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臉的張仲春到底能有多不要臉?不對,應該說張仲春還能有多不要臉。
在這位少爺落魄的三年裡,夏林跟他倆人是偷過人家的鹹魚、騙過小孩的壓歲包,給人打過小工當過佃戶,夏林餵豬張仲春放羊,那是爲了能活下去無所不用其極,這還能沒有下限到什麼程度?
但等到夏林知道這位少爺的計劃之後,他着實是愕然了一把,那是萬萬沒想到這讀聖賢書的人肚子裡的齷齪比吃屎的狗都多。
“你的智慧不在我之下,到時你看着發揮便是,我配合着你。”
“這玩得是不是有點大了?”
“大?”張仲春弄了幾大勺子折籮放在碗裡,囫圇着往嘴裡送,最後一抹嘴說道:“他們本來也沒打算給咱們活路,你還想不想去參加考試了?”
夏林略微思考片刻:“行!那明天就這麼辦。”
這轉眼就來到了第二天,這一天夏林起了個大早,他先是去旁邊不遠的屠戶劉大哥家弄了一塊臭肉,這臭肉得有多臭啊……基本上就是那種惡瘡流膿的味道,剛從那桶裡拿出來就直把夏林薰了個跟頭。
他捏着鼻子將臭肉拿回了屋裡,正在洗漱的張仲春一聞那味兒就yue了出來,捂着鼻子嫌棄的說道:“你清醒一些,這個肉不能吃了。”
“有病吧,誰會吃這玩意。”夏林走到一邊拿出了一些舊紗布將臭肉往裡一包,接着把門板往下一拆:“你,躺上去。”
“嗯?你打算作甚?”
“我昨天想了想,你的招數太假了。說什麼你重病在牀急需路引去治病什麼的都不如你一身腐臭躺他家門口。”夏林叉着腰上下打量着張仲春:“去,換上那還沒換洗的衣裳。”
“別了吧……道生啊,你家少爺身子骨孱弱,經不起這種折騰……”
“少給我放屁。”夏林啐了一口:“趕緊,別耽誤時間。昨天那三兩的丸子,你連夜吃了六個,你還孱弱。躺下!”
說完,夏林剛好見隔壁春花從窗口下走過正要去河邊浣洗衣物,夏林便連忙喊住了她:“春花,借點白胭脂粉給我。”
春花扭過頭一臉嫌棄的看着夏林:“前些日子你問我要了貼身的褲子,說什麼要在上頭作畫,拿回來時都結了硬殼,當老孃不知道您們這兩個齷齪鬼拿去幹什麼了是吧?不給不給。”
“春花姐姐~”
夏林在這邊,年方二八、青口白牙,雖說還沒有鮮衣怒馬、躊躇滿志,但卻也是個笑起來如同春光爛漫三月天一般的少年郎。
春花是個自己給自己贖身的青樓女子,嫁了個漢子沒兩年便守了寡,哪裡見得這樣的小少年一聲嬌滴滴的姐姐。
“哎呀,你這冤家,真是拿你沒辦法。”
過不得一會兒春花便給了他半盒用剩下的胭脂,得了好一頓姐姐長姐姐短便心滿意足的洗衣裳去了,而夏林這會兒則用這顏值配上了張仲春的顏料將這也是軍俏郎君的張仲春抹成了個死人樣。再接着就是用臭肉往他褲腿子裡一綁,拿上繩子便帶着這臭烘烘的張仲春一路去到了張仲春的“岳丈”家裡。
說起這岳丈,那自然也是個狗眼看人的東西,當年張仲春剛中了舉子,他便各種巴結討好,走到外頭一口一個賢婿,可後頭老張落難家財散盡這個“丈人”便自然就翻臉不認人了,去年過年的時候夏林跟着老張去想要借點錢過年,好險讓這家惡人給關在狗籠子裡。
但好死不死,這岳丈卻是個學官,是給人發路引子的關鍵人物,他們要離開這裡去揚州就必須要經過他們這一程。
等夏林拉着老張來到了他岳丈家門口,家丁自然是開始驅趕,把他們當成是過來乞討的叫花子,再加上這老張渾身邋遢惡臭無比,臉色還像是個死人,這要是真讓他死在們,壞了今日大小姐跟洛陽高家訂婚的好日子,主人家怪罪下來誰都擔待不起。
“走開走開,沒看見這是什麼地方?哪是你們這些土雞瓦狗能乞討的?滾!不然別怪爺爺不客氣了。”
家丁拿着護院的棍子就圍了上來,這時夏林立刻高聲喊了起來:“求主家老爺放我家少爺一條生路吧!再不濟他也是您家女兒的乘龍快婿,都說一夜夫妻百夜恩,這幾年給您家裡當姑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您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在這吧!”
夏林這一嗓子杜鵑啼血,這會兒路過好事的閒人便圍攏了過來,他們仔細一看這門板上躺着的人,那可不就是當年名震洛陽的大才子張朔張仲春嘛。
“這是怎麼一會事啊?是不是在訛人啊?”
