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樑嬸子說,“這是縣城裡錦繡坊二管事給的引薦信,他們近來接了幾單大生意,坊裡的繡娘人手不夠,便讓我推薦幾個繡活好的過去做幾日工,明日起就去!”
樑嬸子年輕時候的繡活也是好的,後來眼睛熬壞了,繡不動了,便當了攬活的婆婆,從縣城裡的繡房鋪子裡接些零工,回來分給村裡的婦人做活,再把做好的繡工帶進縣裡去。
那會兒她剛從東家當了乳母回來,見過世面呢,加之樑嬸子一向在村裡人緣好,許多人都願意跟着她做,很快就做得風生水起,跟縣城裡幾個大繡房布鋪都搭上了線。
每年繡房忙不過來時都會讓樑嬸子在村裡找臨工,這樣的臨工工錢很高,去做上十幾日,接下來的一兩個月都不用愁了,誰不想得到這個機會?
魏清念也一向是在樑嬸子那接的活,樑嬸子疼她,這種好事回回都落不了她。
不過今日,樑嬸子大半夜的過來,是爲了悄悄告訴她,“丫頭,這次你去做的臨工與以往不同,這次你是要去縣城的錦繡坊裡,幫忙在鋪子裡給貴客們改繡添花的。”
“啊?”小姑娘本來沒當回事,正聚精會神地被自家寶寶哭的心疼呢,乍一聽了樑嬸子的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樑嬸子瞧着她這小傻樣,很是無奈地點點她的腦門,“這活可是能得賞錢的哩!旁的臨工都是去莊子上做工,這去鋪子裡幫忙的他們就只要一個,因爲你上回繡的帕子得了縣爺姑娘賞,我便提了你去。”
說着,樑嬸子拍拍魏清唸的小手,叮囑她:“你明日一早就悄悄地往縣裡去,別讓旁人瞧見了。”
魏清念聽着樑嬸子的囑咐,忙不迭地點點小腦袋,連忙暫且壓下心裡急躁,陷了梨渦,小嘴甜糯糯地道謝。
樑嬸子最喜歡聽小姑娘操着那一口軟軟糯糯的小甜音兒說着好話,也不打斷她,笑眯眯地一邊聽着一邊合上了她籃子裡的綢布,又接過了小姑娘遞過來的燈籠。
“行了,不用你送了,你家裡還有借宿的呢。”樑嬸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在院子門口攔住了魏清念。
不過說到這借宿的,樑嬸子突然就不着急走了。
她回頭朝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裡“嘖嘖”了兩聲,嫌棄極了,“你說說,也不知道是多矜貴的人,連個孩子都哄不好,這孩子都哭了多久了!哎呦,可真是……”
樑嬸子撇撇嘴,卻沒發現她每說一個字,旁邊小姑娘的小臉蛋就難看一分。
這字字句句可都是紮在魏清唸的心上呢,她從來不怎麼哭鬧的小寶寶,今天撕心裂肺地哭嚎了這麼久,她的心都在滴血。
“就是!連個孩子都不會哄!這是什麼蠢人啊!”氣憤極了的小姑娘咬牙切齒地贊同。
樑嬸子顯然沒想到魏清念會這麼說,聞言很是疑惑地朝身旁的小姑娘看去,挑眉微訝。
某小妞那軟乎乎的小脾氣,樑嬸子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按理說她該岔話打圓場的,怎麼竟然會說出這番話?
