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裡,看不到一絲光亮,鮮紅的血液染紅了黑夜,妖冶的男子斷成兩截,依然美麗的頭顱垂落在地上。四周散落的屍體上散發着黑色鬱氣好像有生命一般,纏纏繞繞的往她身上飄過來。
蘇錦秋大力奔跑,漆黑的空間看不到一絲光明,她只能大力奔跑着。不知道跑了多久,黑氣卻是越來越近,隱隱約約似乎還聽到,我好恨之類的字樣。
冤有頭債有主,爲什麼要找她!
不是講理的時候,只能這樣狂奔着。她奔跑的速度越來越慢,黑氣的速度卻是越來越快。眼看着就要撲過來,就見身後猛然一劍揮出,纏繞着她的黑氣瞬間煙消雲散。
蘇錦秋不禁停下來,回頭看過去……
已經斷頭的妖冶男子再次從地上站起身來,嘴角流着血,眼裡卻是含着笑,直勾勾的看着她。
“啊!!!!”
蘇錦秋一聲尖叫,把屋裡的丫頭婆子全部叫醒,一行人圍到牀邊,爲首的婆子連聲說着:“姑娘可是做噩夢了,快去煮安神茶來。”
蘇錦秋瞪大眼看着明亮的房間,圍在牀前的丫頭婆子,意識慢慢清醒過來。
她在自己家裡,午睡時間,做噩夢……
青天白日做這樣的噩夢,她雖然不迷信,忍不住想請個道士之類的回來看看。
小丫頭剛端茶上來,蘇懷玉來了。短短一個月時間,蘇懷玉整個人瘦下來了,不但瘦而且憔悴,一天十二時辰不睡覺,虧得她自小習武,換個平常人早就頂不住了,對蘇錦秋道:“下午就在屋裡歇着吧,最近你太辛苦了。”
“沒事,只是做了個噩夢。”蘇錦秋說着,心裡總有幾分不可思議。
蘇老太爺的病讓整個蘇府壓抑起來,做噩夢是正常的。噩夢內容卻讓她不可思議,她是不想元鳳死,但元鳳死或者不死跟她關係並不大,爲什麼會夢到這麼詭異的內容。
“還是歇着吧,不然身子要熬壞了。”蘇懷玉說着,她也是噩夢連連,完全沒辦法合上眼。人固有一死,蘇老太爺肯定要死到她前頭,但悲傷與痛楚仍然充斥她全身。
蘇錦秋沉默,突然擡頭道:“若是前線有戰勝的消息……”
“老太爺能閉上眼。”蘇懷玉說着,聲音裡不自覺得透出淒涼。
蘇老太爺一直沒閉上眼,就是在等前線的好消息,不管永昌皇帝再不合格,他都是大楚的皇帝。
希望大楚能大勝,希望皇帝能平安歸來,這是老臣子最後的心願。
蘇錦秋把頭垂了下去,心中越發的難受。不自覺得想到夢中,元鳳不是很牛嗎,總是一副老子天下無敵的神情,爲什麼上了戰場就不行了呢。大破敵軍,亂軍之中上戰首級,爲什麼不把牛b值繼續刷破錶呢。
“別想了,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做到的。”蘇懷玉說着,伸手摸摸蘇錦秋的頭,好像在安慰着她。
她的一生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期待的,只希望蘇錦秋能好,這是蘇家最後的血脈。
“姑娘,穆大太太想來看看姑娘……”婆子突然進門傳話。
蘇懷玉眉頭皺了一下,蘇老太爺佔據了她全部的心思,幾乎把這一家人給忘記了。道:“還真是厚臉皮,還住着呢。”
“趕他們走。”蘇錦秋說着,神情顯得有些有氣無力,道:“穆老太爺竟然還想着我是孤女一個,要謀蘇家的財產。”
“什麼!!”蘇懷玉當即跳了起來,怒聲道:“混賬東西,我去殺他們。”
“姑姑!”蘇錦秋叫住她,嘆氣道:“這種時候不值得花力氣,讓洪叔拿上欠條趕他們走。”
此時的她精神和*都到極限,沒有多餘的力氣對穆家。把欠蘇家的錢還出來,哪怕是一部分也行,能要一點是一點,然後斷絕關係,掃地出門。
蘇懷玉強忍着怒氣,卻是道:“如何嚥下這口氣。”
“並沒有犯下必死的罪過。”蘇錦秋說着,頓了一下道:“這個時候,讓他們走就是了,不要節外生枝。”
蘇懷玉默然,雖然不像剛纔那樣要殺人的模樣,卻是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輕饒不了他們。”
說着蘇懷玉急匆匆出門去了,蘇錦秋嘆口氣,也沒再攔着。
她沒有耐心等穆家人使出陰謀詭計再動手反擊,非要人家亮出刀子被捅了一刀了再反擊,她沒那麼聖母。穆家還不出八萬兩銀子,那就有多少還多少,當初她在穆家別院裡住了三年,現在蘇家也收留了穆家人,就是時間還不完,穆家還欠着蘇家錢呢。
