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歡覺得挺奇妙的。
他上大二之前根本沒見過向淮之, 可自從他們在樓道遇到之後，似乎就一直在見面。
旅遊能撞見，打球能撞見, 在圖書館都能撞見。
想起上次向淮之請他的三杯奶茶, 景歡琢磨着要不要去前臺買杯咖啡感謝對方。
他轉頭想問, 就見向淮之皺着眉, 在認真地閱讀。
向淮之壓根沒看名著裡的內容。
他在回憶——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纔會被認爲是個“不怎麼樣的人”。
算來算去，似乎只有仙萌萌那件事吧。
他是不是該在遊戲中跟他說清楚，省得自己在他眼中一直是個渣男形象。
但如果說清楚了, 這人還會這麼迷他嗎？
不會。
想起小甜景在遊戲中的驚人言論，向淮之抿抿脣。
“向學長？”
向淮之回神, 側目：“嗯？”
“你要喝咖啡嗎？”景歡問, “我順便給你帶一杯？”
“嗯, ”向淮之收回思緒，先他一步起身, “我去買。”
“不用，我去就好……”
景歡話還沒說完，向淮之就已經把書反扣在桌上，起身往外走去。
景歡：“……”
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景歡收回視線, 點開看了眼。
陸文浩：@小景呀 歡歡, 一個人在圖書館寂不寂寞？不然你複習完了來找我們吧, 我這缺個下本操作手。[害羞]
小景呀：滾, 不寂寞。
他舉起手機, 把手邊反蓋着的書拍下來，發到羣裡。
陸文浩：？？？
陸文浩：你果然揹着我們有妞了。
小景呀：妞個屁, 男的。
陸文浩：除了我和翔兒，還有哪個男的會陪你去圖書館？？
景歡笑了聲，剛想回，就見向淮之拿着兩杯咖啡朝他走來。
向淮之肩寬腿長，體型一等一的好，走起路來都像帶着一陣風，周圍的女生沒幾個是不看他的。
景歡下意識轉動手機，鏡頭對着向淮之，錄了個三秒鐘的視頻，發到了羣裡。
陸文浩：我艹，你們只是睡了一覺，關係就這麼好了？
小景呀：？
小景呀：好好說話，只是碰巧遇到的。
向淮之當然知道他在拍自己。
他把咖啡放到桌上：“燙。”
“謝謝，”景歡回過神，舉起手機跟他解釋，“陸文浩問我跟誰在一塊，我給他錄了個視頻。”
向淮之順勢看了一眼。
看到“睡了一覺”這四個字，他頓了頓，收回視線：“嗯，沒事。”
兩人在圖書館裡待了一下午。
直到圖書館大燈亮起，景歡才浮出知識的海洋，掙扎上岸。
他嘆了聲氣，蔫蔫地叫：“學長。”
向淮之：“複習完了？”
“……算是吧。”
“下週能考過嗎？”
“不能。”
“……”
“但是我努力過了。”景歡合上書，“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聽天由命吧。”
向淮之笑了。
這學弟現實中和遊戲裡判若兩人，唯有樂觀這點是一樣的。
外頭天已經黑了，兩人並肩離開圖書館。
“去吃頓晚飯？”向淮之語氣自然。
景歡：“好啊，不過這次我請客。”
“不用，”向淮之頓頓，“我是學長，我請。”
景歡聽笑了，轉頭道：“要這麼說，我比你小，該是我孝敬你。”
向淮之蹙眉，還想說什麼，又被景歡堵了回去：“學長，交朋友講究的就是你來我往，要總讓你請客，下次我都不好意思跟你一塊吃飯了。”
向淮之跟他對視半晌，放棄：“好。”
兩人去吃了家常菜，吃飯期間，景歡時不時就拿出手機敲字。
向淮之看似淡定地在喝湯，實際上口袋裡的手機已經振了千百遍。
吃飽喝足，景歡付了賬後，仗義道：“學長，下次你要是去圖書館複習，可以叫上我，我陪你。”
既然是去圖書館，那自然是圖個清靜，哪裡需要人陪。
向淮之心裡是這麼想的，面上卻點頭：“好。”
