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穆家送來了卜文,穆老太太過世,以穆老太太的年齡,稱得上是喜喪了。離京太遠,親自弔唁不可能,卻是派王府官員,十分正式的祭奠。
穆六娘也沒去,倒不是不想去,而是她又懷孕了。雖然是第二胎了,但千里迢迢去江城弔唁也太辛苦了些,賀將軍也是公務繁忙,便只打發管家過去。
半個月之後打發的人回來說,穆老太太的婚事辦的還挺體面,至少兩房沒有打起來。二房雖然分家分出去了,喪事上的錢仍然是二房出的。倒不是二房這麼大方,實在是大房太窮了,雖然不至於吃的都沒有,日子過的也不容易。
這種情況下,穆老太太的喪事想辦的體面,只能是二房拿錢。不然就是把大房的人輪斤賣了,也湊不出錢來。
“四爺,四奶奶也回去了,因爲離得遠,到家時穆老太太已經入殮。大老爺和大太太一直拉着四爺,又是哭又是說。只說以前是自己錯了,現在大房的兄弟已經分家,他們跟着老大許久了,接下來想跟着四爺,四奶奶生活。”管事回着話。
他到江城之後受到熱情招待,傳說中的穆大老太爺和穆大太太一點都不爲難不說,倒是一直跟他說好話。
“倒是學乖了。”蘇錦秋頭靠在引枕上,閒閒說着。
當年四爺經商,四奶奶管家,養活大房一大家子人口。穆大老爺和穆大太太偏心大兒子,猶嫌不夠,結果搞到四爺,四奶奶分家。
現在兩口子跟着大兒子吃了足夠多的苦,終於想起小兒子的好處。男人掙錢養父母天經地義,養四肢健全,頭腦正常的大哥以及大哥一家,就沒有這個道理了吧。
管事又道:“四爺倒是很孝順,看穆大太太和穆大老爺那樣,就說會把他們接走。至於大爺一家子,雖然跟大太太哭鬧,大太太不敢管。”
蘇錦秋默然聽着,有幾分嘆息,道:“五代侯府,也就這樣了……”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曾經那樣顯赫的一族,削爵之後,七零八落,算是徹底完了。
揮手讓管事退下,蘇錦秋喚來婆子侍候她午睡。
崔嬤嬤旁邊侍候功夫,吞吞吐吐地道:“剛纔那邊報來喜訊,二奶奶有孕了。”
權氏懷孕當然是喜事,只是一直到現在了,蘇錦秋仍然沒有消息。
開始時沒人多想,因爲蘇錦秋與元鳳圓房時間短。但一年兩年,三年,四年過去了,蘇錦秋仍然沒有消息,就不由得讓人擔心了。
元鳳既沒有納妾,也沒有睡丫頭,沒人提孩子的事。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身邊人卻不由的小心起來。
穆六娘嫁過去一年先生了女兒,現在又懷上了,雖然也派人來給蘇錦秋報了喜。但平常說話時,也會盡量淡化的孩子事。
現在權氏也懷孕了,說一聲肯定要也說,只怕權氏也不會到蘇錦秋面前晃。
“喜事啊。”蘇錦秋笑着說,權氏進門也有半年了,也該有好消息傳出。道:“我這個大嫂,也沒有其他表示,挑些上等補品送過去,聊表心意。”
權氏進門以來,跟元祈笙十分和睦,上頭也沒有公婆。元祈笙也是個極懂事的人,一點壞事沒有。幾個小姑也相處的不錯,經常帶着元家姑娘們出門,給她們張羅親事。
不管從哪方面講,權氏都是合格的媳婦了。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永昌皇帝突發奇想要去避暑,皇宮忙碌起來。朝廷上卻沒有動靜,一直以來朝廷之事都是太子決策,永昌皇帝在不在京城,關係不大。
元鳳作爲心愛的外甥自然在隨行之列,以元鳳的意思肯定要帶上蘇錦秋,蘇錦秋卻完全沒有興趣。所謂避暑既不是入山,也不是到海邊,就到百里之外的另一個地方,溫度一點不比京城低多少。就是仍然有冰塊可以用,路上也得折騰好幾天,還得跟皇宮裡的皇后,太子妃,嬪妃們打交道,想想就覺得太累。
“你的東西已經全部打包裝車,應該是不少什麼了。”蘇錦秋一邊給元鳳整理包袱,一邊說着。
就是元鳳少帶了什麼也不要緊,跟着永昌皇帝出門,缺什麼都能補上。
元鳳眼睛只看着蘇錦秋,不死心地問:“我要出門一個月呢,你真不跟我一起去?”
