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跌之際,夕輝宛若一道殷豔無比的殘血,透過靉靆雲霞漸漸滑落,旋即又緩緩潛入那碧綠似翡的湖水之中。剎那間,水光瀲灩,若似一位雪肌玉膚的絕色佳人輕輕揮動纖纖玉指在清波上撒滿了星星點點的金色花瓣那般瑰麗迷人,那般溫馨可愛。倏然,“咻”的一聲,一粒墨黑色的石塊風馳電掣般豗向那靜若平鏡的碧湖,瞬間在清波之上盪漾起一圈圈水晶般炫亮的漣漪,無疑之中爲這片旖旎風景巧添了幾分動態美感。那剎,恍見湖畔垂柳蔭翳之下,煢然佇倚一人,那人正是瀟彬。冰眸凝望着那泛起的道道漣漪若煙消散,他囅然一笑,隨即轉身靜靜離去。悄然無息,恰似鴻雁劃蒼穹般不曾留下任何痕跡……
爾後,瀟彬去了附近一家聞名於衆的酒吧。穿過黑曜石般璀璨的墨香墜花玉珠簾,撩見五彩斑斕的霓虹燈間歇閃爍,如同草長鶯飛之時花團錦簇般矚目迷人。伴着那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一羣都市裡的花男綠女正在舞臺之上歇斯底里地扭擺着腰肢,彷彿是在向衆人炫耀着自己奕奕而又不是青春的活力。舞臺兩側,金字塔似的高腳玻璃杯溢滿了濃醇美味的香檳,令人饞涎欲滴。觥籌交錯之間,一種無言可表的頹廢氣息瀰漫在衆人周圍。
踱步到酒吧櫃檯之前,瀟彬緩緩坐下,向服務生要了杯威士忌,旋即,一飲而盡。然這一瘋狂舉動不禁令服務生霎時瞠目結舌,黑眸中射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瀟彬那空空如也的玻璃杯上。毋庸置疑,服務生難以置信自己的雙眼,不得不懷疑剛纔那倒入杯中的透明液體不是酒而是水,也許是因爲他很少見到像瀟彬這樣能在一睒眼將酒飲空的酒客。
“噢!先……先生,您還要來一杯嗎?”良久,那彷彿被冰封的服務生緩過神來,帶着幾分顫音問瀟彬。眼神似星光般柔和,皓齒粲然,瀟彬沒有說話,輕輕垂首示意。當接過玻璃杯後,瀟彬又是一飲而盡。不過,這次服務生可是看清楚了,那的的確確是一杯正品威士忌,而且還沒有加任何冰塊來稀釋。驚愕失色,他難以想象瀟彬是如何承受得酒後那如同烈火焚心般的痛苦,他也不知眼前這位先生爲何此般自虐,莫非慘罹情感之變,或是職場侘傺。他只是憐憫瀟彬,他知道當一個人酩酊大醉後也就不再去想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或許這就是這些酒吧裡花男綠女雲集的緣故吧。可此時他只想告誡瀟彬,這種所謂的逃避只能暫時麻痹自己的心靈瘡傷,但永遠都無法安撫記憶深處的痛苦。一旦醒來,傷痛依然。
“嗬嗬!這位先生好酒量!我喜歡!”這時,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在瀟彬耳畔悄然響起,聲音甜美動聽,乍一聽,彷彿是一串銀鈴在交錯碰撞;細一聽,則宛若涓涓細流琤瑽不止。細細打量,只見那人身穿一襲紫黑色魔法長袍,上半臉深深藏匿在碩大的連衣帽之下,看見的唯有兩片櫻桃般璀璨迷人的紅脣,淺掛一絲微笑,一雙細膩白滑的纖纖玉手輕託着一顆晶瑩剔透的玻璃球,這不禁讓瀟彬懷疑自己是否生活在虛無縹緲的魔法世界裡,就像英國作家J.K.羅琳所創作的長篇魔幻小說《哈利•波特》那樣。倘若這真是那個世界,也許他會揮動魔法棒爲施下一個“遺忘萬年”的法咒,根本不至於像現在唯有自己所瞭解的此般心痛。
伴着緩緩漲起的酒勁,瀟彬像貓頭鷹一樣眯起眼睛,輕吐着沁人心脾的酒馨,囅然一笑,“既然如此,今晚小姐可否賞臉與我共飲?”
