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課, 景歡八點起了牀，在早餐店裡犯困，腦袋一垂一垂的, 像在釣魚。
他昨晚折騰了好久, 研究怎麼開伴奏, 怎麼錄音, 怎麼上傳……兩個小時才弄明白。
“歡歡, 你昨晚做賊去了？”高自翔用盤子把三人的早餐端來，“昨天不走得挺早的嗎？”
景歡揉揉眼：“沒睡好。”
“怎麼連聲音都啞了。”高自翔坐下來，“感冒了？”
“沒。”
只是昨天錄了好幾遍才滿意, 把聲音喊啞了。
好歌就是難唱，景歡感慨。
他喝了兩口豆漿, 黏稠的甜蔓延在舌尖, 讓他稍稍清醒了些。
“撲哧——”旁邊的陸文浩戴着耳機, 也不急着吃，目光一直放在手機屏幕上, 笑得合不攏嘴。
景歡皺眉：“他怎麼了？”
“笑點低唄，從起牀笑到現在了。”高自翔指了指耳朵，“這玩意兒，刷牙的時候都沒摘下過。”
景歡“哦”了聲，沒在意, 低頭咬了一口小籠包, 小籠包裡的餡料充足, 輕輕一咬便擠出不少汁來。
陸文浩隱約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他摘下一邊耳機：“那啥, 翔翔，你今早沒看幫派羣吧？”
高自翔搖頭：“大清早的, 幫派羣有人冒泡？”
“有啊，聊了99+呢！羣裡有人分享了首歌，是九俠歌唱比賽的參賽曲，別區的。”陸文浩想想就好笑，“火了，才發了一晚上，幾萬個贊，直接登頂比賽點贊榜，你說牛不牛逼？”
“敢情你一早上掛着耳機，就是在聽人唱歌呢？”高自翔說，“是個女的吧？”
陸文浩：“是女的……不，重點不是她的性別。”
景歡身子朝陸文浩那邊傾了傾：“讓我聽聽，我倒要看看，什麼樣的歌喉能讓你聽一早上。”
陸文浩聽話地把耳機輕輕放進景歡耳朵裡。
熟悉的歌聲傳進耳朵：“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噗——咳咳……咳……”景歡受到了驚嚇，吞嚥動作卡在半途，嗆得臉頰發紅，慌亂地擡手把耳機甩開。
陸文浩一愣：“怎，怎麼了？”
景歡搖頭，還咳得厲害，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自翔趕緊遞了瓶礦泉水給他，景歡接過喝了幾大口，終於緩過來了。
“沒事……”他訥訥，“只是嗆到了。”
“嚇我一跳，你臉都咳紅了。”陸文浩說，“嘖，我耳機都被你甩地上了……怎麼樣？不錯吧？”
景歡的臉哪裡是咳紅的，他轉頭，一臉愣怔：“你剛剛說……這歌怎麼了？”
陸文浩莫名其妙：“這歌，好聽？”
“不是，”景歡深吸一口氣，“你說什麼點贊榜……”
“哦哦，這歌上了點贊榜第一啊，才一晚上就十來萬的播放量了，說明九俠還沒完，什麼玩家流失全都是屁話。”陸文浩笑道。
景歡徹底蒙了，脫口問：“這歌憑什麼能點贊第一？”
陸文浩也愣住了：“什麼意思啊？這不唱得挺好的？”
景歡稍稍回神，瞌睡已經徹底跑沒影了：“我意思是……你昨晚不是說，這種勵志向的老歌沒人會聽嗎？”
他昨晚回去後特地精心挑選，才挑出這首《精忠報國》，不僅勵志，還正能量，是他高中班級軍訓時唱的，他那會兒還是領唱。
因爲他有些強迫症，一段沒唱好，聽錄音就渾身難受，所以錄了好多遍才發出去。
按照他心中的計劃，他這個音頻很快就會被淹沒在一衆作品中，不爭不搶，踏踏實實地拿一個參與獎。
