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餘耀似乎也看出了一絲端倪。
從表面上看,圖畫上的墨,和題字的墨,老舊程度和黑度是一樣的,甚至手摸上去的細膩度也是一樣的。只不過,題字的墨跡,在翻動紙頁的時候,隱隱有種不一樣的光感。
但這一點,依然很難作爲證據。
餘耀微微皺眉,陳良典則是取來了工具,依照上官雨說的去做了,只需挑選其中一頁有題字的就可以。
如此看過之後,陳良典沉吟,“好像是有差別。”
“我看看。”餘耀接手強光手電和放大鏡。
這下子,餘耀看明白了,墨上的紋路的確不一樣!
畫上的墨,是很自然的碎紋,而字墨的紋路不太自然,而且在紋路之中,夾雜了一些斑點。
其實這差別也不算明顯,但餘耀的眼力比陳良典可要高多了,所以立即就明白了。
餘耀衝上官雨點點頭,心裡卻震驚不已。
上官雨對陳良典說道,“墨的構成,必須有膠質類的東西;年代越久遠,膠質乾枯得越厲害,直至消散全無。所以年代久遠的墨跡,透光用放大鏡看,必然會有破碎的紋路。”
陳良典想了想,“如果是僞造,那繪畫用墨,也只是用了老墨,在紙上時間不夠,怎麼會有如此紋路?而題字用墨,即便不用老墨,落在紙上的時間是一樣的,效果爲何卻又不一樣?”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如果是明代繪就,破碎的紋路還會有差別;但是,這個差別就更難識別了。因爲如果繪圖用明代老墨,老墨即便是以墨錠存放不化開,膠質也是在慢慢乾枯的。用老墨作僞後,稍加處理,破碎紋路的差別就會極不明顯,甚至不能作爲證據。但是這本冊頁,題字的墨卻又沒用老墨,而是想調製出老墨的效果,用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就可以作爲證據了。”
陳良典搖頭,“既然繪圖用了老墨,這三頁上的幾個字,爲何又會不用?這不是故意留下漏洞嗎?”
上官雨呵呵一笑,“漏洞?之前不是沒找出來麼?”
陳良典被噎了一下子。是啊,所謂漏洞,那得分誰看!首先很難特別關注字跡,而紋路差別,即便透光加放大鏡,也得費上一番工夫。
而上官雨秘而不宣的絕技,則是憑肉眼就能立判!
餘耀見陳良典有些尷尬,笑着接了一句,“陳總,這裡頭的原因其實可以有很多,比如在僞造的時候,明代的老墨用完了;比如不是一個人僞造,易手後是第二個人添加的字跡,等等。只要能區分清楚差別,那就算證據了。”
“是啊!”陳良典長嘆一口氣,“看來,不該這麼早簽訂拍賣協議。”
“只要協議上了寫了唐申,即便加了‘疑’字,現在有全盤否定的證據,那這合同就屬於可撤銷合同,這一點在法律上沒問題的,重新簽訂或者毀約都可以。”上官雨不緊不慢跟了一句。
“上官先生今天真是讓我歎爲觀止啊!”陳良典點點頭,“這協議,必須得改,他若同意將括弧裡的‘疑’改成‘民國’才行。”
“早就聽說天和拍賣是拍賣界的清流,名不虛傳啊!”上官雨讚了一句。
“慚愧!”陳良典擺手,“如此就多謝上官先生了。”
“不必客氣。”上官雨直接說道,“我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這就得告辭了!”
“這怎麼能行?上官先生來了江州,又幫了大忙,雖說鑑定費早就言明,但總得讓我儘儘地主之誼吧?”陳良典連忙說道。
“我幫你,你幫我,都是一個圈子裡的事兒。告辭了,陳總。”上官雨說着,朝餘耀遞了個眼色。
所謂重要的事情,其實就是和餘耀要進行交流。
陳良典對“我幫你,你幫我”似乎有點兒沒回過味兒來,一時沒接上話。餘耀卻接口讓陳良典忙着,一併提出告辭。
陳良典回神又說了兩句感謝和挽留的話,最後還是送兩人離開了。
兩人打了輛出租車,餘耀說了去老街格古齋之後,便立即問道:“是吧?”
“是,毫無疑問!”
“那就好!剩下的到店裡說。”
餘耀問的,自然是這本冊頁是不是出自何上善之手。
到了格古齋,關好店門,餘耀點了一支菸,“你這麼肯定,我就放心了。另外,你到底是怎麼看出題字用墨有問題的?”
“正因爲這題字用墨的問題,所以我才這麼肯定!”
“噢?”
“其實,我不是看出來的!”上官雨的所謂秘技,對餘耀是不會隱瞞的。
餘耀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是看出來的?不對······你說了之後,我沒用手電和放大鏡的時候,似乎在光感上也發現了差別,只是這種細微的視差不能作爲證據罷了。”
“那是因爲這已經過了大幾十年,要是何掌眼剛剛做出來,就是用強光手電和放大鏡,也看不出畫墨和字墨的差別!”
餘耀忽而挑眉,“墨?不是看出來的,難道······是靠鼻子?”
“對,是聞出來的!”
上官雨進而解釋道,“這題字用墨不一樣,不知道何掌眼是手頭沒有明代老墨了,還是心血來潮要試試自己仿製的老墨;總之,這種仿製的老墨,是要加一種特殊的原料的!”
餘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種特殊的原料,何以濯老先生也知道,而且調製過,也給你講解過!”
“可惜,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上官雨點點頭,“當時何以濯老爺子是拿着調製好的墨給我講解的,他好像不願告訴我原料,我也就不好問。但是,有兩點最關鍵,一點是墨香之中會夾雜特殊的淡淡香氣,另一點是這種仿製老墨的墨跡,數年之內和真正老墨並無差別,但時間長了之後,透光加放大審視,能發現會多出一些規則的紋路,尤其是還會夾雜斑點!”
“原來如此!我說呢!你是開了天眼不成?”餘耀撫掌大笑。
“這種香氣,本來要是暴露在外,幾十年可能也就沒了;但是巧了,這是本冊頁,平時多是合着的!”上官雨也笑了笑,“所以,我爲什麼要當面點出是僞造品,你肯定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