“姑娘,安神茶好了。”婆子端茶上來。
蘇錦秋搖搖頭,讓婆子端開,安靜一下就可以了,不需要喝這個。
午飯之後,穆四奶奶和穆七娘過來辭行,穆四奶奶已經開始打點行李,就是沒有這回事情也要走了,當然這樣走顯得難堪一些。
蘇懷玉並沒有親自出面,是魏王府內侍總管劉公公和洪叔一起去的。進了西院之後,二話不說內侍進屋翻東西,她和姑娘的東西還好。像穆老太爺,穆大老爺,穆大太太的東西全部搜刮乾淨,包括穆大太太的首飾,一個布絲都沒留下。
穆老太爺氣的破口大罵,只是魏王府的人哪裡會把他看在眼裡,雖然沒有直接對他動手,卻是罵的更難聽。翻查出來的所有東西都折計銀兩,穆家上京雖然不是空手來的,帶的也不多,錢都在穆四奶奶手裡。
三個人搜出了這麼多東西,折銀一千兩,對八萬兩銀子的債務實在是九牛一毛,對蘇家更啥都不是。蘇懷玉過去把這些東西收下來,另外寫了一張七萬九千的債單,然後東西全部賞給了下人。
這就是一種赤果果的羞辱,饒是穆老太爺臉皮再厚,也沒辦法再在蘇家呆下去。穆四奶奶也是一樣,她一樣是姓穆的。她知道穆老太爺的打算,蘇家這樣的回擊都算是客氣的,只是這樣一巴掌打下來讓她也有些無所適從。
穆老太爺是傻子,她卻知道蘇家惹不得,她不想跟蘇錦秋交惡。只想趕快離開京城,馬上動身,一刻都不想耽擱。
“願四奶奶和姐妹們一路順風。”蘇錦秋說着,蘇老太爺的病讓她的身體幾乎到了極限,再加上中午的噩夢,她連一個字都不想說。
穆四奶奶很好,當初在穆家時也照顧過她。只是她也是姓穆的,蘇懷玉那一巴掌也打到她的臉上。已經鬧成這樣,再假惺惺的說什麼同居之誼,就顯得太假了。
穆四奶奶聽得苦笑不已,蘇錦秋早就改了稱呼,客氣而疏離。穆家人必須爲穆老太爺的所作所爲買單,單是背後說蘇錦秋壞話這一條,蘇錦秋能忍到現在就是客氣。道:“姑娘保重,此次一別只怕無比有再見。”
“一大家子都落到四爺和四奶奶身上,四奶奶也要保重自己。”蘇錦秋說着,穆家還能吃的飽,穿的暖全是靠着這對夫妻,將來更是如此。
“還有一件事……雖然不太好啓口,卻只能麻煩姑娘。”穆四奶奶顯得有些猶豫,卻是無可奈何,道:“我們走的匆忙,宮中六娘不知始末,還請姑娘帶個消息給她。”
蘇錦秋點點頭,道:“四奶奶放心,我一定帶消息給六姑娘。若是六姑娘不棄,沐休之時我還想請她到蘇府一敘。”
就是不願意,穆六娘也可以選擇住宮裡,能郡主當伴讀,不會搞的沒地方住。
穆四奶奶聽得舒口氣,有幾分肯求的道:“六姑娘在京城還要勞煩蘇姑娘照看。”
伴君如伴虎,雖然是官家女兒進宮,不會一言不好就仗斃,但日子並不好過。需要足夠硬的後臺,潘妤和潘家都靠不住,也就蘇錦秋能照顧一、二分。
“請四奶奶放心,若是有用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幫忙。”蘇錦秋說着。
在東宮侍候應該不會出事,更何況穆六娘一貫小心謹慎。不過一入宮門深似海,是死於宮中還是風光待嫁,就看穆六孃的本事。
“那我就放心了。”穆四奶奶說着,話完要走,看穆七娘似乎沒走的意思,便道:“東西我讓丫頭幫你收拾,你多坐一會吧。”
穆七娘跟穆家人並不是多親,唯獨跟蘇錦秋親近。蘇錦秋也一樣,跟穆家其他人關係都一般,唯獨跟穆七娘要好。
“麻煩四嫂了。”穆七娘說着。
穆四奶奶起身走了,穆七娘看着蘇錦秋,蘇錦秋也看着她。好一會穆七娘才道:“我就要走了,只怕……”相見無期。
剛穿過來時她還能意氣風氣,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瞭解這個社會形態,她越覺得壓抑。女人是要認命的,女人要是靠男人撐起來的,所謂的命運就是別人手裡的棋子,想怎麼擺就怎麼擺。
跟蘇錦秋的交往是快樂,雖然她覺得心理年齡上她比較大,其實蘇錦秋更像是個大姐姐一樣在包容着她。兩人很投緣,那種投緣讓她都覺得自己又穿了回去。
後頭四個字穆七娘雖沒說出來,蘇錦秋心裡卻很懂,抓住穆七娘的手道:“山水有相逢,總是能見面的。”
說話間蘇錦秋站起身打開首飾盒,挑了四樣最貴重的遞給穆七娘道:“臨別之際沒什麼好送的,這些東西權當是臨別禮物。”
