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齋的手下發現沈齋時,他已經凍得快要失去意識。他們打沈齋的電話,發現一直打不通,便知曉有事發生,因爲沈齋一向手機不離身,只要不接電話,就代表他出事了。在山頭髮現沈齋的車,然後順藤摸瓜找到了何林的住所,這一切看上去那麼理所當然。
從懸崖邊把沈齋拉上來,還來不及讓手下送他進醫院,他便跌跌撞撞地跑進房間,撞開了地下室的門。
那一幕,沈齋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就像他親眼看着小然從他身邊摔下去一樣。凌桃夭聲音喑啞地哭喊着,而何林正用腳踩着摔倒在地的凌桃夭的腹部,像踢球一樣,一下一下發力地踹她,他的臉上,是猙獰陰冷的笑。
“放開我……放過我……”凌桃夭的聲音幾乎微弱的聽不見。這間地下室,充斥滿了鮮血的味道。
沈齋燒紅了眼,顧不上自己的身體,狠狠地將何林拽開,二話不說就一拳拳地打下去。
“畜生!畜生!!!”沈齋咬牙,拳拳到肉。該死,這個畜生,他該死,他怎麼不去死!
地上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子死死地拉住他的因爲捆綁太久而麻木的手臂,眼神祈求地看着他:“我的孩子……救救他……我聽不見他的心跳聲了……快點救救他……”
衝進來的警察也被屋裡的景象給嚇了一大跳,被綁在椅子上的女人連人帶椅子跌在了地上,隆起的肚子上,星星點點的血光滲了出來。她的身下是一大灘鮮血,那景象真的是慘不忍睹。
“送她去醫院!!!”沈齋朝着身後呆若木雞的人吼道。
一羣人手忙腳亂地把凌桃夭抱起來,在送出門的那一剎那,凌桃夭回過頭,用盡了身上最後一點力氣,望向了那片懸崖。
小然,小然……不要怕……或許媽咪很快,就可以去陪你了……
山林裡,警笛聲尤爲刺耳,劃破天際,彷彿是最後的悲鳴一般。
剩下的人從來不曾看見過沈齋如此失態的樣子,就像一個瘋子,像一個殺人狂,每一拳都打在那個人的臉上,胸上,腹部上。一拳下去,鼻子上嘴裡就噴出了鮮血。
眼見那個人沒了聲息,手下們心中逐漸恐慌起來,他們上前死死地抱住了已經喪失理智的人:“老大,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沈齋哪裡聽得進去,掙扎中,摸到了手下隨身佩戴的手槍,猛地便拔了出來。手下臉色大變,這要是真開槍了,C城還不鬧翻天了!身爲警司,隨意槍殺犯人,這是要坐牢的!
“老大!你冷靜一點!你是警察!難道你想知法犯法嗎?!”
“放開我!我要殺了這個畜生!”沈齋哪裡聽得見別人的話,他的小夭……他的小夭……居然被人這麼對待!這個男人簡直連畜生都不如!連孕婦都不放過!!小然的死已經讓他的神經繃緊,而凌桃夭那副看空了一切心灰意冷的模樣更讓他最後一根神經崩斷了,胸中的火,只要殺人才能讓他平息。
“老大!!淩小姐還等着你!她現在一定很需要人陪伴,
老大你忍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躺在手術檯上嗎?”手下腦筋轉得極快,這個時候,也只有讓沈齋如此不正常的人才能平復他了。
單修哲在趕往凌桃夭說的那個地方的路上,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凌桃夭因爲早產進了醫院。公路上,傳來刺耳的剎車聲,一輛銀白色凱迪拉克掉頭迅猛而又突然,嚇得後面的車一溜煙地全部踩了急剎,差點造成多車的追尾事故。司機們叫苦連天,罵爹叫娘,始作俑者卻早就沒了影。
李醫生急急忙忙地被叫進手術室,一看見凌桃夭的狀況,那一張慈祥的臉頓時變得異常犀利,趁着裡面的醫生在給她做傷口處理,她走出手術室,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質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桃夭怎麼會變成這樣?!”陰道口撕裂出血,還有明顯的木屑附着在上邊。嬰兒的胎心極弱,如果不進行剖腹產,那個孩子必死無疑。腹部上還有無數類似被針扎出來的血點和淤青,這些課不是意外可以造成的,而絕對是蓄意的、人爲的!
“李醫生,小夭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暫時對外保密,包括單修哲在內,”沈齋推了推滑下鼻樑的鏡框,強裝鎮定,但是顫抖的雙手已經出賣了他,“還有,請你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她肚子裡的孩子。”
“沈警司,我只能說盡力而爲,但是也請你做好心理準備,這個孩子……活下來的機率不大。”
“你說什麼?”冰冷的聲音從走廊的另一端傳來,然後是急促的皮鞋踢踏聲,單修哲俊臉陰騖,追到了手術室前,“什麼叫做活下來的機率不大?不能救人,讓你們這些醫生做什麼?!我要這個孩子活下去,一定必須要活下來!!!”
