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好看的鳳眸又變窄了幾分,帶着一絲嘲諷,道:“一個死囚,有什麼資格談條件?”
沐蘭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道:“試一試總沒有壞處,你若不答應,可以直接將圖紙拿走。”
東陵無絕瞪視着她,半晌,道:“既然是沐蘭也會的東西,朕爲什麼要接受你的?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別的陰謀?”
沐蘭不否認他的話,道:“好吧,既是如此,那我也只當是白忙活一場了。”如果靳寧真的能回憶起那些細節,將熱汽球造出來的話。
東陵無絕微微俯身,逼近她幾分,道:“這就是你叫朕來要說的全部?”
“不然呢?”沐蘭迎視着他,“所有想說的話,我都曾經說過了,沒有必要再重複。”
那雙眸子透徹得宛如清泉,東陵無絕看在眼裡,臉上一片諱莫如深,“對於太后的事,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說了?”
沐蘭垂了垂眼簾,帶着幾分歉疚,道:“錯已鑄成,我只能領罪。”
“爲什麼?”東陵無絕一把捉住了她下巴,迫視着她,“給朕一個你非得這麼做的理由。”
那雙倒映着她容顏的鳳眸裡充斥着不解與憤怒,也只是憤怒嗎?沐蘭心裡忽覺有些安慰,即便到了此刻,他眼裡也不曾流露過對她的恨意,那是不是也說明,至少,他還不願意相信是她害了太后?
“要說理由的話,你應該也能想到的。”被他鉗制着,沐蘭不得不仰視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是因爲恨,因爲你曾經負我,所以,纔有了今天的一切。”
她也不算騙他,的確是因爲上一世的結局,纔有了今天一切的因果。
東陵無絕聞言,怔了怔後,竟嗤然一笑,道:“你是這麼理解的嗎?”
他的話讓沐蘭有些莫明,一時竟不懂他的意思。難不成,他是想說,前世他並非有意要害她?雖然她也持同樣的懷疑,但,他不是把前世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嗎?這似乎不太像是在爲他自己申辯。
但,若非如此,他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罷了。”東陵無絕突然放開了她,道:“如此說來,你是承認,與汐楓合謀毒害了太后?”
沐蘭深吸了一口氣,將那熟悉的他的氣息深深吸入身體裡,道:“是。”
那雙漆黑的瞳孔收縮了一下,突然多了一絲銳氣,道:“你不要以爲朕這次沒有殺你,就代表以後不會,謀害太后該當何罪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沐蘭笑了笑,道:“在沒有找到太后之前,留下我或許可以成爲必要時候的一個要挾,所以,纔有了那個李代桃僵的計劃。而如今,你不必再有所顧忌了,當然也就沒有再放過我的理由了,我不會連這點都看不清。”
東陵無絕冷哼了一聲,站起身來,道:“既是如此,太后下葬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多謝你告知。”沐蘭淡淡應着。對她而言,能有這一世,就已經是賺到了,能再與他相愛一場,她已再無遺憾。
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因爲她的這些話,對面的人早已將袍袖下的手握得指節發白,眼裡的狠意似是恨不得將她抓過來當場捏死。
良久,他再度彎腰,一把抓起被放置在桌上的那張圖紙,道:“說說看吧,你的條件。”
他改變主意了?沐蘭有些詫異,但很快便釋然,道:“我的條件很簡單,就是讓我死得體面一些。”雖然她沒有親眼看到那場凌遲,但作爲一個古文小說作家,對這種刑罰是相當瞭解的。她怕疼且不說,可不想臨了還讓人當衆扒光,再將她的皮肉一塊一塊割下來。
東陵無絕顯然沒有想到她所謂的條件便只是這樣,臉上的陰霾更重了些,末了,冷冷道:“朕會如你所願,賞你一個全屍。”
沐蘭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道:“成交。”
看她不準備再多說一個字,東陵無絕將手中的圖紙緊緊一捏,冷着臉轉身,繼而頭也不回的離去。
濟州到鄔江距離一千多裡,所幸有水路輾轉相通。莫言將太后暫停濟州時便已吩咐濟州官員,讓他們一路護送太后遺體走水路來鄔江,自己則一路輕騎趕了回來。所以,此番逆水而上,不出三日,便與濟州的船隻遇上了,五日後,一行人帶着裝有太后遺體的棺木,趕到了鄔江。
鄔江全城素縞相迎,東陵無絕親自從碼頭扶棺入城,將棺木暫時安置在別苑之中。
有了這麼多天的緩衝,再見到太后遺體時,東陵無絕總算沒有再失控,只是仍不免紅了眼眶。
棺木裡,太后宛如睡着了一般,表情還算平靜,只從略微發黑的脣色和指甲不難看出,的確是因中毒而死。謝御醫早得了東陵無絕的吩咐,停屍之後,上前做了一番檢驗,轉身衝東陵無絕點了點頭。
靳寧守候在旁,看到這一幕,不知是何意。但見東陵無絕面色突然陰沉了許多,她的心也沒來由的跟着提了起來。
然而,東陵無絕卻並未看她,只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啓程回京,而今晚,他要親自爲太后守靈。
“你也留下吧。”東陵無絕這才正眼看向靳寧,道:“陪朕一起。”
靳寧雖位份爲妃,但畢竟尚未有子嗣,所以,論起來,是還不夠資格爲太后守靈的。所以,東陵無絕乍然提出來這個要求,讓她意外之餘,又有絲欣喜,忙拂身應道:“是。”
於是,其他人等紛紛退離了別苑,就連當職的侍衛和丫環也退至了臨時作爲靈堂的正廳外,靈堂裡頓時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空氣裡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見,靳寧跪在東陵無絕身旁,想到他這些天心情一直沉鬱,於是開了口,道:“我十五歲那年,我母妃也離開了我,所以,我很明白你的感受。我想,太后在天之靈也必會感受到你這份孝心的。”
東陵無絕取過一束香點燃,插入香爐裡,又燒了些冥箔,這才道:“明日一早,你和莫言隨朕一同出發,兩日內應該就能抵達皇宮。”
“兩日?”靳寧一開始以爲自己聽錯了,但隨即便想到了什麼,“你說我和國師隨你一起,難道,是要用熱汽球回京嗎?可是,你怎麼會有……”
東陵無絕轉頭看向她,道:“昔顏將製造熱汽球的圖紙交給了朕。”
昔顏!靳寧心裡頓時涌起一陣酸澀,她不得不承認,那個女人更懂他的心思。至少,她就沒有想到要利用熱汽球幫他。只因爲,那不是屬於她的記憶,她根本不屑於去回憶,卻也因此失了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