“共飲?哼!真好笑!難不成你想讓我和你一塊繼續頹廢嗎?先生!”輕啓冰脣,女巫冷冷一笑,似乎並不領情。
“呵!有意思,敢爲小姐芳名?”斜睨眼女巫,瀟彬一邊把賞着那輕輕巧巧的玻璃杯,一邊繼續笑道。
“宮木幸子。”女巫語氣平靜似水,給人一種不即不離之感。不過,瀟彬對這些並不在乎,因爲在他看來,女孩的冷漠有時不失爲一種矜持,讓人肅然起敬的矜持。
“瀟彬!”瀟彬自我介紹,隨即嘿嘿一笑,醉意初生。
“我當然知道您的大名!”女巫依然冷若冰霜。
“您是女巫嗎?不過,現在都早已經邁入21世紀了,有誰還信這個?”說着,瀟彬左手託着渾渾噩噩的腦袋,右手去拍那個自稱“幸子”女巫手中的水晶球。然則,幸子迅速躲過了,瀟彬的手自然落了空。
“看樣子,您不相信!”
“當然,我可不是唯心主義的尾隨者。”
“那您相信這世界上有‘猜心術’嗎?要試試嗎?”
“騙我錢嗎?”瀟彬嗤之以鼻,隨後狎暱道,“不過,倘若今晚您願意陪我,我樂意奉陪!”
“嗬!嗬!筱蹕峎,未免您也太藐視我了!”聽此,幸子不屑地笑了笑,旋即,轉身背對瀟彬,靜語道,“在神聖的上帝面前,愛不因地位而有高低,更不因金錢而有貴賤,唯有的只是愛與不愛。彼此相愛,是因爲彼此對愛情之花的真心與誠摯,何必用相寢與否來推測對方心靈的堅貞。芸芸衆生怎知良言,但我又有何理由趨之若鶩?”說到這裡,幸子冷哼一下,似乎欲離。
“你……你是……”倏然這時,瀟彬觸電般從圓凳之上彈起,一把抓住女巫的手腕,醉眼圓整,口中喃喃問道。那剎,瀟彬心中一陣痙攣,酒意全無,就連門牙也因驚愕而顫顫慄慄。或許只有瀟彬自己明白,這句話是自己昔日裡初戀小葩對自己的肺腑之言。除了小葩,他難以置信這世界上竟然還會有人說出此話。這不由得讓他懷疑幸子的身份,從而舉動驚人。緩緩取下瀟彬的手,女巫輕聲笑道,“瀟彬先生,我不是她,我說過我是----宮木幸子。”
“……”瀟彬緘默了,垂首凝視那朦朧的墨黑色地板,良久,方纔顰眉肅目問道,“對不起,我太沖動了!可……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也許您不相信,我能通過水晶球得到我想要的信息。”莞爾一笑,幸子又道,“真的,就像我知道您昨晚夢見雪花仙子一樣。”
“什……什麼?”霎時,瞳孔一縮,瀟彬身軀復顫,猶如一道霹靂凌厲地劈在他頭顱上。莫非這世界上真有超感?還是這一切又是一場噩夢?瀟彬先生沒有再想,或許他更相信這就是一場夢!一場渾渾噩噩的人生之夢!一場漫長而又無休止的夢中之夢!
“倘若幸子小姐您不計前嫌,鄙人懇請您原諒,希望請您喝杯酒以示歉意,可以嗎?”瀟彬道。
“萍水相逢,同爲天涯人,我怎會拒絕?不過,您若想解開心中迷惑,我可是會收錢的呀!”女巫粲然一笑,語氣也變得頗爲溫柔,完全沒有方纔的冰霜雪冷。說着,女巫轉身輕坐,綿聲細語道,“服務生,麻煩您給我來杯雞尾酒,這位先生說他請客!”隨即,玉指輕伸,指向瀟彬。
“沒問題!”微微一笑,服務生彬彬有禮應道。在璀璨燈光之下,服務生雙手靈活地舞擲着酒瓶,身姿極爲優雅地爲幸子調配好一杯五彩斑斕的雞尾酒,恭敬地放置於幸子面前。幸子緩緩舉起酒杯,抿上一口,嫣然笑道,“先生,您是想問我關於那一場夢的事情吧?”
