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瀟彬帶領衆人從客廳聞聲趕來,迅速將神藤哥可與雙葉樽吾兩人扶起。看到他們狼狽不堪的模樣,瀟彬心頭立刻被一種不祥預感所縈繞着,猶如陷入沼澤般難以抗拒。坦白而言,即使瀟彬還未聽他們的解釋,但根據剛纔傳來的那聲爆炸也能感受到事態的嚴重性。
出於警惕,瀟彬先是轉身察看一下人數,然後才向神藤哥可詢問事情的經過。接下來,神藤哥可想了想,言簡意賅地描述了剛纔發生的一切,同時強調說自己並沒有親眼目睹伊東火因爆炸身亡,所以他們現在必須儘快趕去配電室,以便確認伊東火的存亡狀況。
於是,所有人都沒再猶豫些什麼,忙不迭地朝着廊道的盡頭奔去。當靠近廊道右邊的終端時,他們看到在配電室門前仰躺着一位血肉模糊的半祼男士,其表面及身旁散落着一片密麻細微的碎木屑。瀟彬俯下身軀,辨認出這正是剛剛離開客廳的伊東火先生。瀟彬把手指放在伊東火的鼻孔前,隱約感應到他還尚存着一絲微弱的氣息。可在準備搶救伊東火時,他卻漸漸沒有了生命跡象,最終在衆人面前似流星般溘然長逝。
“可惡!”瀟彬咬破嘴脣,握緊右拳,衝着地板就是一記重拳。他懊惱不堪,眼角泛起一抹閃爍的淚光,眼神裡充滿一股無奈與痛恨的憤怒。對他而言,這已經是今日發生的第四起謀殺案件,而且每次都發生在自身的周邊。作爲偵探,他此刻非但無法查明兇手的身份,繼而阻止下一件的命案出現,就連從衆人之中排除最基本的嫌疑也做不到。
“筱蹕峎先生,既然不幸的事情已經發生,你再怎麼懊惱都無濟於事。”星野愛不希望他一直沉溺的痛楚之中,就隨手拍了拍瀟彬的肩膀,好心建議道,“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犯罪現場,找出潛藏在這連環血案後的真正凶手,將其繩之以法。”
“多謝關照!”
進入配電室,他們猛然嗅到一股殘留在房間裡的臭味,猶如腐敗變質的鴨蛋般難以入鼻。在搖曳的燭光下,他們開始變得警惕起來,一道道目光掃視着房間裡的每處。最後,他們在東北角發現了一個銀灰色的液化氣罐,金屬接頭上銜接着一段被人截斷的泥黃軟管。奇怪的是----這段軟管並非像平常那樣耷拉在地上,而是被透明膠帶固定在液化氣罐的一側,其管口豎直地朝向天花板。毋庸置疑,如今縈繞在房間的這股臭味正是液化氣中摻雜的有機硫、苯等物質。
“如此看來,兇手一定是提前把廚房的液化氣罐搬到這裡,故意擰開氣壓閥門,以便泄露的液化石油氣充滿整個房間。”渡邊黑藤一邊揉着下頷雪白的短鬚,一邊語氣平緩地說道,“在突然停電後,伊東火先生推開房門,本想進來確定兇手是否在配電室。然而,他手中的蠟燭卻引爆了迎面而來的石油氣,轉而炸死了他自己。自然,我們不難推測出停電時分,兇手是根本不可能在配電室裡的,其原因很簡單----這種液化氣罐至多裝5。8立方米的液化氣,即34。82立方米的石油氣。”
說到這裡,渡邊黑藤用手逆時針地擰了一下閥門,發現閥門已經開到了最大。他望望房間的四周,繼續道,“這個配電室在空間上並不寬敞,我想等到石油氣完全充滿整個房間,估計所用的時間至少爲半個小時。進一步想,假設兇手曾經來這裡關掉電閘,那麼房間裡的石油氣一定會飄到走廊外,從而令人因其特有的臭味產生警惕。何況,這個連環兇手在每次犯案都極其謹慎,絕不可能以身冒險。換句話說,兇手在佈置好這處陷阱後,根本沒有再返回這裡。”
“你的推理中存在一個破綻。”望月美紗插了一句,臉上盡是迷惑不解的神色,“既然兇手斷開電閘是爲了引誘我們墜入他的陷阱,可你說兇手當時不在配電室,那麼他又是如何斷開電閘的呢?莫非你是指兇手在電閘的熔絲上做了任何的手腳嗎?”
