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紅日出海,映的海面殷紅如血,一條金剛燦燦的線流,彷彿一條通往天地盡頭的道路,鋪展在海面之上,順着潮水波動扭曲,壯美之極。
天地盡頭,火雲熊熊,堆積如山,彷彿要把這個畸形的世界壓碎一般。
潮起潮落非有意,孤雲出岫本無心!
世上之事,原有機緣巧合,天意安排之說,非人力所能更改。
可是如何去面對這個病態的世界,卻可以自主選擇。
“缺月,走,我找兩個幫手,咱們去把那羣人殺個一乾二淨,爲你爹爹報仇。”小騙子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恨意,手中握着一把沙石,心中憤憤,用力之時,將石塊捏成了一把把的飛塵。
二人在大海中尋找了一夜,並未找到戮天的影子,此刻只當戮天已死,心中悲痛不已。
缺月坐在沙灘上,抱膝痛哭,哽咽道:“不要……我只要爹爹活過來……我不要報仇,爹爹……”
小騙子望着又重新在神仙島上祭起的濃霧,道一聲:“好,你不去,我去,我要將他們殺的一個不留。”轉身而去。
缺月依舊哭着,忽地想起了什麼,伸手從腰間解下那件縫製着樹星聖果的飾物,望着早已光芒消散的金剛介,哽咽道:“爹爹,你回來吧,只要你回來,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孃親死了,爹爹不能再死了……嗚嗚……”
忽地,早已暗淡下去的金剛介上面,又閃爍起了幽幽白光,那層光芒是那麼淡,若非缺月從父親天倫眼上繼承到了一點瞳術,幾乎都看不清那層如光暈一般緩緩亮起來的光彩。
可是,那層幾不可見的光彩,卻給缺月帶來了無盡的歡樂。
缺月歡叫一聲,站起身來,叫道:“小騙子姐姐,爹爹……爹爹還活着。”太過高興,以至於語音有些發顫。
小騙子眼中的悲痛憤恨之色瞬間消散,跑到了缺月的身邊,往缺月手中的金剛介上面看去,果見金剛介上面消失的光芒正在逐步恢復,緩緩的亮了起來。
二人近乎狂喜,相擁在一起大嚷大叫,在柔軟的沙灘上跳動着,彷彿剛纔還陰暗的世界,又重新恢復了光彩。
海水,從昨夜之後,便平靜了下來,也不知道這是急流爆發的前兆,還是真的已經恢復了平靜。
忽地,一道白色的身影從翡翠般的海水中緩緩飄起,虛弱無力的他,左手之中,還抱着一個同樣是一身白衣的女子。
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此刻,那柄綠色寶劍,依舊將他的右手和肩膀串在一起。
“咳咳……”他坐在海面之上,將那個被他震傷的女子抱在懷中,不住地咳嗽。
乍見之下,他心頭一跳,只見冰翎面色如紙,白皙幾如透明一般的容顏,在天邊日出的照耀之上,麗色生春,更顯得清麗無匹。
然而,此刻的她,竟毫無血色,整個人也冷冰冰的,沒有暖意,似乎已經死去。
一探之下,冰翎的氣息還在,他鬆了一口氣,再看心口之時,一夜之間,血魔花竟將他的傷勢徹底治癒,原來拳頭般大小的洞,也已經癒合。
可是,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右手和右肩傷勢恢復,把他的身體和花雨劍竟長到了一起,稍微一動,便奇痛徹骨,渾身大汗淋漓。
他歇了一會兒,捉了兩條魚,吸了兩口魚汁魚血,雖然腥味大作,聞之慾嘔,但是氣力卻也補充了不少。
忽地,他注意到,左手手心之中的血魔花,竟比以往開的更加妖豔了,詭異的圖案,幾乎要從血肉之中脫出。
他沉吟了一會兒,也沒有多想,忽見懷中那個女子,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令她傷心欲絕的事情,雖然在昏睡之中,但是那傷心欲絕的神色,竟連早已冷漠無情的戮天,也是心頭一跳,就好像看到了《處女血咒》的封面,不知不覺中,兩個人竟好像重合在一起了。
但是,此刻的她,氣息極弱,似乎隨時都會死掉一般,心中轉過很多的想法,最終悠悠嘆了口氣,又捉到一條極其肥大的魚,用牙齒將它咬死,用力一捏,魚汁魚血全都掉在冰翎的嘴脣之上,可她幾乎已經毫無知覺了,連嘴都張不開。