蘇錦秋很堅定的搖搖頭,道:“後宮的事非太多,更何況我已經報是病假,再跟着過去了。萬一宮裡哪位貴人生病了,豈不是要說因爲過了病氣的緣故。”
路上辛苦,還得跟後宮女人們打交道,她是皇宮的待遇是不錯。但既然能窩在自己家裡當老大,何必到外頭當孫子。
“也罷。”元鳳聽蘇錦秋如此說,也不再說其他,後宮事非多,蘇錦秋不想去摻和也正常。擡手摸摸蘇錦秋的頭道:“我會抽空回來看你。”
“不用,一個月而己。”蘇錦秋笑着說,道:“天氣這麼熱,路上中暑了怎麼辦。”
元鳳聽得笑了起來,改捏蘇錦秋的臉道:“還知道心疼我呢。”
“不心疼你,我心疼誰去。”蘇錦秋笑着說,推開元鳳不規矩的手道:“還有好多東西要收拾呢,別鬧了。”
休息一晚,清晨送行時,蘇錦秋幾乎起不了牀,心裡恨恨地想着,快點走吧,快點走吧……
休息幾天才緩過氣來,穆六娘挺着大肚子來。這麼熱的天,她本來也不想來的,但是,宋思宗要娶親了,那穆七娘的事情,本來不想說的,想想還是說一說吧。
“七娘兩年前就跟宋思宗和離,拿了七、八千兩銀子走了,後來就再沒有信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穆六娘嘆息說着,心中有幾分無語。
穆七娘嫁給宋思宗那會,穆七娘雖然是高嫁,但宋思宗當時也是一身罵名,仕途無望。現在兩人和離了,宋思宗考上進士,因爲名次高入了翰林院成了庶吉士,雖然名聲依然很臭,但比以前總是好多了。
當初爲了嫁給宋思宗那樣的堅決,跟着宋思宗的生活稱不了吃苦,但和離之後,人家出頭了,想想總有種彆拗感。
“竟然這樣和離了……”蘇錦秋稍稍有幾分驚訝。
相愛容易,相處難,但既然是那樣的真心。不說爲了生活所迫而改變,只是爲了愛他而改變,也得去試試做一做。別說古代婚姻就是現代的婚姻,都不是兒戲。再相愛的男女結婚之後都會有矛盾,愛的夠深,改變的夠多,也許中間會有許多不愉快,最後終會快樂的在一起。
指望着婚前怎麼樣,婚後完全不變,基本上沒有可能。生活是總攻,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總會隨着生活變化在不知不覺中改變自己。
更不用說穆七娘這樣,宋思宗原本就不想娶她。她當時還覺得,既然穆七娘能這樣愛,至少會努力當個合格的妻子去適應宋思宗,沒想到她連這一點都沒做到。
穆六娘嘆氣道:“可能是覺得不好意思,七娘和離之後就再也沒有信來。她一個年輕女子,手裡有錢,小心一些日子總是能過。”
當年的態度太決絕,結果落得這樣的結果,穆七娘不跟她們再聯絡可以理解。指望穆七娘主動寫信來,只怕要等她混出來之後,不用太顯赫,至少一切安定下來,過的比較幸福美滿了,她纔會主動聯絡。
“江湖路難走,但她既然已經選了,只希望她能好走。”蘇錦秋說着。
對愛情的幻想破滅,但人生還是得繼續。穆七娘的性格更合適江湖,只是逍遙自在的代價,只看願不願意付了。
穆六娘道:“不然還能怎麼樣,姐妹一場,她知道我在哪裡,若是來投奔我,我自然會安置她。她既然沒來,我也不會滿天下找她。”
雖然有路引有戶籍,但天下之大,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做不到的事情沒必要太糾結,更何況對穆七娘,她真有種你隨便的感覺,那麼大的人了,誰還去管她一輩子呢。
蘇錦秋感慨一會,轉開話題道:“你說宋思宗要成親了,娶的是哪家姑娘?”