“不可能的!”雙葉樽吾搖了搖頭,堅決地否定道,“熔絲的作用是作電線短路保護的,只有當電流超過一定的值,纔會自然熔斷。說到這裡,我們可以假設電閘是因熔絲熔斷而斷開的,那麼熔斷時的電火花爲何沒有引起爆炸?望月小姐,恐怕你解釋不了這一點吧?”
“分析合理。”渡邊黑藤贊同地點了點頭,走到正南方牆壁上固定着的配電箱前,用大拇指撥開了箱門的鏜亮鎖釦。
拉開箱門後,映入衆人眼簾的是一個白色的漏電保護器、電閘總開關、兩排控制着別墅各個房間的分開關以及最下面的那團雜亂無章的彩色電線。此外,不知何種緣故,配電箱的底層上還放着兩截長約一寸的冰柱,直徑大概在1。5至1。6CM之間,其融化過的清水順着牆壁流淌出一道清晰的細痕。顯而易見,這兩截冰柱是兇手作案後留下來的重要線索,而且與斷開電閘絕對有着某種密不可分的聯繫。
至於是何種聯繫,衆位偵探如墜雲霧,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半分鐘後,瀟彬憂心忡忡在房間裡來回徘徊,偶然瞥見西北角落裡有着一個黑乎乎的老鼠洞。瀟彬向望月美紗借了一支蠟燭,湊近鼠洞一看,發現裡面放置着一個閉合的黑色鼠夾。只是這個鼠夾在設計上頗爲新穎,它與古典鼠夾的迥異處就是帶有鋒利的上下鋸齒,其周圍還積存着一片美麗閃亮的銀色液體。
看到這些,瀟彬彷彿聯想到了什麼重要的線索,急忙伸手將洞裡的鼠夾拿了出來。只見鼠夾閉合的鋸齒縫裡耷拉出一根纖細的白色棉線,其中間有一部分溼漉漉的,而棉線的外端則打着一個普通的死結圓圈。緊接着,打開鼠夾,瀟彬又發現其裡面竟然是一塊棕色的橡膠氣球碎片,末端繫着的正是這根白色棉線。瀟彬嘗試搓了下白色棉線,觀察到其表面沾着一些白色粉末,而且還伴隨着一股輕微的鹼味。
“莫非這是……”在嗅到氣味後,瀟彬先是睖睜一秒,然後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原來如此!現在,請各位聽我說!我已經知道在當時絕對不可能的情況下,兇手究竟是如何斷開配電箱裡的電閘。不過,首先……”這時,瀟彬故意停頓了一下語氣,隨即將目光凝聚在倪爾泠斯的身上,“泠斯,你能幫我回客廳取一瓶葡萄酒嗎?”
“葡萄酒?”倪爾泠斯本能地重複了一句,似乎心中略有疑惑。他攤攤雙手,歪斜着頭,半開玩笑道,“阿瀟,你該不會告訴我----這麼做是因爲現在你有些口渴了?”
“嗯哼?”瀟彬看着倪爾泠斯,義正辭嚴地講道,“泠斯,你認爲我會在這種關鍵時刻開玩笑嗎?”
“好吧,耐心等待!”
