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會有人這麼想,所以才一直沒發表意見。”秦路影像是早料到項澤羽會這樣說,嘴上雖然抱怨,臉上卻依舊維持着微笑,“我只說一點,你們想想,兇手既然擦掉了兇器上的指紋,爲什麼不索性擦掉上面的血跡?如果兇手是方奕,他乾脆一起擦掉,徹底抹去自己的嫌疑不是更好?”
“可是即使擦掉血跡,以現在的科技手段,也不難在上面驗到血的殘留。”陳遠從旁開口。
“嗯,這也不是沒可能,但憑小島上的儀器和人力水平是無法辦到的,況且兇手既然能細緻地擦掉指紋,又怎麼會隨便地把兇器扔在誰都能看到的附近垃圾箱裡?”
項澤悠一拍椅子,“是有人想嫁禍給方奕!”
“那路影你覺得兇手是誰?”
“紫茵。”秦路影波瀾不驚地吐出這兩個字。
“怎麼可能?她一個失憶的女人,有什麼理由要殺了段天明?”項澤悠疑惑地問。
“那就要問她自己了。”
“她會自己坦白?”
秦路影撫了撫長髮,丟了個看白癡的眼神給項澤悠,“當然不會,但我們可以讓她說,這就需要大家配合一下,分頭行事了。”
項澤羽沉聲問:“需要我們做什麼?”
秦路影柳眉一挑,向項澤羽兄弟倆鉤了鉤手,他們聚在一起,開始低聲商議起來。
下午的時候,紫茵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這人便是面帶微笑的秦路影。紫茵和秦路影並不熟悉,雖然不理解她的來意,但還是客氣地把她讓進屋裡,爲她倒了杯茶。
“我來是爲了和你說方奕的事。”
秦路影的話引來紫茵的關心,她忙問:“方奕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能放回來?”
“這恐怕比較難。”秦路影露出遺憾的神色,語氣中也流露出幾分凝重,“警方現在掌握的唯一線索,就是那個屬於方奕的兇器,所以打算把他當做嫌疑犯來立案調查,明天一早方奕就會被送到島外的公安局去。”
“什麼?!秦小姐你是方奕的朋友,又和警察比較熟,不能幫幫他嗎?”紫茵聞言,略顯激動地抓住秦路影的胳膊追問。
秦路影平靜地拂開她的手,遺憾地說:“抱歉,這我幫不上忙。”
紫茵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秦路影也不打擾她,只坐在一旁靜靜打量她。良久,秦路影纔開口,“不過,紫茵你和方奕的感情還真的很好。”
“是啊,他一直很照顧我。”紫茵喃喃地應着。
“你真的對以前的事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紫茵連連搖頭,急道:“我確實想不起來,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處處麻煩方奕照顧。”
“別緊張,我只是隨便問問。”秦路影凝視紫茵片刻,拍拍她的手安撫,“方奕的事我會繼續關注,有新的進展會第一時間通知你。”說完,站起身向外走去。
“謝謝秦小姐,我送你。”
“不用了,你休息吧。”秦路影走到門口,忽然身形一晃,輕呼一聲。
紫茵忙問:“怎麼了?”
“沒什麼,這雙鞋前幾天來的時候在船上沾了水,鞋跟有點兒鬆動了,看來一會兒得去買一雙新鞋了。”秦路影不以爲意地一笑,蹲下身整了整腳上的鞋子,她翩然出了門,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瞭然。
入夜,月明星稀,朦朧的月光籠罩着大地,一片暮色沉沉。從海上吹來的風席捲着潮溼的味道,空氣中帶着幾分窒悶,似乎要擰得出水來。
方奕在工作室內踱着步,不時停下來嘆氣。白天雖然他跟紫茵說得灑脫,但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暗中的那份焦躁不安。段天明的死絕不是偶然,多年前他一念之差犯下的錯誤,彷彿一塊沉甸甸的大石壓在心上,使他喘不過氣來。他知道自己早晚要贖這份罪孽,段天明死之後,就該是輪到他了吧?