“誰敢訛這陳推官,你是外地來的不知道,這門板上的人當年可是洛陽城裡有名的才子,詩文絕頂、書畫無雙,後來倒是因爲恃才傲物得罪了京裡的老爺吃了掛落,不光被削了功名還被貶成了不良人。當時他風光的時候,這陳推官可是巴巴着把女兒送上門呢,後來人家落難了,這陳推官……呵。”
一聲輕笑就說明了一切,周圍這大多都是年輕讀書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傲氣,聽到當年的才子淪落成這幅樣子,再聽到他落魄之後的待遇,那議論聲自然就大了起來。
這裡討論很快就傳到了後院,這陳府的管家一臉焦急的來到家裡老爺的面前,說話的聲音都結巴了:“老……老……老爺……那張仲春又來了。”
“又來?”陳推官把手中的茶杯重重一頓:“你且去告訴他,今日是婉晴訂婚的日子,他若是識相還好說,若是不識相就別怪老夫翻臉不認人。”
“不是,老爺……那張仲春此刻躺在個門板上,渾身惡臭臉色灰白,他那小書童跪在門口聲聲啼血讓咱們放他們一條生路。老爺,今日大小姐訂婚,您說要宴請這全程的才子,他們如今就都圍在了門口,這可是大麻煩啊。”
“混賬東西!”
陳推官用力的拍在了桌子上:“那小廝又要搞些什麼花樣,你且去細細的問來,不行就給些錢打發了去,要是讓太守大人見了,還不知道咱們是幹了些什麼。”
“好,老爺,我便去問問。”
管家快步的來到前門的位置,一打開門就見夏林跪在那裡,身後便惡臭熏天躺在門板上張仲春,他還沒開口,夏林突然往前一撲抱住了這管家的大腿:“陳管家!放我家少爺一條生路吧!我家少爺眼看就要死了,只求一張路引能讓他去揚州瞧病。”
管家用力的抽了抽腿,但發現這小廝抱得是真緊,幾番拉扯都無法掙脫,他這才咳嗽一聲說:“你家少爺得病,你到陳府來鬧有何用?去看大夫啊。”
“不是,我家少爺前些日子爲了生計去幫人上山採藥,無意之間遇到了山上有那江湖人士比拼,一個是空谷魔醫何太虛一個是西域毒聖獨孤殘,兩人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交手時風起雲涌天空變色,我家少爺手無縛雞之力不幸被西域惡毒所傷,後魔醫何太虛說這個毒他也沒辦法,只有到揚州之地找到西湖三子才能救我家少爺,可現在我跟少爺沒有路引也沒有盤纏!您跟老爺說說,讓他行行好吧,我家少爺好歹也是陳府的女婿,這事傳出去可不好聽啊。”
這一大串話說出去,管家的腦瓜子嗡嗡的,這小廝話不光密速度還特別快,什麼空谷毒聖什麼揚州的西湖三子那更是聽都沒聽說過,但就聽見路引跟盤纏的事了。
所以他推開夏林:“在這候着!”
而這時他身後的老張突然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角,夏林立刻轉過身俯下身子,看似是在聽少爺說話。
老張說:“你個憨子,西湖是在HZ,跟揚州有什麼關係。”
“少爺,您就是太心善了!這些年您怎麼過的我還能不知道嗎?前些日子您把家裡唯一的糧食都送給那慈姑院的孩子了,我可半夜看見您去偷吃慶春樓的泔水……慶春樓的狗現在都跟您不共戴天了。您怎麼還這樣善良啊!”夏林說道動情之處抹了一把眼淚:“我就是想你活下去纔來求他們的,我知道你不怪他們家勢利眼也不怪他家大小姐薄情寡義,可我就是想您活下去。”
這一套連招行雲流水,這三年的坑蒙拐騙偷早就讓他倆的配合默契出了一個境界,再加上夏林的演技卓越,雖然嘴裡說的話亂七八糟,什麼慶春樓的泔水和狗都比不上此刻忠心耿耿義薄雲天。
旁邊的年輕讀書人們紛紛打算上前勸解,但一湊上來那股子腐敗惡臭就讓他們打了退堂鼓,而就在這時一位面若朗星的青年走了上前,這青年錦衣華服眉清目秀面容冷峻,他走上前來蹲在老張面前對夏林說:“你剛纔所說的都是事實?”
“那還能有假?你要不信,我帶你去我家看看,那泔水桶還在竈臺上擺着呢。”夏林的回答滴水不漏:“要不是走投無路了,誰會去吃泔水啊。”
“我不是問你這個,是說這陳府小姐與你家少爺的事,是否都是事實?”
“你不知道啊?”夏林指着周圍那些年輕人:“你跟他們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而這會兒管家一路小跑的衝了出來將兩份蓋了章的路引和一小兜子的錢扔到了夏林的面前,一臉厭惡和嫌棄的說道:“走走走,別耽誤我家的正事!”
夏林應了一聲連忙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踹進懷中,拉着老張就走了。什麼骨氣不骨氣的,這個點骨氣是真不值錢。
倒是剛纔跟他說話的那個少年郎卻面沉如水,揹着手回頭看了一眼這陳府,冷笑了一聲便也轉身離開了人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