約半分鐘後,倪爾泠斯從客廳奔跑返回,隨手把帶來的那瓶葡萄酒遞給瀟彬。接下來,瀟彬的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瀟彬拔掉軟木塞,謹慎小心地傾斜着酒瓶,直截了當地將一股磚紅香醇的葡萄酒倒在了配電箱附近的地板上。或許在衆人中,真正對瀟彬做法感到可惜的是神藤哥可。畢竟,以他看來,一瓶珍貴醇美的葡萄酒恍如縹緲於世的精靈,蘊藏與交融着韶華駐足的香氣。
起初,葡萄酒在瓷磚地板上並沒有顯現出任何的詭異,僅僅流淌在縱橫交錯的瓷磚縫隙之間。但隨着時間的推移,葡萄酒緩緩流向西側的牆壁,最終又順着牆壁的下邊緣滑進了西北角的鼠洞。不難推測,配電室的地板是向西傾斜着的,而西側牆壁的下邊緣卻是向北傾斜的。
“筱蹕峎先生,你是如何察覺出房間的地板另有蹊蹺?”星野愛顫抖着嘴脣,頸部因驚訝而滲出一層冷汗,“可笑呀,我們七個人竟然都對此渾然不知?”
“坦白地說,我並沒有察覺出任何的蹊蹺。”瀟彬聳聳雙肩,右手食指指着西北角的鼠洞,“只是當看到鼠洞裡的一切,一道靈感或者說是直覺在我的心間閃電般極速閃現。”
“鼠洞裡的一切?”頓時,衆人神色狐疑,竭力繃緊着視神經,“難道鼠洞裡藏着什麼與本次案件相關的重要線索嗎?”
“當然!”瀟彬打個響指,轉身走到西北角,用燭火照亮了鼠洞裡的一切。
按捺不住好奇心,所有人靠攏過來,目光紛紛投向角落裡的鼠洞。理所當然,爲了讓所有人看到了鼠洞裡令人詫異的一幕,瀟彬早先又把鼠夾等物放回了原處。
“這銀色的液體是汞?”星野愛半蹲身軀,試着用手摸了摸那片銀色液體。
“嗯!”
“鼠夾夾着一根白繩,似乎裡面藏着些什麼?”雙葉樽吾目光犀利,一眼便看出了鼠夾的端倪。
“噢?”望月美紗半信半疑地掰開了鼠夾,“白繩的這端綁着的是一隻橡膠氣球的碎片。”
“鼠夾、白繩、氣球碎片、傾斜地板,以及兩截冰柱。”神藤哥可皺緊眉頭,自言自語道,“這些線索看似都毫不相關,究竟與本次案件有任何的關係嗎?”
“望月小姐,請讓我來看一下。”渡邊黑藤接過鼠夾,觀察到白線中間微溼,若有所思地順着白線摸了摸。旋即,他嘴角掛出一絲勝利的微笑,瞳孔之中瀰漫着自信的色彩,“原來如此。筱蹕峎,既然是你先知曉真相的,那麼現在就請你把兇手的作案手法敘述給大家吧!假如你的推理存有漏洞,我就幫你補充一下,你看這樣可以嗎?”
“倍感榮幸。”瀟彬深鞠一躬,然後舉止優雅地走到配電室前,右手拿起那兩截冰柱,“其實,這兩截冰柱原本並非兩截,而是從一截冰柱融化後形成的。”
“融化?”雙葉樽吾苦澀一笑,質疑道,“你所說的不合邏輯,畢竟冰柱融化是從整體表面開始發生的,怎麼可能僅僅融化中間的部分。迄今爲止,你見過有先從中間融化的冰柱嗎?”
“是呀!”瀟彬佯裝贊同,卻又神秘一笑,“恐怕這次……雙葉先生,您的思考大錯特錯,因爲你所講的結果是冰柱自然融化後。”
“什麼?”望月美紗睜着楚楚動人的眼睛,“筱蹕峎先生,您的意思是兇手曾經在冰柱上做了手腳?”
“錯了!”瀟彬否決道,“兇手根本沒有在冰柱上做任何的手腳,真正做了手腳的是這根白繩。倘若你對白繩仔細觀察的話,你會發現白繩表面塗着一層鹼味的白色粉末。”
“的確如此。”她摸了摸白繩,又放在鼻翼下嗅了嗅,“可這白色粉末是……”
“醋酸鉀。”
“你怎麼如此肯定?”
“請您耐心聽。”瀟彬明白解釋起來會很麻煩,遂將話題轉移到本次案件的作案手法上,“你看到這根白繩的外端繫着一個圓形死結嗎?”