像是終於走累了,方奕在一張小凳上坐下,從上衣兜裡拿出一張照片,仔細端詳着。不知沉默地注視了多久,他重重嘆了口氣,用手撫了撫照片又收了回去,閉上眼把頭靠在身後的牆上,似乎陷入了沉思,又像閉目養神。
忽然,門口處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方奕睜開眼望去,發現門被從外面打開,進來的人竟是紫茵。
方奕臉上露出一絲驚喜,忙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紫茵,你怎麼來了?”
“我聽秦小姐說警方明天要把你送出島,我不能跟着你走,只有今晚先來看看你。”紫茵悄聲道,“我請門外值班的警察通融一下讓我進來,你今天晚上都沒吃什麼東西,我給你帶了些吃的,你先嚐嘗看。”紫茵說着,從隨身的包裡拿出幾個飯盒,放在方奕面前。
“還是紫茵你想得周到。”方奕端起飯盒,安撫紫茵道,“別太擔心,我沒事,他們調查幾天就會放了我的。”
“話雖這樣說,但警方要查到什麼時候誰也說不準。”紫茵說着緩步繞到方奕身後,神情中閃過些許複雜,她失神了幾秒,忽而像是下定了決心,堅決地從懷中取出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高高舉在手裡。
“別動,放下刀!”
隨着一聲低沉的呵斥,工作室內燈火通明,秦路影、項澤羽、項澤悠、陳遠,以及剛纔紫茵收買過的警員,悉數出現在門口,項澤羽手中的槍正對着紫茵的方向。
“你們?”看到眼前的一切,紫茵恍然大悟,下午秦路影所說的話和她那時的表情都浮上紫茵的心頭,“這是你們早就設計好的?”
秦路影嫣然一笑,“不錯,不然怎麼能逼你動手呢?”
最初的驚訝過後,紫茵面無表情地放下手,“那又怎樣?你們頂多告我殺人未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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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蓄意殺人嫁禍,你涉嫌殺了林芸和段天明。”
項澤羽邊說邊向方奕示意,讓他站到他們身後的安全地方。方奕顯得有點遲疑,並沒馬上移動腳步,而是站在原地面色凝重地看着紫茵。但紫茵始終緊抿着脣,脊背挺得筆直,沒有轉頭看項澤羽一眼,而是指了指方奕,“段天明不是他殺的嗎?”
方奕聞言,先是震驚不已,隨即露出苦澀與頹喪。他彷彿被抽乾了力氣,垂頭喪氣地走到項澤羽等人身邊,低着頭沉默,誰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殺了林芸和段天明的兇手究竟是誰,相信紫茵你心裡比其他人都更清楚。”秦路影緩緩開口,“紫茵你也算是運氣不好,巧的是這小島上不比城裡,收垃圾的人每隔兩天才會收一次垃圾,所以小悠成功地在林芸住處附近的垃圾桶裡找到了咖啡罐,罐口上面有林芸的DNA,裡面化驗出氫氧化鉀成分,說明是林芸曾用過的,不過上面一個指紋都沒有,連林芸的指紋都沒找到,看來是被兇手擦過了。”
“你想說什麼?”紫茵語氣中不帶一絲波瀾。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發現林芸屍體那天,你的衣服被弄上了一塊水漬,上面有淺褐色的痕跡,你說是去廁所的時候不小心弄髒了,其實,那時候你藉口不舒服沒和我們一起進屋,是去匆忙地處理咖啡罐了吧?咖啡痕跡也許能洗掉,但不可能完全清除,若現在拿你那天穿的衣服去做纖維化驗,應該還能驗出來。”
“所以,你想說是我殺了林芸?可我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你想殺的人其實根本不是林芸,而是段天明,林芸只是做了他的替死鬼。”項澤悠哼道。
“段天明之所以能熟知工作室內部的事情,是因爲有人和他通氣,而這個人就是林芸。林芸喜歡方奕,她因爲方奕要和你結婚而心存怨念,段天明正巧想要破壞發佈會,他聯絡上林芸,兩人一拍即合,聯手開始了行動。恐嚇信和破壞工作室的事都是他們做的,所以在方奕沒報警的情況下,段天明纔會消息那麼靈通。而林芸只破壞了你的結婚禮服,爲的是發泄她心中的怨恨。”