“這歌已經不在勵志向的範疇裡了。”陸文浩說，“這不是獵奇向嗎？”
景歡：“……”
報警了。
高自翔好奇地拿起耳機，聽了幾句。
別說，歌雖然選得有些讓人無語，但這女生唱得慷慨激昂，還真有那麼幾分氣勢，聽多了真的上頭。
“確實不錯。”高自翔突然想到什麼，“但歡歡唱得比她好聽，我們高中軍訓的時候班裡就唱這首歌，歡歡是領唱，牛逼吧？”
“牛逼。”陸文浩說，“下次去KTV安排上！”
景歡已經沒心情去聽他們說了什麼了。
這事兒讓他一整個上午都渾渾噩噩的，一下課就馬不停蹄回了家，連飯都沒顧上吃。
他打開遊戲，剛切入九俠界面的那一剎那，連帶着電腦都卡頓了一下。
【哥哥大不大申請加你爲好友。】
【小姐姐網戀嗎申請加你爲好友。】
【落葉歸秋申請加你爲好友。】
…………
屏幕右側被好友申請佔滿，連條縫隙都不剩，景歡玩了幾年遊戲，還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
他正不知道該怎麼辦，左邊突然彈出一條喇叭。
[喇叭]淤泥生花：小！甜！景！上！線！啦！座標郊外81.22！
景歡：“？”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無數個角色從地圖外涌了過來，瞬間他身邊就站滿了人。
【小姐姐網戀嗎邀請你加入他的隊伍。是，否。】
【等天亮邀請你加入他的隊伍。是，否。】
【暮色漸涼邀請你加入他的隊伍。是，否。】
無數個對話框彈出來，景歡連拒絕都點不過來，遊戲人物被彈窗遮得連路都走不了，他找到空隙快速飛走，逃回了遊戲裡的家。
九俠有家園系統，玩法很多，但景歡沒心思折騰這個，他的家只是遊戲中最低檔的民房。
[好友]元氣小蚊香：在嗎女神？[星星眼]
好，連稱呼都改了。
[好友]小甜景：……女神不在，我在。今天這是怎麼了？？
只是一首歌而已，不至於誇張成這樣吧。
[好友]元氣小蚊香：你在論壇被扒了。
[好友]小甜景：？？？
景歡的第一念頭是，上818的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沒關係，他願意犧牲小我，娛樂大衆。
[好友]元氣小蚊香：現在你成了九俠男玩家心目中的女神了。
[好友]小甜景：……
[好友]小甜景：九俠終於還是把玩家們逼瘋了。
元氣小蚊香還真沒瞎說。九俠論壇今天冒出一個帖子，上面細數了“小甜景”這個ID誕生以來的所有經歷。
先是運氣不好，無知姑娘買到了臭名昭著女騙子的號，被追殺辱罵數日終於獲得清白，然後不計前嫌地加入閒人閣併爲幫派拿到了首殺。
多麼堅強又大度的女孩子啊！
然後是專一，買號以來只圍着心嚮往之轉，對其他男人不屑一顧，面對心嚮往之的前任追殺威脅也毫不畏懼，在直播中大膽示愛，被心嚮往之拒絕N次也決不放棄。
多麼認真又勇敢的女孩子啊！
最後是歌喉，唱歌好聽，選歌方面既嚴謹又正能量，一看就是有愛國之心的好女孩，跟那些唱《學貓叫》《小蠻腰》的女人一點都不一樣。
多麼正直又有內涵的女孩子啊！！！
景歡看得想掀桌。
他沒有立過這麼多人設啊！！
景歡關掉論壇，打開“拒絕陌生人消息”的功能，總算清淨了很多。
他傳送到主城想做個日常，結果任務都沒領上，又被一堆組隊邀請佔滿了屏幕。
九俠中組隊設置是不能關的，景歡在主城傻站了一會兒，步子都邁不動，只能再次灰溜溜地回家。
……出名好麻煩。