“額……”
“倘若我推理沒錯,兇手的作案手法應該是這樣的。”看到她疑惑的表情,瀟彬淡定地舔下嘴脣,“首先,兇手把一定量的汞裝入這隻橡膠氣球裡,再將氣球吹鼓成球狀;緊接着,兇手用這根純棉白繩的一端繫住氣球的吹氣口,另一端系在電閘總開關上。當然,白繩必須通過配電箱下面的門縫,以便保證氣球能夠垂到地板上;然後,兇手又將白繩的中間多次纏繞在冰柱的中間,就可以使灌汞的橡膠氣球懸在半空之中。說到這裡,我們不難猜測----只要被白繩纏繞的冰柱融化或者從中間斷開,橡膠氣球便會瞬間落到地板上,繼而拉下電閘總開關。然而,兇手究竟如何才能解決這一問題呢?”
“撒鹽!”星野愛激動地說道,“根據常識,食鹽可以融化道路上的雪與冰。”
“有趣!”雙葉樽吾拍拍手掌,調侃道,“可食鹽是沒有氣味的晶體,爲何會有鹼味呢?”
“……”星野愛被問的無言以對,尷尬不堪。
“其實,這問題的答案很簡單。”渡邊黑藤撓撓鼻頭,補充道,“因爲能夠融化冰雪的化學物品不止食鹽一種,比方說氯化鉀、氯化鈣、氯化鎂等。不過,它們並沒有這種奇怪的鹼味。在融雪劑裡,帶着鹼味的化學物當然就是融雪效果最好的醋酸鉀。只要兇手在白繩上塗了醋酸鉀,一切不可能的困難也都迎刃而解。”
“沒錯。”瀟彬會意地豎起拇指,慢條斯理地說,“最後在電閘斷開的同時,白繩從開關上脫落,迫使橡膠氣球在地板上彈動。因爲這個房間的地板屬於傾斜構造,當橡膠氣球滾到鼠洞時,鼠夾的鋒利鋸齒立刻扎破了氣球,使汞從裡面流了出來。至於兇手爲何選擇白色棉線,我想這不僅是爲了掩飾吸附在表面的醋酸鉀,更因爲釣魚線、鋼琴絃的表面過於光滑吧!”
“如此一來,後來發生的事情也都順理成章了。”倪爾泠斯十指的指尖相對,認真地分析着,“兇手利用這種斷開電閘的方法,提前半小時潛入配電室,然後精心佈置了這場謀殺案件。等一等,假設一切果真如推理的那樣,兇手這樣做的目的無非只有一個,即替他僞造不在場的證明。半小時前,我記得來對面上廁所的人共有四個,分別是渡邊黑藤、星野愛、伊東火、神藤哥可。既然伊東火先生不可能謀殺他自己,那麼兇手只可能在剩下的三人之中。”
說到這裡,泠斯不禁用懷疑的目光掃視着他們三人,而渡邊黑藤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渡邊黑藤與他對峙着目光,重新把菸斗放回嘴角,憂愁滿面地嘆了口氣。泠斯疑惑不解,轉眼再看星野愛,星野愛立刻憤怒地瞪了他一眼。泠斯又把目光投向神藤哥可,神藤哥可無可奈何地搖頭苦笑。
“怎麼啦,難道我分析的有錯嗎?”泠斯問。
“當然有錯。”瀟彬走到液化氣罐前,撕下用來固定泥黃軟管的透明膠帶,“泠斯,你少考慮了一個細節,爲何軟管會被透明膠帶固定在液化氣罐的一側?其原因很簡單,兇手不希望我們推算出他的作案時間,所以他就故佈疑陣----用另一小截冰柱塞住了液化氣罐的軟管口,利用冰柱融化延遲了石油氣的泄漏時間。換句話說,即使我們推理出了兇手的作案手法,可我們依然不能精確地知道兇手的作案時間,更不知道兇手究竟有可能是誰?”
話音未落,房間內霎時萬籟俱寂,恐懼與震驚盡皆湮沒在這片絕望的黑暗之中……
《譯者:抱歉,我的靈感姍姍來遲,懇請諒解。放心,我絕對不會放棄我的作品,你們一定可以讀到結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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