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身若隱若現的白光彷彿被大風吹倒的蠟燭一般消失不見了,而那水黃色的身影,極其虛弱,已累得夠嗆,香汗淋漓,不過眼神中卻依然是精光四射,沒有半分悔意。
平臺之上,兩顆不知名的小樹倚壁而立,隱隱可以看到上面盛開着一簇簇的花朵。花朵顏色不同,有白有紫,有藍有黃,色彩繽紛,在淡淡的月光之下,更是鮮豔欲滴。
“你這又何必呢?”二人相視良久,還是無境打破了僵局。其實他本以爲,雪翼對他的感情,過幾天淡了之後,也就沒什麼了,可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竟是如此執着,不禁這麼問了一句。
月光如水,映在那蒼白如紙的虛弱身影上面,那秋水般的眼睛,欺煞了頭頂月光,眼中溫柔,幾乎可以化掉世間一切冰冷。
良久,她才平靜地道:“我無怨無悔!”
千山暮雪,癡心無悔!
二人又沉默了,可無境的心中卻是那麼複雜,腦中忽然亂起來了,一時想想那個遠赴鳳凰島的女子,一時又想到雪翼那脈脈含情的眼神,直如一團亂麻,到後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良久,良久,她那蒼白的臉色稍稍恢復了一下,道:“我娘在嫁給我爹後不久,便因一次意外,眼睛看不見了,容貌也毀了,她和我爹也天各一方了。在我的心中,我娘是完美無瑕的,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
她自然是另有所指,讓他無須介懷身上殘疾。
“那麼你娘她自己是怎麼想的?”無境反問道。
雪翼一怔,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猜你娘是主動離開的吧,她覺得她配不上你爹。”這纔是他真正逃避的原因,他一直都不曾道出的心聲。這話也曾託齊掌櫃轉告幽荷。
那水黃色身影輕輕抖了一下,眼光一閃,那化盡世間所有冰冷的溫柔竟似更濃了,眉間還有瞧瞧的笑意。
雪翼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淡淡地道:“是的,起初我孃的確是這麼想的。可是世事無常,天意弄人,誰都無法預料來日之事,如此,爲什麼不真真正正的坦然呢?我娘她漸漸的看開一切,活得比任何美麗的女子都要快樂。”
無境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搖頭長嘆道:“看開一切?談何容易,真真正正的坦然,很難,很難!”
二人又相視良久,任憑冷風呼嘯,溼寒徹骨,可竟感覺不到一絲的寒冷。月光如水,輕輕的灑在二人的身上,像是給他們披上了一層輕紗,彷彿帶上了淡淡溫柔。
雖然,那深谷中迴盪的風聲帶着莫名的恐怖,可他們宛若無聞,全然不理。
忽然間,他輕輕地笑了,用溫柔如潺潺水流般的聲音道:“你要跟的話就跟吧,但我一向受不了拘束,如果你一個月之內,再不說出第三件事情,那可別怨我抵賴了。”
她蒼白毫無血絲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心道:“一個月夠了。”當下便道:“我纔不管那麼多了,好日子能過一天是一天。”
這句話顯然是另有所指,可雪翼剛纔已經提過“坦然”二字,此時對無境倒沒有什麼太大的衝擊,只是微微苦笑,道:“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從懷中拿出一個硃紅色瓶子,倒出三顆藥丸,遞給了她道:“可能是脫力了,這些藥是我從林天昊的藥鋪中順手牽來的,對你有好處的。”
雪翼整個人在瞬間暖起來了,臭小子竟開始關心她了,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如沐春風,別說精血陽壽,就算是性命,也可以舍卻了。
天上地下,過往未來,此時,此刻,最美!
