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書軒悶沉得抑人,遠去的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不經意間瞥向書架前的案臺,數日前,她人還坐在那吧。
不覺眼前一陣恍惚了。
不可以!
他怎麼可以再想着那個背叛了他的女人。
……
“難道,你感覺不到我的情意嗎?”
“那王爺,愛過我嗎?”
……
昨日,她說她愛他……
不,他不會再相信她的謊話。
眸色冷沉了下來,俊朗的面上揚起一抹冷酷的笑。他怎麼忘了,她一向很能演的……
楚唯墨,如果真如你所說,那就是你的悲哀了……
……
華燈已上,書軒中透出暈黃的光影。夏夜的風從黑暗中一陣陣地襲來。風過處,樹葉搖動,嘩嘩作響。幢幢的樹影映在清冷的石面上。廊邊的叢草裡,單調的蟲鳴有一聲沒一聲地低敘開來。
郝連成當真如此恨她?
恨得連見她一面都不肯,恨得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願施捨嗎?
以爲等到日暮四合,郝連成也該是露面了。如今快入夜了,除了見着有宮人把膳食送進送出,還有三五覆命侍從出入,她都未曾見着郝連成的身影。
成,你當真如此恨我麼?
不過一道門,他在門內,她在門外。卻彷彿隔着千層山,萬叢水,把二人的世界完全阻隔開來。
他不想出來,她也無法進去。
“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小姐,你想通了就好。”
今夜風挺大,卻也吹得人清醒。輕嘆了聲,唯墨邁開了步子。轉彎處,瞥見軒門外出現的纖弱身影。“蓮侍,你瞧那人可是雲逸?”
“沒錯,是雲逸小姐。”蓮侍眨眨眼,微蹙了眉道,“難得在這兒見到雲逸小姐呢。”
“行了,我們走吧。”不去理會突起的疑惑,唯墨繼續走了出去。
……
大雅館——
“小姐,先吃點東西吧。你一日下來幾乎未曾進食呢。”
唯墨搖搖頭。身子一陷入榻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好累啊。
從昨夜至今,發生的事情太多,太沉重了……
朦朧中,她不知怎麼的突然到了一處曠野。
天地間到處是陰沉沉的,還有薄霧在周身緩緩地飄動。
她整個人如同毫無依附的幽魂。前方的路好黑,她看不清方向,看不到盡頭。
路上彷徨的走着,漸起的恐懼下她提起衣裙跑了起來。
沒出幾步,一個熟悉的背影出現了,他的周身環繞着幽光。
他突然回過頭,不發一言,只是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那感覺,冷得讓人窒息。很快,他便轉過身消失在了霧色之中,黑暗的盡頭。
她一直朝着他離去的方向逐去,森冷從腳上躥起。無邊的黑暗讓她害怕,但更令她恐懼的是他的絕然而去。
隱約之中,奔跑的身體感覺到地在下陷。很快,她在迷失中墜入一個黑色的深潭,深不見底……
“啊——”眼睛嗖的掙開,殿中光線晃刺入眼中。
顯然是個噩夢。
唯墨雙手附上心口,眼見處,枕上一片溼涼。
“小姐,你沒事吧。”聞見叫聲,蓮侍趕緊衝了進來。知曉自家小姐不爽快,蓮侍也變得敏感兮兮的了。
“還好……”唯墨朝窗外一瞥,緩了緩氣道,“蓮侍,現在什麼時辰了?”
“寅時剛過,天就要亮了,小姐再睡會兒吧。”
或許是思慮在心,唯墨顯得有些憔悴。
“我睡不着了。蓮侍,去弄點東西給我吃吧。”
“好的,小姐。”看到唯墨肯吃東西,蓮侍露出喜色來。
怎麼又做起相似的夢了……
唯墨躺靠回榻上,揉了揉微微生疼的太陽穴。
“小姐,小姐——”
沒過多久,唯墨便瞧見蓮侍呼跑了進來。“怎麼了,就好了嗎?太快了吧。”唯墨不解地看着急喘的人兒。兩手空空的,難道出了什麼大事?
“小姐,我剛纔一路朝着膳房而去,你知道我看到誰了嗎?”蓮侍儘量平復着氣息,臉色顯然暗了下來。
“誰?”
“半路上,我……我看到雲逸小姐,剛從成文軒裡晃晃悠悠地出來。小姐你懂我意思嗎?”
“蓮侍,你別嚇我。”笑意乾涸在嘴角,美目中已是隱隱有淚光閃動。
“事實明擺在眼前呀,小姐。況且,雲逸小姐的心思,大家心裡都明白不是。”
空氣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凝滯了。長袖拂過臉頰,唯墨緩緩地起了身,字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隨我出來。”
“嗯。”
西門,這是大雅館的西門。
若雲逸從成文軒回至行雲齋,一定會經過此處。
天已是微微的亮了,梔子花淡淡的清幽飄忽過鼻尖。
“唯墨,你怎麼會在這裡?”西門外,雲逸顯然被出現的人兒給驚詫到了。
她沒有看錯。
雲逸面頰上的紅暈,眼裡難掩的慌亂。更甚的是,凌亂的墨發盤繞在鬆鬆欲墜的髮簪上。微微敞開的領口處,那鏈子是歪掛着的。最讓她心顫不已的是,雲逸腰間的玉佩,她又怎麼會認錯——那隻玉佩是郝連成一直隨身攜帶的。
心中瞭然,唯墨勉強扯過一笑:“天氣熱,睡不安穩。出來透透氣。”
“那你也彆着涼了。”
“小姐。”
蓮侍一臉憂心,小姐眼下的狀態實在是教人難過。
“沒事的。”這話不知是對誰說的。目送走疾步遠離之人,唯墨跨過門檻道,“蓮侍,陪我隨處走走吧。”
“是。”
……
“別天真了,楚二小姐,本王從未愛過任何人。”
……
如果說,她背叛了郝連成,那麼郝連成何嘗不也是負了她。
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而已。
自從顧言兒一事後,內庭裡不再有別的女人。長久以來,郝連成的身邊只有她。
她曾經奢望過,卻也不斷地否定過。
郝連成對的她好,幾乎是讓她沉溺其間,她幾乎是要化在那似水的柔情裡了。
一切美好得真實又虛幻。
可到底,該來的始終是來了……
“小姐,我們還是走那邊吧。”
唯墨擡頭仰望,發現二人不覺近了行雲齋。
“咦,這不是王妃嗎?”此刻,端容手裡正捧着花籃子,笑盈盈地迎面走來。
“給王妃請安。我家小姐在沐浴,我正要把這一籃子花瓣送進去呢。”
徒然一愣,唯墨隨即面露淺笑道:“你忙吧,替我向雲逸招呼了便是。”
“是,王妃。”
……
果然啊,背叛總是來得太快……
“小姐,你還好嗎?”藉着明淌的天光,蓮侍不安地望向身側毫無生氣的面容。
“蓮侍,我想我們還是回去吧。”唯墨勉強眨了眨眼,清澈的水霧已然漫上。微垂下細長的睫毛,唯墨搓了搓已是冰涼的十指。
“一切聽小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