其實這話魏清念說出口後就意識到了不對,果然她一擡頭對上了樑嬸子打量着她的稀奇目光,頓時渾身發毛,趕緊陷了小酒窩,扯了一抹心虛又慌亂的小傻笑掛在了臉上。
樑嬸子看到這抹熟悉的傻笑,頓時就知道:小慫妞還是那隻小慫妞。
至於她臉上的那抹心虛,樑嬸子看到了,也只當是小姑娘說了人家的壞話才心虛的,畢竟這小慫妞也就這點出息了。
樑嬸子果然沒再追問魏清念,只拉了她絮叨,“若是他們出手闊綽,你就忍忍,眼瞅着你年歲也大了,多攏點銀子傍身總是有用的。”
小姑娘心疼着自家哇哇大哭的小寶寶,忙不迭地點點頭,一邊扶着她送她出門。
不過樑嬸子見小姑娘這頭點得有點敷衍,並沒往心裡去,當即就完全沒了要走的意思。
她直接停下了步子,拎着這個讓她不省心的小丫頭,唸叨得很是苦口婆心,“你啊,開開竅,這小夫妻倆不會擺弄孩子,你會啊!你就多幫幫他們。”
魏清念麻溜地把小腦袋點得更加用力且真誠了,“嗯嗯,嬸子放心吧,我明白的,再說了,他讓小寶寶成日都哭鬧不止,鄰居嬸子可是要找我的!”
他敢!那個臭土匪要是再敢弄哭她的龜龜寶寶,她就跟他同歸於盡!
樑嬸子卻絲毫沒有聽出小姑娘尾音裡的咬牙切齒,反倒是聽出了她的不上心,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敲敲她那個不靈光的小腦袋,板了臉低聲說:
“傻丫頭!可不只是這個理兒!我瞧着他們這出手闊綽的模樣,說不定是什麼大戶人家哩!”
小姑娘還是沒明白樑嬸子什麼意思,自顧自地磨着小牙,氣呼呼地哼哼兩聲,嘟着小臉沒說話,心裡卻是在想:
哼,可確實是大戶人家哩,那整個山都是他們的呢!而且那個臭土匪振臂一呼,就有百來個混蛋兄弟呢!也真是“大戶人家”了!
正巧,樑嬸子一瞧小姑娘這小表情,就看出了她這是默認的意思,立馬就更是來了勁頭,“你做得好,說不定還能腆進去當個奶媽子呢!”
“……”
突然之間,好似世界都靜默了,只剩下某個小寶寶的哭聲盤旋迴蕩。
這才聽出樑嬸子打得什麼主意的某小妞:???
去土匪窩裡給臭土匪當她小寶寶的奶孃?!她是瘋了嘛?!
不過,在一牆之隔的內室裡的某人可不這麼認爲,雖然某人此刻頗有些狼狽,頭大如鬥且手忙腳亂地哄着某個磨人的小祖宗,不過他還是沒落下外頭的動靜。
霍景深聽到樑嬸子的話時,狹眸微眯,忽然閃過了一抹暗芒,然後,他的鼻子就被一隻軟嘟嘟的小手給粗魯地推出去了。
院子裡,樑嬸子都已經快要聽習慣這娃娃哭聲了,而且這小娃娃哭得聲越大,她越是高興,看着呆呆傻傻的小姑娘,真是替她着急死了。
“你發什麼愣啊!我告訴你,那可是個頂好的差使……誒,小兔崽子!你推我作甚!長本事了都敢趕你嬸子了?!”
樑嬸子話還沒說完,魏清念就滿口“嬸子嬸子,這月黑風高的,怪冷的,您快回吧!”挽着樑嬸子把她往外送。
樑嬸子可是個大好人哩!她生怕小姑娘犯倔聽不進去,一時意氣用事,平白丟了大好機會,所以一邊罵着,一邊還絮絮叨叨地跟推她走的小姑娘說:
“死丫頭,那可是頂好的體面活計呢!而且還是不需賣身契的,不比你賣身爲奴去給人家當丫鬟強?不然你這年紀輕輕,就算挽了頭跟人你破了身子,帶過好幾個奶孩子,人家也看你臉說嫩不要你的!”
“嗯嗯嗯!嬸子嬸子!更深露重,您早回早回啊!別留了,風大着呢!快回快回吶!”
魏清念聽着樑嬸子苦口婆心地勸她去給土匪當奶媽子……啊不,是去土匪窩裡給她兒子當奶媽子,渾身一震惡寒,麻溜溜地就把樑嬸子給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