“那學長，我先回去了。”景歡把手機放進兜裡，臨走時又想到什麼，“等等學長，我以後能不能換種方式叫你啊？”
學長學長的，特拗口。
向淮之挑眉：“可以。”
“那我叫你什麼？”景歡想了想，“淮之？之哥？淮哥？”
向淮之靜靜聽着，莫名覺得哪一種都不順耳。
“你可以叫我哥哥。”
“……”景歡一愣，“啊？”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向淮之也是一怔，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我比你大，叫哥哥不是很正常？”
有理有據。
景歡猶豫了下：“……哥哥？”
聲音和向淮之平時聽到的不一樣，沒那麼嗲，也不甜，景歡明顯有些不好意思，這聲叫得拘謹又害臊。
可他覺得比遊戲裡叫得要好聽多了。
景歡叫了一聲便覺得不對，紅着臉笑：“算了，這麼叫好像太肉麻了……我還是叫你哥吧，或者向哥？”
向淮之垂眼，斂下情緒：“隨你，回去吧。”
——
“哥哥！”耳麥裡，女生叫得乾脆，絲毫不拖泥帶水，“哥哥我來晚了，嗚嗚嗚。”
向淮之食指輕按，開啓副本：“沒事。”
[隊伍]愛是分你吃：小景，你今天不是沒課嗎，怎麼這麼晚才上線？
一起下本的次數多了，愛是分你吃已經摸清了隊友們的空閒時間。
[隊伍]小甜景：我下午去圖書館複習了，下週有考試QAQ
[隊伍]愛是分你吃：太慘了，摸摸頭[摸狗頭]
[隊伍]小甜景：[哭泣]
[隊伍]愛是分你吃：對了，你看到明天的更新公告沒？
[隊伍]小甜景：還沒時間看，怎麼，出什麼活動了？
[隊伍]愛是分你吃：出了新時裝！！超漂亮！
[隊伍]小甜景：0.0！哇，是限量嗎？
[隊伍]愛是分你吃：不是，就是普通時裝……重點是，明明只是個普通時裝，卻比其他限量的還要漂亮！設計師今晚限定復活[敲木魚]！我把圖片發在微信羣裡了，你快看！
既然不是限量，那就沒什麼所謂了。
景歡打開微信看了一眼，確實挺好看，可愛的燈籠造型，還送一個武器掛件。
[隊伍]小甜景：是好看，這時裝多少錢呀？
[隊伍]愛是分你吃：一千二百金。
[隊伍]小甜景：？？？
[隊伍]小甜景：[揮手絹]
[隊伍]愛是分你吃：還好吧，送個武器掛件，所以算是兩件時裝的價格。
[隊伍]小甜景：太貴了，算了，等以後有錢了再買吧。[抹淚]
買個屁，景歡在心底罵道。
一個破時裝要一千二百塊？！這破遊戲怎麼不乾脆去搶/銀/行，非要來霍霍玩家的錢。
這事很快就被景歡丟到了腦後，以至於第二天他上號看到系統消息時，許久沒回過神來。
【異域商人：恭喜少俠！心嚮往之贈送您一套“燈籠精靈”，請移步至不明異域（118，29）領取您的新衣服！】
景歡眨眨眼，把這條消息反反覆覆看了無數遍。
贈送者是心嚮往之沒錯，送的是新時裝也沒錯……
不是……心嚮往之居然給他送時裝？！！
景歡震驚了。
送戒指能說是方便下本，送寶石可以說是方便打競技場，那送時裝算怎麼回事？
景歡把這事放到心裡回味了一下，感慨萬千。
幾個月了，他終於勉強看到了一絲絲絲絲，名爲勝利的曙光！
景歡打開好友列表，發現心嚮往之並不在線。
他好心情地哼了兩句歌，操控着小狐仙，蹦蹦跳跳地往不明異域跑去。
因爲剛出新時裝，此刻異域商人身邊圍着不少玩家，都是來買衣服的。
[當前]紀小年：好像黑色好看一點，仙仙你買什麼顏色？
[當前]仙萌萌：我所有顏色都買了一套[可愛]
遊戲地圖就這麼大，遇見熟人是常事。景歡走到人羣中，打算領完衣服就走人，結果由於購買衣服的玩家過多，就連領衣服都要排隊。
[當前]紀小年：七個顏色你都買了？！真有錢QAQ！
[當前]仙萌萌：哈哈，是羊羊送給我的啦。
[當前]紀小年：哎喲，那他真大方[滑稽]你倒是趕緊接受人家啊。
