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太爺您還沒去衙門啊?可是我們翠翠伺候的好,您捨不得了?再捨不得啊,也不能因爲這丫頭耽誤您的正事啊,您可是咱們汶亭的父母官,咱們汶亭啊,可一刻都不能沒有您呢!”
魏清念轉身沒走兩步,就聽到了縣太爺和紅姨的聲音次第響起,緊接着,便是縣太爺心情大悅地朗笑聲。
聽着那越來越遠的大笑聲,魏清念跳到嗓子眼的心臟也落了回去,只留下了胸口悶悶,不知所起。
小姑娘輕輕扶了旁邊的柱子,回頭看着那消失在九曲迴廊裡的身影,怔怔出神。
“瞧你這小膽子喲,白長了這張小臉蛋了!要是你但凡大上些膽子,我肯定叫人把你給綁過來。”
紅姨如鶯啼般婉轉的笑聲從小姑娘的身後響起,魏清念愣愣地一轉身,就被紅姨挑了下巴。
紅姨人如其名,是位風姿綽約的大美人兒,明眸皓齒芙蓉面,美得絢麗奪目,即使眼角眉梢已有許多細紋,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秀面瑰麗,反倒是獨有一番韻味。
這就是溢香樓的老鴇,聽說她年輕的時候可是這邊紅極一時的花魁娘子哩,就連當時的一位巡撫大人都是她的恩客,後來她年紀大了,就回來盤下了溢香樓,當起了老鴇。
對於紅姨的嚇唬,小姑娘纔不害怕呢,她小酒窩一陷,對着紅姨軟軟一笑,還嘟起小嘴糯糯地頂嘴道,
“紅姨淨會哄人,念念可沒您的姑娘們長得漂亮還伶俐嘴甜會哄人,紅姨綁了我來,就等着天天替我給各位老爺們道歉吧!”
紅姨瞧着小姑娘鬼靈精怪說着自己傻乎乎的話,更是被逗笑了,颳了她的小瓊鼻打趣,“我哄你?小丫頭把你給美得!”
小姑娘笑得甜甜,看着紅姨明豔的笑容,卻心想她就是這樣一個人,開朗愛笑,脾氣不算好,可卻對所有的事都抱以熱情。
對上長袖善舞,遊刃有餘,對下親切溫柔,恩威並施。
小姑娘仰頭看着談笑風生的紅姨,悄悄地崇拜着,她希望自己也有一天可以變成這樣的美人兒,任何時候對任何人,都能遊刃有餘地談笑風生。
不過小姑娘想想自己的小兔膽,還是灰溜溜地把自己的遠大理想塞回了肚子裡。
紅姨打趣完了某個可愛的小傻妞,瞧了瞧天色,也沒再耽誤她的時間,將她領進了屋裡,“瞧瞧你這有什麼新鮮樣子?”
魏清念進屋後,就從她的籃子裡拿出了一個碎布抱得嚴嚴實實的小布包,打開,裡頭是一方方絲帕,繡樣繁多,花鳥蟲魚,還有兔子小狗和蝴蝶,基本沒有重樣的。
溢香樓最不缺的就是紅燭,紅姨的屋子裡更是一屋子上等燭火,一進來跟天亮了似的。
紅姨接過了帕子,在燭燈下細細打量了起來,臉上笑容愈發地明媚了起來,嘖嘖稱讚,“你這兒的花樣就是好看,這繡工也好。”
說着,紅姨輕輕摸了摸,又拿在鼻尖嗅了嗅,這繡帕子一直壓在小寶寶身子底下呢,這會兒拿出來,一陣陣的奶香。
紅姨是知道這小丫頭爲什麼做起跟她們樓裡生意的,深深地看了魏清念一眼,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又復笑道,“這裡頭可還有給別家的?若是沒有,我就都要了。”
說着,她轉身去內室裡,再出來時,已經包好了一小包碎銀子,塞給了魏清念,“你瞧瞧可夠不夠?”