項澤羽思索道:“看來林芸死的那晚,她出去見的人應該是段天明。那罐咖啡本來是你給段天明的,沒想到段天明又給了林芸,纔會造成林芸的中毒死亡。”
“你們剛纔所說的,只能證明我扔過那個咖啡罐,根本無法確定是我殺了人。”
“沒殺人你幹嗎扔咖啡罐?分明是想毀滅證據!”項澤悠撇撇嘴,質問道。
秦路影擡手阻止了項澤悠,“法醫在撿到的鎮紙上沒發現指紋,兇手爲什麼會擦掉指紋,卻留着上面的血跡?而且兇器被很隨意地扔在工作室附近的垃圾桶裡,很顯然就是爲了讓警方能夠輕易找到,從而嫁禍給方奕。”
陳遠補充道:“從段天明的傷口力道和角度來看,也不可能是方奕做的,應該是女人所爲。”
“段天明約方奕的事只有方奕和你知道,你用安眠藥讓方奕睡熟,自己則赴約殺了段天明。”項澤羽接着分析,“能知道工作室鑰匙的位置並進去拿鎮紙的,只有內部人。”
“那也不能說明就是我,可能是其他工作人員。那天我一直守着睡覺的方奕,沒離開過家,不可能來工作室殺人。”紫茵平靜地反駁。
秦路影牽脣而笑,“在爲自己辯駁之前,你不妨先看看自己的鞋底。白天我去你家,在門口看過你換下來的鞋,你的鞋幫上有一些灰燼,想必在你的鞋底也沾有同樣的粉末,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
紫茵疑惑地擡起腳查看,臉色立即變了變,沒有開口。秦路影看着她,繼續說下去,“你大概也發現了吧,這是你昨晚不小心踩到段天明扔在地上的菸頭,沾到的菸灰。段天明是個好面子的人,煙都是高檔貨,這小島上根本買不到,只要化驗證明你鞋底的菸灰是段天明的,就可以確定你曾來過段天明被殺的現場。”
“你白天來找我,目的就是爲了這個?”
“不,這只是我無意的發現,我想你應該明白什麼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的道理。”
“可我有一點不明白,一個失去了以前記憶的人爲什麼要殺人?”項澤悠不解地提出疑問。
“那是因爲她根本沒失去記憶。”秦路影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傳來,“我打電話給薇薇,讓她幫忙查了一下八卦消息。一年前,段天明身邊有個情人叫做謝晚晴,但幾個月前,這個和他形影不離的情人卻不再出現在大家面前。我特地讓薇薇發了一張照片來,照片上的女人和紫茵長得一模一樣,或者說,紫茵和謝晚晴根本就是一個人。段天明要整垮方奕,自然要從他身邊入手,把自己的情人安插在方奕身邊也不奇怪。我想,失憶只是爲了讓方奕接受紫茵的藉口。”
“既然謝晚晴是在爲段天明做事,她爲什麼要殺了段天明?”項澤悠又問。
秦路影還沒回答,紫茵先輕聲哭了起來,“秦小姐說得沒錯,我就是謝晚晴。我也不想殺人,是段天明逼我這麼做的!就像你所說,段天明爲了自己的利益,讓我想辦法接近方奕,可沒想到和方奕相處時間長了,我真的愛上了他,不願意再爲段天明做事,也不答應幫他破壞方奕的發佈會。我知道是林芸破壞了工作室,那晚我看到林芸睡到半夜出了門,第二天看到工作室變成那樣,就明白了一切,肯定是段天明又串通了林芸。後來我幾次勸段天明收手,他不僅不聽,還要挾我說要把我們之間的事情告訴方奕,所以我……”
謝晚晴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環視着衆人,秦路影替她說了下去,“所以你就起了殺意。你約段天明出來,假裝和他妥協,給了他那罐有毒的咖啡,卻沒想到那晚段天明隨後也約了林芸,並將咖啡轉送給了林芸,使林芸代替他中毒而死。林芸死後,段天明驚覺你想殺了他,曾跑到派出所去報案,但不想說出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光彩事情,便放棄了,改爲約見方奕,想和方奕說出實情,你聽到後就想辦法代替方奕赴約,殺了段天明。”
“是段天明逼我的!”謝晚晴並沒否認,轉而哭訴道。
“恐怕事情的真相,不僅僅是如此。”秦路影話鋒一轉,“如果是這麼簡單,你就不會想殺方奕了。”
“你白天來我家和我所說的一番話,爲的就是引我出來?”
