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開業第八天
「培植田只長蘑菇，我討厭吃蘑菇。」
「流浪行商那裡的乾糧也難吃，呸！」
「大人，您的酒館開到什麼時候？我想多買點東西屯著好過封谷期！」
巴赫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番，最後還滿臉渴望地盯著蘇茜。
這野生死靈法師此時看上去居然頗像只天橋底下的流浪狗，明知投食者不可能帶走它，仍蹲在原地希冀地搖尾巴。
蘇茜一時間有點心虛：那隻沼澤泥怪的遺物還擺在門口的櫃子上呢。
她明悟了，眼前這個大概是「固定顧客」，類似於各經營遊戲中風雨無阻的白領、學生、上班族，爲玩家的日常任務做貢獻。
巴赫喝完最後一口湯，意猶未盡地舔舔嘴脣，撈著碗沿，拿著叉子耐心地將碗底的小碎渣戳起來吃掉。
……這也太慘了！
蘇茜語氣和藹起來：「再吃點？」
死靈法師聞言，不假思索地點頭，尾巴搖得更歡。他喝完剩下的一點可樂，舉起空杯子：「還有飲料，還要喝。」
蘇茜給他續了杯可樂，又給他做了份土豆泥。
巴赫一點都不挑食，他連用來裝飾的菜葉也啃得乾乾淨淨，才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酒館開在這裡不太好。」吃飽喝足的死靈法師打了個嗝，唸叨著，「這個位置已經過了河道前段，而且冒險者也不樂意往東岸來。」
碎月河的支流將永夜峽谷一分爲二，這條支流被稱爲霧星河。
這條河流每年只會存在三個多月，在春夏之交的豐水季，與碎月河的幹流一樣，霧星河在黑暗中同樣會亮起淡淡的光芒。
旅人巡光而上，得以探索這片被死亡籠罩的土地。
大多數探險者與行商只逗留在河道的前半段，越過某個臨界線，峽谷的環境會變得更加險惡，更深處，濃霧甚至吞沒了河流的微光。
而豐水季過去，霧星河又會在短短數日內乾涸，避光植物將迅速侵佔河牀。
霧星河的終點至今是個謎團。
霧星河的西岸更爲廣闊且物產豐富，而相較狹窄的東岸自從有記錄起便只有成片廢墟。
有學者推測那裡曾有過繁榮城市，那些殘垣斷壁就是證據，但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漫長的時光裡腐敗的土壤吞沒了一切痕跡，連亡靈生物也不常在東岸築巢。
在這樣的地方考古採掘簡直天方夜譚，至於巴赫失足跌入的那個巢穴則不過是近兩百年的產物。
「沒關係。」蘇茜說，「我就開在這裡。」
「是的是的，當然當然，大人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巴赫立即改口附和。
幷沒有。事實是這間酒館一開始就在這裡，蘇茜甚至都沒離開過它的附近。
蘇茜想了想，補充：「一直開這裡。」
「那太好了。」巴赫舔舔嘴脣，眼巴巴的問，「明年也會在這裡對嗎？您會什麼時候來呢？」
連續吃了四年蘑菇的野生死靈法師打算回去以後就在自己的記時鐘上加上時間備註。
「一直的意思就是，」蘇茜說，「一直。」
巴赫：？
巴赫：！！！
蘇茜：「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
巴赫帶著剩下的兩隻腐敗領主暈暈乎乎地回道巢穴，早已忘記自己的本來目的，只在腦海裡計算自己的魔藥庫存，決定趁這個豐水季跟行商多賺點錢。
他剛踏出店門，蘇茜就收到了這次交易的結算清單。
【恭喜您完成了本次交易！】
【您賣出了：白灼生菜x1
-追單1：康■傅鮮蝦魚板面（加蛋，加生菜）x1，可■可樂x1
-追單2：土豆泥沙拉x1，可■可樂x1
您獲得了積分x240
您獲得了貨幣：金幣x2，銀幣x35
您獲得了經驗x95】
死靈法師慷慨貢獻了半管經驗值和大把積分，還把任務進度往前推進一大截。
【酒館等級2（126200）
個人等級：尚未開啓
剩餘積分：463
剩餘晶鑽：2
持有貨幣：金幣x3，銀幣x98，銅幣x2】
蘇茜迅速完成兌換氪金抽卡一系列操作，扭蛋池吐出一包種子。
【粟影草的種子[罕見品質][可出售]
分類：種子
推薦售價：20金幣
描述：生長在日照充足處的溪谷植物，花粉具有強烈致幻效果，莖葉可入藥，果實是風屬性魔法素材。】
蘇茜：日照充足處？你認真的？？？
她擡頭看看依舊漆黑一片的窗外發了一會兒待，畢恭畢敬地先將這包種子放在一旁。
她又翻開酒館日誌。
首頁的地圖仍被白霧遮住大半，但不知是不是酒館升級的緣故，一條閃光的河流出現在地圖上。河岸上還有一個小小的手掌標誌。