“嗯!幸子小姐果然冰雪聰慧!”瀟彬輕輕點首,然彷彿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問道,“需要我事無鉅細爲您闡述嗎?”
“不必,我更相信自己感覺!”女巫解頤答道,旋即閉眸將水晶球輕輕拋向空中,又在水晶球欲落之際,用她那纖纖皓手接住,任其在雪藕般修長滑膩的玉臂上“遊弋”。最終,水晶球在吧檯上慢慢停了下來。女巫若有所思地凝望了水晶球中心片刻,語氣極爲平靜地說道,“水晶球告訴我,這場夢既是一次對君未來路途輱軻的預示,也是一次對你未來愛情悲慘的暗示。你將會陷入前所未有的重重絕境,此外,請不要與任何美麗的人、物接觸親暱,否則災禍將會蔓延到你最愛或最愛你的人身上。”聽此,瀟彬苦澀一笑,隨即聳下肩膀。
“嗬嗬!通常來說,聳肩一下代表否定,而兩下代表則肯定。如此看來,您還是對我質疑?”
“對!”瀟彬再次點了點頭,轉首又向服務生索要幾杯威士忌,欲與幸子暢飲一番。
“爲什麼?”
“現在我伶俜一身,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看得出來,你還愛着她!”
“來,先喝一杯!這酒看起來很好喝的樣子。”瀟彬沒有回答女巫的問題,然當他端起一杯酒放在嘴邊時,女巫語氣又變得冰冷不堪,“瀟彬先生,您在轉移話題!”
“……”瀟彬睖睜幾秒,緩過神來,猛然連喝兩杯,苦澀一笑,“那又如何?可上天卻無法再次給與我與伊邂逅的戀緣,或許現在此般就是我們最好的結局吧,畢竟我們之間有太多太多的不可能。她永遠是冰清玉潔的白雪公主,而我只不過是一個被愛情天使遺忘的、被‘骨感’現實所蹂躪的腐爛屍體。如今,我不想再奢求昔日裡那所憧憬溫馨浪漫的愛情,也不敢再去奢求,我只想一個人默默承受這份揮之不去、忘之不卻的痛苦,隱藏在這片黑色的記憶之中。”
聽完,幸子沉默了,她不知如何安慰瀟彬,只是靜靜地端起一杯酒送到他的面前。她想,對一個男人來說,一支菸、一杯酒或許就是最好的安慰,如同女人傷心時男人將肩膀給女人依靠那般。飲畢,瀟彬驀然滑眸望見不遠處一對戀人正在接吻。那剎,瀟彬冰眸婆娑,一切倏然變得那般溟濛,那般淒涼。惘然苦笑,旋即閉合雙眼。瞬間,這一切彷彿又回到了陽春三月,回到了那條流水潺潺的小溪旁……
輕風拂過,粉紅璀璨的櫻花瓣兒簌簌飄紛,若似千萬只五彩斑斕的蝴蝶在漫長幽折的澈溪上飛舞蹁躚。彈指間,櫻花瓣兒又輕盈滑落,在碧綠若翡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美麗的漣漪,令人心神盪漾。爾後,浸潤的花瓣兒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悄然無息之中瀰漫了一切的一切……
與她並肩漫步在蜿蜒清澈的小溪旁,瀟緘默地望着前方。他偷偷眄視下小葩,修長如畫的細蛾黛眉,冰晶般透澈的美眸,彎彎輕挑的睫毛翕動着,彷彿在訴說這什麼。嬌俏玲瓏的瑤鼻與殷虹若血的櫻脣搭配得完美無缺。臻首之上戴着一個浪花般可愛的紅髪冠,晶亮柔滑的雲髪輕披在她那細削迷人的香肩後,每逢颯颯輕風掠過,總會有一股清涼淡雅的芳香隨風而散。一襲深紅色的修身煙紗散花裙她那嫋嫋娜娜的美姿襯托得淋漓盡致,盈盈一握的***處緊束着一條絳色綢緞帶子,末端繫着一隻栩栩如生而又瑰麗精緻的紅水晶蝴蝶。她昳麗高貴,體態姽嫿,朦朧一看,好似一朵嬌豔欲滴的紅玫瑰亭亭玉立在自己身旁……
停駐於一棵花繁枝茂的櫻花樹前,瀟輕輕折下一簇璀璨迷人的櫻花,緩緩將其落在伊人冰眸之前,粲然一笑,“小葩,我們戀愛吧!”