爲了凌桃夭一個人,他願意殺光天下人。他的孩子,他和凌桃夭的孩子,必須要好好的!
李醫生沒有反駁,一句話都不說,直接關上了手術室的門。要不是看他正在氣頭上,她非狠狠地兩個嘴巴子上去不可。
沈齋無聲無息地從手術室門前消失,並不是因爲他不想等凌桃夭出來,而是因爲他害怕單修哲會問他小然的消息。他該怎麼說?因爲凌桃夭不肯鬆開他的那根繩子,所以最後唐蔚然摔下了懸崖?
呵,這樣殘忍的話,他如何說得出口?
於是,等單修哲回過神想要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時,沈齋早已經不見了。清冷的走廊裡,只剩下他一個人和一盞鮮紅亮着的手術燈。夜,寂靜地可怕。空氣裡的每一寸沉默好像硫酸一般,要把人的皮膚給吞噬。
唐暖薇急急忙忙趕過來的時候,後面正好跟着幾個警察。她只穿了一件厚重的外套,似乎連鞋子都來不及換,頭髮凌亂地衝過來,上前就揪住了單修哲,語氣急切:“怎麼樣,妖桃怎麼樣?醫生怎麼說?孩子呢??”
單修哲搖了搖頭,聲音空洞:“不知道,我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進了手術室,但是……”他雙手插進自己的頭髮,頎長的身子一下子跌坐了地上,痛苦不堪,“醫生說,孩子活下來的機率不大……”
“你好,請問你們
是凌桃夭的家屬嗎?”那些警察拿着記錄本,頗有禮貌地問道。
“是,我是。”單修哲和唐暖薇異口同聲地回答。
一個警察看了看兩個人,繼續問:“哪一位是唐蔚然的父親?”
單修哲的心不安地跳動了一下,他慌慌張張地從地上站起來,完全失去了身爲總裁的風度和沉穩,“我是。”
警察遞過去一袋東西,用塑料袋裝着,裡面是一隻鞋子,“這是我們在犯罪嫌疑人何林的地下室找到的,請問是唐蔚然的鞋子嗎?”
“是他的,”單修哲看向那些警察,“小然呢?那個孩子呢?”
警察們相互看了一眼,這種事情讓他們來辦真的是太沒有人性了,只是職責在身,他們也只能實話實說。“何林說,唐蔚然摔下了山崖,我們警方已經派出最大的警力收索,但是那條河直通外面的大海,有可能屍體已經衝到了外面……”
警察還沒有說完,就被單修哲一拳狠狠地揍倒在地,他像個瘋子一樣怒吼:“誰說他死了?!連屍體都沒有找到,他怎麼會死?!”
唐暖薇的身體虛脫了一般地靠在牆上,表情空洞,呢喃着剛纔警察說的話:“摔下山崖……摔下山崖……”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會掉下山崖呢?他才六歲啊!怎麼可以呢……明明那麼可愛,那麼聰明……
冰涼的觸感在她的臉上劃過,唐暖薇愣愣地將手放在自己臉上,於是觸及到了淚水。咦?她在哭?她爲什麼要哭……小然還沒有死啊……屍體沒有找到就不算死……他那麼聰明,一定會想到辦法活下來的……
只是,爲什麼嗚咽聲卻像小孩啼哭一般,從她喉嚨裡發出?她明明相信小然沒有死啊,那麼她爲什麼要哭呢?不準哭啊,唐暖薇……不準哭……如果哭的話,小然就不會回來了……
唐暖薇擦掉眼淚,不停地擦,可是眼淚卻越掉越多,她心煩意亂起來。爲什麼擦不幹呢,爲什麼她還是在哭……不許哭!不許哭!!唐暖薇罵自己,可是,痛哭聲終於從心底爆發出來。她的小然……她的孩子……
她腦海裡的笑容那麼溫暖,用清脆的聲音在叫着她:“媽咪!媽咪……”她想要觸碰,可是在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單修哲呆呆地站立着,他聽不見唐暖薇的哭聲,也不想聽見。喉嚨乾澀,眼睛痠疼,周圍的一切變成了冰天雪地,他隻身一人,彷彿置身於這個孤獨的星球上。小然死了?怎麼可能呢?那個孩子這麼聰明,他是個電腦天才,他什麼都懂,怎麼會死?怎麼會捨得死?他不相信。
但是有人在哭……他那個雪白的世界裡,哭聲一直在天空縈繞着,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終於,他的世界開始崩塌,天空上方有了裂痕,碎片一點點地剝落下來。那個雪白的世界,完全消失不見,他又回到了現實之中。
啊,原來,那哭聲不是想象,是唐暖薇在哭……爲什麼要哭……單修哲腦子短路了一會兒,然後猛然間想起了剛纔警察說的話,小然他死了……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