戮天稍稍沉吟,忽地自己咬破魚腹,吸了一口魚汁魚肉,在嘴中嚼了嚼,如他照顧小時候的缺月一般,嘴對嘴餵給了她。
不知爲何,在他替冰翎餵魚肉的那瞬間,冰翎的眼角竟然滾下來幾顆淚珠。
戮天心中一怔,忽然間覺得有些對不起她,爲了奪到無極古劍,對她下手也太重了,同時施展天倫眼的氣勢及金剛介,他自信連他的師父雲天化那樣的高手,也得皺眉,更何況是冰翎了。
他只有一隻手能動,如此既要抱着冰翎,又要抓魚吃魚,實在是很不好受,過不多時,左臂已經開始痠痛,真想就此躺下,*的睡上一覺。
忽地,他暗叫慚愧,搖了搖頭道:“怎地今天這麼笨?莫非我就想這麼抱着她,嘴對嘴的喂她不成?”忙正了正心神,天倫眼異彩閃爍,白光幽幽閃爍,在他身邊幻化出一道分身。
這個分身,和戮天的真身一模一樣,也同樣有一柄花雨神劍插在右掌和肩頭。
戮天讓分身扶助冰翎,照看着她,自己又分出一個分身出來,站在對面,憋了一口氣,緩緩地往花雨神劍的劍柄之上抓去。
“一、二、三……”
戮天心中默唸了三個數,剛欲發力拔劍,卻聽得一聲冰翎發出一聲輕咳,隨即細聲嚀呼,睜開眼來。
迷離傷痛的眼中,彷彿對人世再無留戀,待看清戮天好端端地抱着她時,兩行淚珠再也按捺不住,從白皙的臉上滾了下來,道:“你……你……”
戮天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所有人都想讓我死,可我偏偏就死不了,哼!”
冰翎微微一怔,沒有說話,眼光一轉,但見天邊紅日出海,透過推擠如山的白雲,美豔無倫,頗爲壯美,只可惜,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的心。
她忽然很想說:“如果所有人都要你死,我寧願陪着你一起死。”但是,這句話對於沉默寡言,性子冷淡的她來說,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微微舔了舔嘴脣,冰翎似乎回想起了什麼,臉上微微一紅,雖然口中魚腥味極重,但此時渾然不覺,只覺得脣上有絲絲溫暖,如暖流般蔓延,直到心房,連心跳也不禁快了很多。
忽聽得戮天又低聲數數:“一、二……”
冰翎吃了一驚,此時才注意到她昨夜插在戮天手心肩頭的花雨神劍還串在他的身上,而看他的架勢,顯然是想將花雨從身上拔出,輕聲道:“我來幫你吧。”
他自然不知戮天的血肉已經和花雨神劍長在一起,這番拔劍,無異於將戮天的身體活活撕開,那足以讓戮天痛得當場暈過去。
只聽得“三”字出口,分身奮力一拔,可是那突如其來的痛,讓戮天的分身也慘呼一聲,劍還沒有從血肉上拔動,便滿頭冷汗,停了下來。
戮天正了正心神,搖頭道:“不行,我的真身和本體連在一起,真身受痛,分身也的感覺一模一樣,這樣可拔不出劍。”
戮天停了下來,摸了一把冷汗,心中急躁不已,卻見剛纔使力又牽動血肉,掌心和肩頭各有一股鮮血汨汨流出。
冰翎看在眼中,心疼不已,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做些什麼纔好,便流轉功法,想將傷勢稍微調理一下再說。
如此拔了三次,每拔一次,戮天疼一下,冰翎的心也跟着緊一分,似乎兩個人是同樣的感覺一般。
戮天心中急躁起來,一想到這柄劍要是拔不出來,豈不是又要成爲一個廢人了,忽地彷彿大喊,那聲音淒厲之極,聞之鼻酸。
冰翎忽然間感覺,戮天所受的苦,不是她所能夠想象的到的。
只見他喊着喊着,忽地慘呼一聲,竟是自行將右掌向前推出,將花雨劍強行從肩膀撕扯了出來。
戮天痛的幾欲暈厥,身子搖搖欲墜,可又不敢讓傷口濺到海水,強行站定,待腦中清晰了一會兒之後,卻見花雨劍上面彷彿還有些鮮血肉絲,極是恐怖,一看便讓人心驚肉跳。
可想而知,戮天剛纔所經受的,便是把血肉從一個人身上撕扯下來的那種痛。
他的眼前不住發暗,只覺整個天地在旋轉,變得陰沉,若非吃過樹星聖果,念力超絕,恐怕當時便已暈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