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之間,不用多說,林豐草迎着餘耀的目光,伸手指了指頂面;而後將拉開的四面合上了,又指了指。
四面合上之後,“百寶箱”就成了個“方塊”,而四面外壁上,原本也各自鑲嵌的玉片,就更爲顯眼了。
一面鑲嵌的是圭形青玉,一面鑲嵌的是璋形赤玉,一面鑲嵌的是琥形白玉,一面鑲嵌的是璜形墨玉。
剛纔餘耀看到的,是拉開的,雖然也能看到四面鑲嵌了玉片,但是他的注意力沒在這上面,集中關注紫檀方匣本身的木質和內部工藝去了。
不過,四面鑲嵌的玉片,大致一掃,餘耀也早就明白了佈局特點。
不消說,底部應該也鑲嵌了玉片。餘耀雙手把住方匣,又驗證了一下。果然,是琮形的黃玉片。
這百寶箱的六面,以玉片象形,鑲嵌了六色六器。
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
玉璧、玉琮、玉圭、玉璋、玉琥、玉璜,六種玉製禮器,簡稱“六器”,又稱“六瑞”,起源於周代,傳承已久。
這件百寶箱上鑲嵌了六片玉,是極具內涵表達的一種裝飾。雖然玉片不夠立體,但基本概念是很清晰的。
這紫檀百寶箱主體沒問題,林豐草自然能夠判定;他覺得有問題的,是這鑲嵌的六片玉。這方面,他吃不準,所以才讓餘耀看。
餘耀仔細一一看過,這才明白,林豐草的遲疑不是沒有道理。
這六片玉,出現了“亂碼”,年份並不統一。
其中圭形青玉、琥形白玉、璜形墨玉,年份相對統一,都應該是乾隆時期的玉片。
而黑青色的玉璧,卻要早得多,是明代晚期的東西。
琮形黃玉片,應該是清末的,而且原先的玉片可能是素的,琮形和紋飾是後添的工。
璋形赤玉的年份最淺,就是一片新的南紅瑪瑙雕刻做舊而成。
換句話說,這件百寶箱,不是一件完整的老東西。
如果樂觀地看,三片乾隆時期的玉片,有可能就是原先百寶箱上鑲嵌的,但是這件百寶箱上卻失落了玉璧、玉琮和玉璋的片兒,後補而成。
如果不樂觀地看,說不定原先的玉片鑲嵌,損失得更多,甚至一個也不剩全是後補的。只不過,後補的玉片中包含了年份一致的三片。
這樣的東西,收不收在兩可之間。但是,若是收的話,價格方面自然要有不小的落差。
其實原材料價值方面,沒發生多大變化,即便那片璋形赤玉南紅,雖是新料子,但成色很好,料錢就不便宜。但,對一件古玩來說,不是“原裝”,這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都會大打折扣。
當着這麼多人,餘耀不好明說。
“我看完了,先回個消息。”餘耀掏出手機,把判定的具體情況,發給了林豐草。
這老者一看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兒。
不過,這種事兒,人家不明說,他也沒辦法。而且很明顯餘耀就是被請來掌眼的。只是老者很奇怪,這個年輕的小夥兒,到底有多高的道行,好像剩下這三個人在眼力方面,唯他馬首是瞻。
“老先生,浪費你這麼長時間,不好意思了。”此時,林豐草開了口,“這麼着,我能出的最高價,就是你說的最低價的一半,添不了了。”
這東西,林豐草看來還是想收的,因爲百寶箱的紫檀主體沒問題,鑲嵌的“六器”只當是一種“修補”了。
但是,能出的最高價格肯定就和原裝貨不一樣了。
老者微微一笑,“開門做生意,來了就是給我們文瑞堂捧場,我還得謝謝各位呢。不過,這個價位,萬難成交。”
“那好,客氣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林豐草起身,“那您忙着,這就告辭了。”
衆人跟着陸續起身。
老者送到門口,忽而側了側身子,對走在最後面的餘耀說道,“這位先生,你來了只幫朋友掌眼,不再看看別的了?”
餘耀看了看老者,從表情上看不出什麼,“我的朋友已經走了,我也得走了。”
老者卻接口道,“不知道你對哪方面最感興趣?我可以推薦一下。”
此時,林豐草和濮傑已經出了門,尚涌本來要邁出門去,此時卻回了頭,“看看也行啊!”
他當然願意跟着餘耀一起看東西。
餘耀略略思忖,自己幫朋友掌眼,買賣雙方又不認識,這在行裡很正常,這老者再不高興也說不出什麼來。不過,看他這意思,似乎是有點兒較勁;說白了,想試試自己的斤兩。
餘耀不想多事,而且這店面比較大,恐怕即便有真東西也是實價,而且濮傑和林豐草之前已經看過一遍了。
如此想着,餘耀便朝尚涌遞了個眼色,又對老者說道,“多謝老先生了,不過我和走出去的兩位朋友,還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實在是不便久留。您留步吧。”
說完,餘耀便迅速推着尚涌出了門。老者也沒法兒再留,揮手道,“歡迎常來坐坐。”
“不用怕出事兒,好歹我也是本地人。”走出幾步,尚涌便低聲說道。
“主要是也沒什麼意思。”餘耀道,“今天撿了乾隆官窯這麼大個漏兒,怕是運氣已經用盡了。”
尚涌無奈點頭,“行啊,那就聽你的。”
四人隨後會合,簡單商量了一下。今天市場裡沒人出攤,而店裡的東西多是實價,況且店鋪開張的也不多,便決定就此離去。
濮傑提議,既然咸亨酒店就在附近,那嚐嚐吧,嚐嚐孔乙己吃過的茴香豆。
咸亨酒店因爲魯迅的文章,幾乎是盡人皆知,現在開了很多分店,他們附近的這家店,尚涌介紹說是最正宗的老店。
店門口還有孔乙己的塑像呢。
他們進去的時候,還不到午飯點兒,人比較少;裡面老式佈局,櫃檯,木桌木椅,很有原汁原味的年代感。
尚涌推薦了茴香豆、臭豆腐和乾菜燜肉,而後又點了幾個特色菜,要了一壺花雕,四個人圍坐一桌,小酌起來。
過了約莫有十幾分鍾,逐漸開始上客了。此時,文瑞堂的那個老者居然也進來了!
看到餘耀他們之後,老者笑着打了個招呼,而後坐到了一側的空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