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裡的秋霜凝落了一地的白。樹影斑駁,映在發光的地上。鄴國王宮深處,閃耀着一殿的燈火。
“大帥,嘉禺城一帶持續了大半月雨勢,兩軍相持至今都無法交戰。”迴應來人的是短暫的沉默,袖中微合的雙手不覺開始顫抖。
“嘉禺城的糧草還剩多少?”
“……這……”
“還有什麼別的消息嗎?”
“回大帥,據回來的消息說,隨祁國大軍前行的還有一名女子。”
“說下去。”
“只是探知這女子一直在祁國王上身側,具體是何人還無法得知……就沒,沒有了……若有新情況,末將一定及時回覆大帥。”
“傳令下去,無論如何嚴守住滄黎,直到有新號令。”
“是,大帥。”主座上之人一個手勢,將人揖拜而去,“末將告退。”
腳步聲漸息,空闊的殿中滑過一聲低嘆。
“駙馬爲何哀嘆?”。
“公主以爲呢?”珠簾叮嚀搖曳,尊貴的嬌軀從內殿走了出來。
“不過是嘉禺軍大雨裡困守觀望,駙馬何以判定我軍此戰必輸無疑?”如畫的秀眉一挑,她儘量保持着平靜的神色,“況且,我們鄴國在嘉禺城的兵力明顯多於祁國軍,糧草之事完全可以從附近城池補給,這似乎還沒怎麼開戰吧!”
“啊哈哈……明耀啊明耀,枉你自認該站在郝連成身邊的人獨獨是你,你是不是該想想,縱使郝連成攻城準備不足,如今又天降大雨,祁國軍隊行動不便,老天似乎也在幫着鄴國,可是——妙就妙在郝連成的緩兵之計上。”
不顧他言語刺激,明耀冷冷開口道:“孫譽,把話說清楚。”
“如果祁國軍急於進攻,企圖速戰速決,要麼會迫使嘉禺守軍憑藉優勢兵力作困獸之鬥,徒增傷亡;要麼迫使嘉禺守軍突圍逃跑,但這樣郝連成就是佔領了嘉禺也無大用。
相反他拖延至今,嘉禺城內缺糧日益嚴重,必然引起守軍軍心渙散。祁國軍再戰而勝,可謂是不鈍而利可全。”
“那你知道其中利害爲什麼不下令解決?你瘋了嗎,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我讓你坐鄴國主帥的位置不是叫你事後給我分析利害得失的!”明耀臉色驟變,揮手掃過案臺凌落了一地的碎片。
“大帥?哼,要怪就怪你們鄴國的培養出的愛將吧!”
自探知郝連成大軍轉戰嘉禺城,他便急調了鄴國王族的兩支人馬前去解圍。而兩路大軍與嘉禺守軍匯合後,各個統領各懷鬼胎,誰也不願首先迎戰。此後,他又調派使者與周邊城池大軍取得聯繫,希望大軍開城出戰,夾擊祁國軍。怎料得守城軍唯恐祁國軍乘機攻入,不敢開城。原本嘉禺城附近城池的幾個大糧倉已被毀壞,對戰至今估計已有斷水缺糧之勢了。
他早料知的,畢竟不是自己一手帶領出來的人馬。
這些年他雖然在鄴國極力用心地扶植自己人手,可奈何,這是鄴國。
“那現在怎麼辦?”明耀看着孫譽陰下臉,他的冷霜般的神情觸弄過她內心的種種不安,“你莫不是怪我當初提早開了這場戰吧?”
是,她是等不及了。
她使盡各種手段讓當今的鄴國王——她那昏庸的哥哥發動這場戰爭。去你的出師有名,她要開戰,她要贏,她要祁國求和。
讓祁國求和——這樣的場景她在腦海裡幻想過千次萬次。如果最終鄴國佔了上風,和談撤兵的唯一條件是——郝連成答應聯姻。
很可笑吧!
她知道這非常可笑,可她騙不了自己的心……
“當初如果拖上幾個月或許情況會好一些。”
“別說了!我相信你你心底同樣自詡厲害不輸郝連成的吧。事已至此,你該清楚我要的只是結果。”
“報——公主、駙馬。”殿門外的回報聲打破
了談話。
“進來。”
“公主、駙馬,嘉禺城的飛鴿疾書已到。”侍從應聲進來一拜,恭敬的呈上了信函。
“給我吧。”
“是,屬下告退。”
壓抑着內心的隱憂,明耀拆開了信件。這是嘉禺參軍的親筆信函,零亂的字跡可窺見當時情勢的急亂。
“如何說的?”
“敗了。”
明耀感到雙手無可剋制地顫抖,果然全應了孫譽的話。郝連成既不急於求戰,也不移營撤圍。城中糧盡,嘉禺城已經被攻破。單廣率殘部棄城突圍,於城外壕溝被祁國軍殲滅。
明耀疲憊地合上眼,她想要穩住促亂的的氣息,可奈何胸中哀情更漸高漲。郝連成真的很厲害,她愛的人真的很厲害是不是……
鄴國雖挑起了這一戰,實則卻拖不起。若不能速戰速決,鄴國的國力大可能因此受重削。一旦嚴重傷及國本,後邊會發生的事情簡直不敢想象……
“那現在怎麼辦?”
“公主,我早提醒過你急躁輕進會誤事的。”他又何嘗不知她的心思,他又何嘗不想贏。
“那你呢,你不急?哈哈……”笑中閃過厲色,明耀加重了語氣,“楚唯墨呢,你能放棄她?你以爲,當今能伴在郝連成身邊的還能有誰?啊哈哈……”
從始至終,她要的不過是一個郝連成而已。
這有什麼錯!
苦楚蔓延了全身。真正有資格陪伴在他身邊的,是她明耀,不是個那個尚國女人。
“夠了明耀。真正的較量是需要人心需要默契的,縱使我們是各取所需,但你若能冷靜考慮到大局就不要再冒進。”
神色黯然,僵直的身軀踏過零落的碎片淡出了大殿。
細碎的過往片刻閃過腦海。三年前大營一別,她還好嗎?她生活的縫隙裡還可能想到他麼……
但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