秦路影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項澤羽,項澤羽會意地開口道:“根據路影的提示,我打電話回公安局查了資料。幾年前,段天明手底下有個實習設計師自殺的案子,自殺的那個女孩兒叫做王璐,她死亡的時間正是方奕憑藉一張禮服設計圖得了大獎聲名鵲起之後不久。”
“方奕和段天明不是競爭對手嗎?他和段天明的實習設計師有什麼關係?”
“表面上看是這樣,但事實是不是如此就得問問方奕了。”
秦路影的一番話,使得衆人的目光一齊轉向方奕。方奕臉色一黯,他沉默片刻,終於承受不住大家探尋的視線,重重嘆了一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看來也瞞不住你們了。當年我得獎的那張設計圖,確實不是我自己的作品,而是段天明拿了一個實習設計師交給他的作品給我,讓我去參加比賽。”
“那個被盜了設計圖的設計師,就是王璐?”
“不錯,我和段天明以前曾在一起做過事,關係也很不錯,那時候他已經小有名氣。我們口頭協定,他幫助我,如果我成功了,兩人聯手在設計界闖出一片天地,取得更大的成就。可沒想到,那個實習設計師因爲這件事而自殺了,我和段天明關係也因此慢慢變僵,直到破裂,最終造成了現在的局面。爲了這件事,我一直承受着良心的譴責,後悔到了現在。”
秦路影拿出一支菸,不緊不慢地點燃,眯起眼看着升騰的煙霧,揭曉了答案,“薇薇幫忙查過,王璐有個好朋友,巧的是就叫做謝晚晴。”
秦路影說完,看向一旁的謝晚晴。謝晚晴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忽然,她幽幽笑起來,那笑聲並不大,聽起來卻很是刺耳。
“既然你們都查到了,還要我說什麼?說他們用多麼卑劣的手段偷了王璐的設計?說他們是怎麼逼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說當時王璐已經準備結婚,卻在還差半個月就結婚的時候,因爲發現自己的設計圖被盜用,找段天明理論的時候被他侮辱了身體而自殺?說給方奕那張照片上的鳳冠霞帔,其實是當年王璐給自己準備的結婚禮服?王璐當年距離幸福只有一步之遙,爲什麼她就沒有權利繼續活下去?”
謝晚晴說到這裡頓了頓,像是在調整情緒,“沒錯,我當初是故意接近段天明,成了他的情人,並利用這個機會靠攏方奕,爲的就是找機會把他們兩個人都除掉,替王璐報仇。是我把那張照片混在方奕的設計素材裡,多麼諷刺,方奕竟設計出一模一樣的一套送給我作爲結婚禮服。段天明也是我殺的,我聽到他要約方奕,就知道他肯定是想告訴方奕我的事情,如果方奕有了防備,我就難下手了。所以,我在方奕的午飯裡放了安眠藥讓他睡着,然後來到他們約定的工作室門口,趁他沒防備,用偷拿出來的鎮紙打了他的頭。他臨死前看着我,聽我說出王璐的事情時那恐懼的表情,讓我覺得很有成就感。後來我所做的事,就像你們說的那樣。他難道不應該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