓,卻並不沉,魏清念拿在手裡就猜到,這應該是她下午時託蓮娘買的絲線。
果然,就聽樑嬸子說,“這是午後那會兒蓮娘在劉線郎那裡買的繡線,沒搶到多少,我們家繡線還夠用,你買來要做工換錢過冬用的,你先都拿去吧。”
魏清念打開了小布包,看着裡頭滿滿當當的繡線,光澤潤亮,絲線光滑,是頂頂好的,一瞧就是劉線郎那裡買來的貨。
她知道其實是樑嬸子瞧她不容易才讓給她的,這劉線郎賣的絲線價錢便宜質量又好,可是極難搶的。
“謝謝嬸子!下回阿虎弟若是再獵到野兔,叫他把兔皮拿給我就是,我給嬸子做成護膝,不用耽誤阿蓮姐繡嫁妝的功夫。”小姑娘感激地陷着小酒窩,軟軟糯糯地說道。
樑嬸子笑了笑,說了一句“好”,就繼續從籃子裡又拿出了些碎銀子,放在了桌上,“這是你給蓮孃的銀子買完線後剩的。”
說到這兒樑嬸子頓了一下,往很是安靜的內室瞄了一眼,才繼續道,“阿蓮還擔心你這是把過冬的錢都拿出來了呢。看來應該是來借宿的那小夫妻倆給你的吧?瞧着你大清早的雞鴨魚買了許多,看來這小夫妻倆出手還挺闊綽?”
魏清念一邊樂呵呵地點着小腦袋應了一聲,一邊數了數桌子上還剩下的碎銀子。
數完後,小姑娘扒拉了絲線,在心裡盤算了一下,知道樑嬸子還是偷偷多塞給了她一點的。
魏清念拿起其中的一塊,正要說什麼,她的小手就被樑嬸子給摁了回去。
小姑娘一擡頭,就對上了樑嬸子瞪她,“行了,你知道嬸子心疼你就行,你好好收着。這過冬的錢你都留好了吧?”
西北的冬天,天寒地凍,每年都有許多餓死凍死窮人。
自從阿翁走了之後,小姑娘也成了每年寒冬掙扎在這其中的人之一。
魏清念縮了縮脖子,忙不迭地點點頭,小聲說,“留着呢!攢了……”好多!因爲今年她還要養活一個小寶寶。
只是她的話沒說完,樑嬸子滿是繭子的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嘴,把她剩下的話都堵在了嘴裡。
樑嬸子沒好氣地瞪了她,聲音壓得很低,“行了!你家裡有外人呢!你自個兒心裡有數就行。”
說着,樑嬸子收回手時,又恨鐵不成鋼地念叨了一句,“這丫頭,怎麼這麼傻呢!”
小姑娘吐吐舌,悄咪咪地在心裡反駁了一下:那個殺人如麻的臭土匪纔不缺錢吶!他缺德!哼哼!
就在小妞慫溜溜地在心裡大罵臭土匪時,突然她的面前就出現了一貫錢。
沒出息的小妞妞看到突然出現的錢,眼都直了,眼神兒晶晶亮,還咽咽口水,一副小貪心樣。
樑嬸子瞧着小姑娘這沒骨氣的小模樣,無奈地搖搖頭,直接把錢塞給了她,纔不跟某個混蛋似的,每每都拿錢勾她。
魏清念寶貝似的抱着這意外之喜,水眸晶亮,小酒窩陷得格外歡實,小軟音兒甜糯糯地問道,“嬸子,這是……?”
樑嬸子還在翻騰她的籃子,頭也不擡地笑道,“這個可是縣太爺家的大小姐賞你的哩!”
語調很是誇張,像是在驕傲地在誇讚着自家姑娘得來的什麼天大的榮耀。
可得了賞銀後本來應該同樣傻樂的小姑娘,在聽到樑嬸子的話時,抱着銀子的傻笑卻忽然間就僵住了。
小姑娘傻愣愣地站着,好似懷裡的銀子突然就不是什麼寶貝了一般。
樑嬸子笑着說完,卻半天沒聽見小姑娘軟溜溜的那小糯音兒,正巧她也從籃子裡翻出了她要找的東西,便疑惑地朝小姑娘看了過去。
“清念?怎麼了?發什麼呆啊,樂傻了?”
樑嬸子瞧着小姑娘傻愣愣地盯着手裡的賞錢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巴掌大的小臉在紅燭的光影下竟顯得格外落寞。
“沒、沒……”
小姑娘對上樑嬸子的目光,趕緊努力地笑笑,卻發現那一貫做得最輕鬆自在的傻笑今日卻格外的費力,她一向軟麪糰似的小臉僵硬得根本笑不起來。
“這孩子,怎麼了?哪不舒服嗎?”樑嬸子關切地探了探她的額頭,面露疑惑。
一門之隔的內室裡,男人將堂屋裡兩人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只是男人卻聽不到小姑娘臉上的表情,他微微蹙了眉,目光落在了黑暗中緊閉的門上,不禁思考起這小傻妞怎麼了?
霍景深沒有什麼頭緒,倒是又忽然想起來下午那會兒,他在西屋裡看到的那個僞裝成盒子的“印”。
男人的狹眸微微眯起,指節分明的修長食指輕輕敲着,緩緩而富有節奏。
這小蠢妞,年紀不大,膽子更小,可身上藏着的秘密似乎是真不少呵。
就在某男人思考之際,德喜正百無聊賴地蹲在旁邊。
他一聽到了自家主子的動靜就立馬看了過去,就瞧見了自家主子這一臉的沉思。
霍景深看到那盒子時,德喜正被鎏鶴拎着蹲在外頭聽着動靜等着看好戲呢,後來那盒子就被留在了西屋裡,他和鎏鶴都沒見過。
德喜正奇怪自家主子這是想什麼呢,忽然,他看到了他家主子思考時的那個習慣性動作,陡然就眼皮一跳,當即心中大喊一聲“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