小姑娘瞧都不用瞧,沉甸甸的小荷包一落盡手裡,就是她意想不到的重量,忙不迭地點頭說,“夠了夠了,謝謝紅姨!”
這可是她在接溢香樓的活計前從沒感受過的重量,甚至是她不敢妄想的重量呢,以前她一年忙忙活活,都可能賺不到這些錢。
紅姨看着小姑娘誠惶誠恐的小模樣,輕嘆着搖搖頭,狀似抱怨道:
“你若是覺得划算,就該多來幾趟纔對。也就你的繡活要價實誠,花樣還多,活潑靈秀的,最合我心意。就是你來的太少了,若是你能多來幾趟,多賣我些,我再給你高些價錢,也是使得的!”
魏清念聽着紅姨的唸叨,靦腆一笑,糯糯地低下了小腦袋,沒敢應,只軟軟小聲說道,“城裡繡房的姐姐們比我可強多了,他們貴些,繡工也比我的精細。”
紅姨聞言哂笑一聲,黛眉蹙滿了譏諷。
“喲,這城裡的繡房啊,個個眼界高着呢!他們可瞧不上咱們這些腌臢人的生意,不情不願接了我們的活,盡都扔給那些上不了正工的學童去做了!又慢還沒眼看!”
可不是,紅姨背後可沒有什麼人,溢香樓沒有個正經東家,要不是做的是老爺們的生意,就紅姨一個女人當家,幾乎是誰都能上來踩一腳的。
小姑娘隱隱懂這些,不過她自身都難保,又哪裡能同情紅姨她們呢?
若不是紅姨給的多,她要偷偷養寶寶,實在沒法子了,才大着膽子跟溢香樓做起了生意。
每次都是趁着有活進城時,天不亮就偷偷地來,早早買了帕子,再去繡房裡,生怕被村裡人發現。因爲在他們眼裡,跟溢香樓做生意得到的錢,可是不知廉恥的髒錢。
魏清念以前也是這樣認爲的,但後來她覺得,都是爲了活,其實她也只是偷偷賣了幾個自己繡的帕子,又沒有把自己賣了,也沒有傷害別人,應該不算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吧?
不過對於紅姨讓她多來幾趟的要求,小姑娘還是堅決地搖搖頭。
她不能爲了貪這幾兩銀子把自己和她的龜龜寶寶的小命都搭進去,繡帕賣的少了,可錢卻多了,肯定有人能發現不對勁的。
紅姨當然是知道她的難處,給她支招,“你便說是在城裡做工時有戶夫人家看上你的繡活,跟你定了些私活,你村裡的攬活婆婆定沒處問去。”
這種定私活,肯定不會讓東家繡房知道,也就只有繡工和買家兩方知道,只要捂好了,確實不會輕易讓人察覺到端倪。
魏清念果然有點心動了,粉脣壓上一小截貝齒,悄悄暗示着小姑娘的動搖。
紅姨的笑意更深了,笑眯眯繼續加了一把火,“回頭我讓人等在城郊那莊子裡,以後你們送繡活都送那裡去,也方便我從農戶裡進些實惠些的東西,老孃可受夠了跟城裡這些老闆做那噁心人的生意!”
這話就能隱隱約約聽到紅姨私底下受的委屈了,不過小姑娘小小地同情她了一下之後,卻更關心,“莊子?是誰的莊子?”
昨日樑嬸子和蓮娘姐姐纔跟她提起,村旁建了個新莊子,莫不是就是紅姨盤下來的莊子?
那可感情好!她就不用摸黑走那麼長的夜路進城賣帕子了。而且聽樑嬸子的語氣,她也不知道這莊子的主人是誰,那她跟莊子主人家做生意,她肯定不會生疑!
小姑娘一時間眼睛都亮了,晶瑩清透的琉璃眸子亮晶晶的,忽閃忽閃地看着紅姨,滿目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