她拿過藥丸,吞了下去,跟着笑了。
那不知名的七彩花在瞬間黯淡了許多,全無光彩。
下一刻,無境呵呵一笑,又恢復了往日嘻嘻哈哈的神色,目光在四周一掃,擡頭看了看天上明月,忽然間說了一句:“你休息一下,用功法把藥丸化掉,不然會留下後遺症的。放心吧,我在這兒等着你。”
她也笑着,如黑夜中傲然而放的百合,閉花羞月,讓整個世間在羞澀中不敢視人。
他手臂一揮,一道白光如刀如劍般從他的身體上面分離而出,斬斷了倚壁而立的那棵小樹上面,靈光掠出,那株小樹已經被他抓到了平臺之上。
他的眼睛盯着那棵小樹,精光四射,一道白光從眼睛裡面激射而出,將那株小樹給點燃了。頓時,整個平臺之上,在大火的燒烤下,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不過,最讓人溫暖的,卻是她看着他時溫柔的微笑。
她靠在大火旁邊,按照無境所說的,休養元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睜開了雙眼,看着在大火中被燒爲灰燼的各色小花,不由嘆道:“哎,都說世事無常,確是如此,這棵小樹在前一刻也不知道多麼高興,現在卻要化爲灰燼了。”
他斜睨了一下,也不多言。
又良久,良久,火焰洶洶燒起,帶着無與倫比的激情在燃燒,那隨風飄起的灰燼隨着陣陣寒風飛舞,通往了深谷,像是受到莫名的召喚一般,在雪翼歡笑的眼神中一直往深谷飄去。
“咦,你看,那是什麼?”雪翼指着峽谷深處的一個金黃色亮點道。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隨着雪翼指着的方向而去,探頭探腦地道“好像是人身上發出的靈光。難道有人躲在這兒修煉?”
“你在這兒等着,我過去看看,沒準兒是一堆黃金珍寶,如此便可以找引蝶姑娘陪我一晚了,哈哈。”無境沉默了一會兒道。
雪翼白了他一眼:“那兒金光閃閃,沒準兒是什麼蜜蜂精在修煉。小心‘引蝶’不成,反而‘招蜂’。”
無境呵呵一笑,渾身白光閃爍,漸漸懸浮了起來。
“臭小子,我也要去。”雪翼毅然叫住了他。
她回頭一看,那秀美清麗的臉龐在火焰的映襯下,更顯嬌媚動人,不由心神一蕩,可是她看起來竟是那麼虛弱,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纖弱的身子,彷彿隨時都會跌倒,此時才感覺到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對不起她,嘆息一聲,道:“你這麼虛弱,連站都站不穩,走吧,我帶你過去。”伸出右手,似乎向是在發出邀請。
雪翼的臉上泛出了淡淡的暈紅,心中歡喜無限,也將手遞了出去。
那剛纔鮮血狂噴的傷口,在此刻竟出奇的痊癒,除了殘留在袖子上的斑斑血跡,全然看不出半點痕跡。
那血煞魔咒搶奪了她三年的陽壽,半身的精血,也讓她成爲了歲月中美麗而永遠的執著。
看到那袖口上的血跡,他呆了呆,眼神變幻不定,忽然間竟不由自主地抖了幾下,顫聲道:“你、你用了《處女血咒》中的咒語?”
雪翼也是身子一顫,緩緩低下頭去,輕輕地說了個“是”。
忽然間,那婀娜的身影一皺眉頭,奇道:“你怎麼知道《處女血咒》的?我不是沒有給你看嗎?”
他尷尬一笑,伸手撓了撓頭,道:“我……我想看還不容易嗎?”
顯然是趁着雪翼不注意的時候偷看的。
雪翼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以後不許亂翻我的東西。”
無境訕訕地應了兩聲,也不知嘴中說的是什麼,過了一會兒,神色忽然鄭重起來了,道:“你那本書裡面,封印着一部分‘亡靈古咒’,應該是屬於神龜山的一部分,不過比神龜山的更加強大。你沒有修煉過‘亡靈古咒’便施展上面的咒語,代價非常大,對身體的負荷也相當大,以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再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