“……”透過那紛紛灑灑的櫻花雨簾,撩見她芳脣輕閉,俏臉緋紅,一雙纖纖玉手不停地緊扯着煙紗裙邊,默默不語。旋即,一陣清風襲來,薄紗瓊裙嫳屑,她那淡淡的少女體香悄然蔓延到瀟彬心扉之中。
凝望她那嬌羞欲醉的妙姿美態,瀟彬按捺不住內心的無限歡喜,略無踟躕,輕輕將那簇粉色櫻花置於她臻首之上。而她欲語還羞,依然低垂玉臻,冰眸斜睨着水畔自己的倒影,埋於雲髪之中的小臉悄悄囅然一笑,不經意間泛起了迷人心魂的漣漪。
“碧波漣漪畫旖旎,擷簇櫻花伊解頤。
雪脂玉頰浮紅霞,輕扯煙紗羞不答。
花似縈情風喃呢,冰脣未啓心有意。
瓊眸脈脈眄畔影,瀲灩魂牽於君膺。”
那剎,瀟彬左手側插口袋,右手單指狎挑小葩下頜,故意盯着她那櫻花般緋紅的俏臉,調侃道。坦白地說,瀟彬今天就是想看看“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這句話會藏匿着什麼後果。毋庸置疑,結果、結果慘不忍睹……
“真得很差勁呀!大魔頭,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羞得小臉更紅了,嬌喝一聲,一陣粉拳軟綿綿地落在了瀟彬堅如磐石的胸脯之上。但他馬上躲開了,一邊抱頭鼠竄,一邊滿臉無辜喊道,“昨晚那封情書你不是收下了嗎?幹嘛還這麼靦腆?”
“可惡!大魔頭,你別跑,看我不教訓你!”
“我不跑,你不打我?真把我當成傻子了?”
他扮了個鬼臉,跑開了。
從那以後,時常有人在那條小溪邊看到一對影子相互追逐着,相互嬉戲着……
回憶完這段鶯鶯綠柳的舊時光,瀟彬緩緩睜開雙眼,猛飲一杯威士忌,帶着幾分自嘲與無奈嘆息道,“想到不想,卻又不能不想,繼而想、繼而去想,卻又想到、不能再想,從而決定、再不能想,奈何做到、能再不想,越想不想、越是再想,直到最後、不想再想是否再不再想,是想,還是不想?”旋即,瀟彬嘴角掛着一絲苦澀笑意,雙眼朣朦猶如冰冷的灰色幕布。沒人知道他觸景抒情是爲了一味地僝愁自己,還是在奢求一絲憐憫,或許也不會有人知道。
那剎,一切依然譁然;那剎,一切依然淒涼;那剎,一切依然溟濛。只是影影綽綽之中,有人已經離去,有人猶然頹廢。人影憧憧,千年罕覯,莫非衆人都在爲擺脫“侘傺”這個衍生物而努力着?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可何人又懂,當你採擷下那簇尋覓已久的櫻花時,她已註定凋零,註定枯萎。因此,想與不想,你的心裡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女孩呵氣如蘭,輕聲細語於瀟彬耳畔道,隨後莞爾一笑。然當瀟彬反應過來,幸子早已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