穆七娘雖然是小姐,卻是真窮。平常小姐好歹還有點衣服首飾,她則是一無所有。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若是真出了什麼事,需要穆七娘拿錢逃命時,這些東西也許能幫到她。就穆家現在的情況,將來如何很不好說。
穆七娘接過東西時愣了一下,她卻沒想那麼多,接了蘇錦秋的臨別禮物,也想從身上解下一件來回送給蘇錦秋當見面禮,只是她身上實在沒什麼可送的。最後摘了一隻戒指,還是上趟去元家,元老太太賈氏給的見面禮,她身上最貴重的首飾。道:“我沒什麼東西可以回送的,就這一樣,你要是不嫌棄就拿上。”
過了年她就十三歲,穆家上下都對她無感,很有可能把她半賣半嫁送出去。她越來越不想將來的日子,越想越絕望。
“只要你送我的就可以了。”蘇錦秋說着,遲疑一下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江城發生了不好的事,你就來京城找我。”
穆七娘不是找事的人,但蘇家把穆老太爺這樣掃地出門,穆七娘難免被遷怒。穆家沒有人爲穆七娘打算,她的將來……迷茫的看不到前路。
穆七娘終於明白過來,自嘲的笑了起來,卻是感激的道:“難爲你還能想着我,要是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來找你。”
“一定。”蘇錦秋說着,她並不希望穆七娘來找她,但穆七娘若是真無路可走了,那她一定會幫。
當天下午穆家人動身了,期間穆老太爺還試圖找元老太爺,結果連公主府的門都沒進去,只是內侍官就把他趕了出來。穆老太爺倒是想撒潑,但京城哪裡是個由他說理的地方,穆四奶奶實在不想管他,直接說要走就走,不走隨意。
穆老太爺此時身無分文,心裡再是氣氛憋屈,也只得跟着大部隊同路。據說走的時候,身上就有點病症,主要是氣的了。
“病死纔好呢,老不死的東西。”蘇懷玉冷笑說着,以前的慢怠就算了。親戚而己,大不了不來往,但敢盤算到蘇錦秋身上,算計蘇家的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想殺人越貨,那就要看看有沒有命受了。
蘇錦秋默然聽着,穆老太爺死或者不死她一點都不關心,只是在蘇老太爺繼續守着。早就吃不下藥,現在連水都喝不下去,大部分時間都是暈迷的,只是偶爾的睜開眼,混沌的眸子看向四周,似乎在等待着喜報的到來。
“太子殿下駕到……”
猛然一聲高喊,內侍的聲音匆忙而且急促。
就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聽竹蓆響動,鳳啓掀簾子進來。身上仍然是便服,卻顯得無比急切,大部走到牀前。
蘇錦秋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跪了下來,鳳啓卻是完全顧不上,只是走到蘇老太爺牀前,一臉激動的道:“老太爺可以安心了,大楚大勝匈奴,齊王率兩萬騎兵,斬殺匈奴五萬大軍。”
蘇老太爺猛然睜開眼,不可思議的看着鳳啓,直到確認了說話的是鳳啓。一直不能出生的喉嚨突然出發了聲音,乾澀而激動:“真的嗎,贏了嗎?”
“贏了,父皇馬上就要搬師回朝,我軍大勝。”鳳啓說着,神情顯得十分激動,他己經做好失去元鳳的準備,結果元鳳回來了,帶着這樣的勝利。
“齊王,齊王……”蘇老太爺念着這個名字,神志顯得有些不太清醒,卻是緊緊抓住元鳳的手道:“大楚……大楚,太子殿下一定要……”
“老大人放心吧,大楚會很好,一直很好。”鳳啓說着。
當天晚上蘇老太爺嚥氣,一直吊着的那口氣終於鬆了下去,雙目緊閉,一副安心的模樣。蘇府上下掛起了白布,蘇錦秋帶着蘇錦承和蘇錦義跪在靈前,手撫着棺材右側,入眼的白色,楠木棺材,痛苦的太久反而有種虛空感,連眼淚都掉不下來。
或許這就是蘇老太爺想要的,一直不肯嚥下這口氣,終於能嚥下來。安心去了,總好過死不瞑目。
齊王……
永昌皇帝六個親子都己經冊封,沒有齊王這個稱號。
元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