[當前]仙萌萌：可我還不想談戀愛，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雖然只是三兩句，卻能讓人一眼就明白其中的意思。
景歡不打算窺探別人的隱私，奈何她們就站在自己身邊，聊天還用的當前頻道。
他嘖了聲，看來這年頭，沒點家底都當不了備胎。
[當前]紀小年：你自己看着辦吧，我是覺得他比某人好多了。
[當前]仙萌萌：怎麼又提那人[閉嘴]
[當前]紀小年：哎呀，我的錯。這不是今早發現你撕冉心那幾個帖子又被人頂起來了，我就重溫了一遍，噁心了一早上。[嘔吐]
景歡領取衣服的動作一頓。
他立刻放棄排隊，打開了九俠論壇。果然，論壇首頁飄滿了關於他姐的帖子。
【冉心也太jian了吧，直播刪好友。】
【掛鏡花水月女小三冉心，該區的玩家注意了。】
【聽說冉心心虛刪號了？？】
景歡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一一點進帖子查看，發現頂帖的都是同個ID，看言論像是個姍姍來遲的吃瓜羣衆，正在一邊爬樓一邊提問，很快就有其他玩家來爲他解答，一來一去，帖子始終待在首頁。
幾個月過去了，這個帖子下面的謾罵居然還沒有停止。
雖然早就看過這些帖子，但再看一遍，景歡仍然覺得生氣。
他的眼神隨着屏幕中的謾罵和某些羞辱性詞語，逐漸變得冷漠。
爬完樓後，他面無表情地關上網頁，重新返回遊戲。
*
向淮之剛下課就被人攔住了。
“兩位哥，打場球再回去唄？”
他還沒說話，身邊的路杭就先搭上了他的肩，應道：“好啊，我好久沒打球了，手癢着呢。”
向淮之甩開他的手：“你自己去，我要回寢室。”
“別啊，這才十點，你回去能幹嗎？”路杭說，“走吧，就打半場。”
“不。”向淮之單手拎着書，沒鬆口，“走了。”
回到寢室，向淮之把書隨手放好，開了電腦。
剛上號，就收到一條系統消息。
【異域商人：您的好友小甜景拒收了您的禮物，請在七日內前往異域商人（118，29）處領取退款。】
他一頓，下意識打開好友列表看了眼。
小甜景的名字靜靜亮着，毫無動靜。
[好友]心嚮往之：？
[好友]小甜景：？
[好友]心嚮往之：時裝怎麼不要？
[好友]小甜景：我哪好意思花你的錢。
[好友]心嚮往之：……
沒有顏表情，也沒有表情包，就連這句話後面的句號，都透着一股冷淡。
是他的錯覺？
向淮之蹙起眉，試探地打字。
[好友]心嚮往之：下本嗎？
[好友]小甜景：不。
[好友]心嚮往之：你怎麼了。
[好友]小甜景：？
[好友]心嚮往之：心情不好？
是，所以現在最好不要來招惹你爸爸。
景歡把鍵盤當作心嚮往之，敲得噼裡啪啦響。
[好友]小甜景：沒有。
[好友]心嚮往之：那來下本。
[好友]小甜景：[微笑]……我身體不舒服，不想做。
[好友]心嚮往之：哪裡不舒服。
[好友]小甜景：哪裡都不舒服。
[好友]心嚮往之：具體？
景歡快被他煩死了。
你問這麼多是能治還是怎麼的！！
主業渣男，副業醫生是吧？！
[好友]心嚮往之：？
[好友]小甜景：……我那個來了。
[好友]心嚮往之：哪個？
[好友]小甜景：姨媽。
知道他的真實性別，向淮之下意識沒往那方面想。
[好友]心嚮往之：姨媽？親戚？
[好友]小甜景：…………
向淮之正要打字，就見一大波感嘆號向他襲來。
[好友]小甜景：月經啊！月經！！我月經來了！！月經你懂不懂！！！每個月一次！腹疼腰痠！流血不止的那種！！懂不懂！！！啊？！還要我說得再清楚一點嗎！！！
向淮之從感嘆號裡找字，再把字連起來一看，更茫然了。
他腦子裡飄過無數疑問，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個符號——
[好友]心嚮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