蘇茜戳了一下，小氣泡立即跳了出來。
【資源點1:探索度0
物產：？？？？？？？？？】
【恭喜您發現了資源點！】
【您可以派遣您的員工前往資源點進行探索！員工將在探索中收集各種特殊物產！】
她的員工——
蘇茜木然擡頭，看看正追著自己尾巴玩耍的艾蘿和站在一旁的拉斐爾。
「怎麼了？」拉斐爾注意到蘇茜的目光，轉過眼來，問道。
蘇茜看著他的臉：「………」
她慫：「不不不，沒什麼沒什麼——」
其實與害羞或者愛慕都無關，只是種類似於「我何德何能」的荒謬與慌亂。
畢竟，你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派遣紙片人工作遠征內番，但換成現實中卻又不一樣了。
「喀噠、喀噠」，拉斐爾走過來，俯身看尚未合起的酒館日誌。
「探索地點麼？」拉斐爾說，「如果好奇的話，可以讓艾蘿去看看，她挺喜歡做這些。」
艾蘿聽見自己的名字，哢噠哢噠地小跑過來，跳到蘇茜膝蓋上，直立起身用兩隻小爪子搭住桌沿：「咪？」
蘇茜摸摸小貓光溜溜的腦袋，有些擔憂：「不好吧，艾蘿還這麼小。」
這骨頭貓蜷起來還不及巴掌大呢。
艾蘿仰起腦袋，輕輕咬了下蘇茜的手指，還齜了齜牙，奶聲奶氣地爭辯道：「喵嗷——」
蘇茜：……等等，這樣更加沒有說服力吧？
「不用擔心。」拉斐爾伸過手，讓艾蘿搭著他的手腕撈到桌上，用手指搔了搔它的下頜骨，「骸脊貓生性機警，艾蘿是其中佼佼者，不會跑丟的。」
小貓在他的手間轉悠了兩圈，朝蘇茜歪了歪腦袋，撒起嬌來：「喵嗚。」
蘇茜：「……」
蘇茜心軟了：「好、好吧！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亂跑，記得早點回來……」
艾蘿於是開開心心地擺擺尾巴，舒展一番身軀，「嘩啦」一聲縱身躍下吧檯，蘇茜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骨頭貓纖細的尾巴尖已經輕輕巧巧地消失在酒館門外。
蘇茜：……嗯？
她低頭一看日誌，小氣泡上的內容已經刷新了：
【您的員工[艾蘿]正在前往資源點1進行探索：2：59：54】
蘇茜：嗯？？？
她拉出系統面板，在「員工」分頁中，屬艾蘿的一欄後果然出現了「外出中」的備註字樣。她嘗試著戳了戳，居然還沒有召回選項。
蘇茜：「等等？就這麼走了嗎？不用收拾點行李嗎？便當、護身符和小道具？」
拉斐爾聞言，臉上似乎出現一瞬間的迷茫：「……什麼？」
蘇茜也反應過來：對哦，這又不是旅○青蛙。何況艾蘿是隻不需進食的骨頭貓，帶著便當也沒有用處呀。
蘇茜連忙乾咳一聲，試圖轉移話題：「那、那個，您要不要吃點什麼，我來做碗麪條吧？」
拉斐爾搖搖頭：「我與艾蘿一樣，都是亡靈。」
——亡靈不會飢餓，但又永遠飢餓。
「那不一樣。」蘇茜搖搖頭，「吃東西又不都是爲了吃飽，好吃的東西能讓人心情愉快呀。」
拉斐爾安靜地看著她：「沒關係，我沒有味覺。」
哎——
蘇茜怔了怔，她呆呆地擡起頭，眼前那雙孔雀藍的眼睛非常平靜，彷彿那不過是什麼稀鬆平常的事情。
拉斐爾見她如此，安撫地笑了笑：「領主大人如果覺得累了，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誒、誒……好的——」蘇茜下意識地應道，低頭看看日誌，艾蘿還有近三個小時纔會回來。
她有點無所適從，迷迷懵懵地走到扶梯旁，又聽拉斐爾溫和地說：「領主大人不需要害怕我。」
蘇茜的臉頓時「騰」地燒起來，她一手抓著扶手，努力掙扎：「那個，都說了別這麼叫我啊——」
拉斐爾從善如流：「知道了，領主大人。」
蘇茜：「……」
根本就沒在聽的！蘇茜一梗，蹬蹬蹬鑽進了自己的臥鋪中，「唰」地拉下擋板。
【057死亡騎士】
【擊殺積分：？？？
無可置疑的高等亡靈。它的生前定然強大執著，死亡或許粉碎它的過往，抹去它的英姿，但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它都將是卓越的領導者。
騎士的準則仍殘留在它們的本能中，這些傢伙偶爾會有些固執，卻都是可靠的護衛。倘若它們生前足夠堅定，那麼死亡便不足以摧毀它的理智，你可以要求他做更多的事。】
蘇茜輕輕嘆了口氣。
她蹭了蹭，小心翼翼地將擋板拉開一條縫往下看去：
拉斐爾仍站在那裡，雪青色的髮絲落在肩上，胸口的魂火靜靜燃燒。
蘇茜突然覺得有點難過。
他看上去還很年輕，如此美麗，如此強大。
卻早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