他站在家裡，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直到他點開好友列表，看到亮着的好友名字。
[好友]小甜景：哥哥！T.T
[好友]心嚮往之：？
[好友]小甜景：好多人在堵我，我現在被困在家裡，根本出不去QAQ
[好友]小甜景：你能不能幫幫我[抹淚]，我今天日常一個都還沒做……
他獨自一人時，其他玩家能隨時邀請他進隊伍。
但是如果他有隊伍，就無法被邀請了，玩家申請入隊時也不會彈出對話框，只要從組隊界面裡接受或拒絕就行，不耽誤事。
偏偏在九俠裡，一人組隊不算隊伍。他就算自己一個人組個隊，照樣被系統判定爲散人，能被其他人邀請入隊。
所以現在的辦法只有三個，一是等外面的人熱情退散，二是下號，三是找個人來組隊，帶着他做日常。
其實景歡壓根不指望心嚮往之能來幫他，自己好友裡也有其他能叫來的朋友，但他還是第一個密了心嚮往之。
沒別的，剛上線，先刷刷存在感再說。
他打開好友列表，一陣思忖之後，點開了愛是分你吃的對話框。
“吃吃，你在哪？能不能帶我組個隊——”
景歡剛打完字，還沒來得及發送，心嚮往之的回覆就先送到了。
[好友]心嚮往之：在哪。
[好友]小甜景：（*·Δ·*）！！
[好友]小甜景：哥哥來我家！門牌號是1219！
十來秒後，黑袍男子出現在場景裡。
向淮之掃了眼略顯簡陋的小民房，組起隊伍，把小甜景拉進了隊裡。
“先做什麼任務？”他問。
幾秒後，小甜景開麥了。只聽她咳了一聲：“先做門派師傅的吧，哥哥。”
“知道了。”
守在家園轎伕外的男玩家們抓住小甜景出現的那一瞬間，發送組隊邀請——
【小甜景已在心嚮往之的隊伍中，邀請失敗！】
男玩家們：“……？”
說好的小甜景死纏爛打，心嚮往之雖動然拒呢？！
景歡癱在隊伍裡，舒舒服服地做任務，心裡想着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是個人妖，自然是能藏就藏，那些混論壇的人一個比一個精，萬一被人揭穿了怎麼辦？
但是吧，參與獎他還是得拿的，所以不能直接退賽……
正煩着，遊戲彈出一行黃字。
【仙萌萌將你設爲私聊對象，請注意私聊頻道。】
艹，這姐們怎麼又來了？！陰魂不散啊？
[私聊]仙萌萌：厲害啊，男人也要，獎項也要，看把你能的。
[私聊]仙萌萌：等着看複賽吧，我不信你還能投機取巧兩回。
景歡愣了愣，打開比賽界面看了眼，這才發現他的ID正顯示在點贊榜首位，下面緊跟着的就是仙萌萌。
他點開仙萌萌的參賽歌曲聽了聽。
還怪好聽的。
可惜了，唱歌這麼好聽，腦子卻不太好使。
景歡敲字，剛想嘲諷兩句，發送之前又突然想到什麼，停下了手。
他挑眉，突然笑了聲。
姐妹，你自己送上門來，那就不能怪我了。
向淮之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答應來帶她做日常，明明他自己都還差幾個日常沒刷完。
他拖着隊伍，走到狐仙洞的門派師傅身邊，幫她交任務。突然，屏幕左側出現一個熟悉的名字——
[喇叭]小甜景：仙萌萌，我自認已經對你百般忍讓，你仍是步步緊逼，那我也沒必要再給你留面子了。在這裡，我給你一個答覆：歌手比賽我可以讓你，點贊Top1也可以給你，但是哥哥不！行！不論你威脅我多少遍！追殺我多少次！我對向哥哥的愛意！永遠都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