宋思宗現在是庶吉士,和離無子,再娶仍然是嫡妻,娶個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也許壓力有點大。但娶個好媳婦並不困難,尤其是在宋思宗中進士之後就放出話來,他要跟着生父定居公主府。其母宋氏就是能偷偷進京,但也不可能去公主府居住。這也就意味着,他將徹底擺脫宋氏。
至於不孝之類的名聲,宋思宗名聲已經臭成這樣,無所謂多加一點。就是宋氏想告宋思宗不孝,宋思宗現在是跟着親爹,狀紙都通過不了。
“不是姑娘,是個寡婦。”穆六娘一臉驚奇的說着,明明可以娶個身世清白的大姑娘,結果卻去娶個寡婦。
蘇錦秋也怔了一下,問:“望門寡嗎?”
“不是,她在前夫家裡還有一個孩子呢。”穆六娘說着,也因爲太不可思議,她特意打聽了。
女方家裡說起來也是書香門第,只是幾代無人出仕,已經沒落了。既沒有絕世姿容,也不是通天才情,挺平常的一個人。結果葉家爲葉思宗求娶,夫家倒是挺通情達理,孃家也痛快。
一個名聲太臭,一個是寡婦再嫁,葉家也不打算大辦,簡簡單單的把媳婦娶進門也就完了。只是宋思宗自從中進士之後,頓時成了風雲人物,罵他一點都不少,越罵越有名。更何況宋思宗是二婚了,盯着他的人多了。
“這樣啊,也挺好的。”蘇錦秋淡淡說着。
客觀來說,宋思宗一輩子太不容易,養於閨格之中,沒有經過風雨的小姑娘,真不太合適他。出過嫁,守過寡,吃過苦頭,對人生有更明確認識的婦人,可能會更容易理解他。
那天在祠堂裡聽到宋思宗自言自語的那些話之後,她對宋思宗的感覺越發的複雜。以蘇墨玉的性格絕對不會在死後怪罪宋思宗,更何況這件事本身,宋思宗要負的責任就沒有鳳池大。
正視壓力,不再逃避,重新啓程,開始新的人生。這會是蘇墨玉願意看到的,好歹沒有白死,總算把一個人糾正過來。
穆六娘看蘇錦秋神色淡淡,估摸着她心情不是很好,連忙把話題帶了過去,道:“還要多謝王妃,上次你派人送的我血燕,我吃着很好。令管事尋了一樣的,吃了一個多月,果然好多了。”
蘇錦秋聽得笑了起來,道:“你也太見外了,你現在有孕,正該補身體的時候。沒了該打發人問我要,到街上去買,那裡哪有正經貨呢。”
說着就讓崔嬤嬤去庫房尋些給穆六娘,想想又道:“多拿一份給二奶奶送去,她雙身子,肯定也辛苦。”
天氣太熱,穆六娘既然過來了,自然要吃了中飯,等下午太陽落地了再走。
兩人做伴,時間倒是不難打發,快掃黑時送走穆六娘,蘇錦秋不禁舒口氣。可能是夏天天氣太熱了,這些天她都懶懶得,飯也不好好吃。
“王妃這幾天吃的不多,也懶得動彈,莫不是有喜了吧,不如請大夫來瞧瞧。”崔嬤嬤滿心歡喜的說着,神情十分期待。
蘇錦秋卻是完全沒有興趣,懷孕這種事情是憑天意,晚開懷的也有,但她一直無孕,關鍵在元鳳身上,哪是這麼容易的。不悅地道:“請什麼大夫,天氣太熱了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