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山裡的天,就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在山裡,雨一向來的很快,前一刻還是晴空萬里,下一秒雨就來了。
滂沱大雨掩熄了山裡的燥熱,也洗掉了半山腰那個小小村子裡爲數不多的一點塵埃。
雨水從天而降,順着屋頂的瓦片,從屋檐流下,和落在地上的雨水一起,在院子裡聚成了小小的一灘。水漸漸多起來,便流啊流,從大門那裡的水道口流出,流到了大街上。
山裡人是不會讓這些雨水任意流的,因爲雨水的沖刷,會讓山裡的路變得坑坑窪窪。於是,他們在村子裡挖了幾道淺淺的水渠,便把雨水導向村子低處的一道山溝裡。
在山溝的底下,由於常年的雨水衝擊,竟形成了一個很大很深的坑,加上旁邊的一條小河被人們改道過來,兩者的共同努力,使得這個大坑慢慢演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湖,可以抓魚游泳,甚至在夏日炎熱時,都具有很好的消暑效果,因此成了村民們休閒娛樂的好去處。
就在這樣的一個下着陣雨的夏末之日,在通往山村的小路上來了兩個人,一高一矮,都帶着一個大大的斗笠,身上穿着蓑衣,把身體遮蓋的嚴嚴實實。
高的那個手裡拄着一柄禪杖,在山路上,一步一敲,發出通通的聲音,伴隨着禪杖上方鐵環碰撞發出的清脆,在山谷中迴盪,傳出去好遠好遠,空靈的聲音頗有一番洗滌心靈的感覺。
矮的那個身高不足高個的四分之一,身上的蓑衣也顯得不甚合身,下襬都拖到了地上,在身後留下了一道痕跡,這痕跡不長,因爲再往後便會被大雨沖掉,於是這痕跡就像一條尾巴,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他頭上的斗笠也顯得很大,放在他小小的身子上,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山裡常見的蘑菇。
忽然,一聲嬰啼傳來,雜了禪杖的聲音,也亂了他們的腳步,中氣十足的啼哭聲,驚起了一羣避雨的鳥兒,山林裡便不再平靜。
天空中的烏雲彷彿也受了驚,以小山村爲中心,慢慢散去,雨,便停了。
太陽重新出現在高高的天空,將陽光灑在山裡,然後出現了一道大大的彩虹,一頭架在山村裡,另一頭,卻伸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高個子停下了腳步,擡頭看着那個小山村,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擡手剛要宣佛號,腿上卻被撞了一下,回頭一看,原來是矮個子低着頭走,沒看到他停下,這會被撞的斗笠都歪了,露出下面的一張稚氣的小臉,苦惱的看着他,一臉不爽:“師兄,你停下來怎麼也不說一聲。”
高個無奈的搖搖頭,施個佛禮:“阿彌陀佛,小師弟,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說,你就撞上來了,再說你走在後面,我停下來你應該能看到的,是你自己不注意,怎麼反倒來怪我呢?”
小個子扶正自己的斗笠,很費力地擡起頭,卻發現自己仍然看不到師兄的臉,索性把斗笠摘了掛在身後,沒想到大大的斗笠比他還要高些,他很鬱悶地撇撇嘴,把斗笠遞給了一邊站着的師兄。沒有了累贅,他得意的揚起了自己光光的小腦袋:“師傅可說了,我是佛門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你要是把本天才的腦袋撞壞了,賠得起嗎你?”
“阿彌陀佛!咳咳,小師弟,師傅讓我們一路南行,他老人家說,當我們聽到第一聲嬰啼,便找到了此行的目標,我們走了兩個月,原本以爲需要仔細尋找,沒想到卻是如此驚天動地。”高個子很明智地轉移了話題。
“沒錯,聽這哭聲,真是個健康的孩子,比起來想當年本天才的哭聲也不過略遜一籌。”小個子一本正經地點點頭,一臉嚴肅。
高個子轉過頭一臉怪異地看着他:“小師弟,你不過也纔不到三歲而已,裝什麼老成,再說哭聲大也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事情吧。。”
“哼,本天才的心理年齡可比你大得多,像你這種凡夫俗子怎能理解天才的世界。”小傢伙仰起頭看着天空,一副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
真是臭屁的小鬼!大個子心裡閃過一絲不以爲然,低頭看着小傢伙:“你是天才沒錯,這麼個小不點就把寺裡的佛經讀的差不多了,可是師傅說了,你有佛性,卻缺乏佛心,咱們這次出來就是爲了給你找佛心的。”
擦了擦從大個子的斗笠上滴在自己頭上的雨水,小傢伙嫌棄地往後站了站,眉頭皺得緊緊的,十分苦惱:“究竟什麼是佛心?我又該如何去尋找?還有我們這次出來的任務究竟是什麼?”
大個子端正了態度,雙手合十朝北方一拜:“阿彌陀佛!師傅他老人家說了,讓你守着這個初生的女嬰,一直到她十八歲。”不等小傢伙問,他便繼續解釋:“她的命格很古怪,明明是極好的,應該是大富大貴長命百歲纔是,卻不知爲何前路有很多坎坷等着她,但如果有你守護就不一樣了,有了你這個天才做她的守護者,她的人生路會平坦很多。同時,當你守護完成的時候,你的佛心也就找到了,到時候,師傅纔會爲你受戒,讓你拜入佛門。”
聞言小傢伙怔了怔,擡頭:“什麼?女嬰?你怎麼知道是女的?”這個師傅沒有告訴他,師兄也沒有提過,所以他一直不知道。
“阿彌陀佛!這些自然是師傅算出來的,他老人家說是女孩,必定就是女孩。”大個子滿臉恭敬,師傅是他此生見過的佛法最高的人,師傅說的話,從來都沒有錯過。
小傢伙不甘心:“那爲什麼要守着她十八年?不是十九,不是十七,偏偏是十八?而且守着個女孩過十八年,就不怕我留戀紅塵動了凡心?”
你個小屁孩懂什麼是凡心嗎?大個子十分不屑,卻沒有表現出來:“師傅既然這麼安排,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如果你真的動了凡心,那隻能說你與佛門無緣,不入佛門也罷,至於爲什麼是十八年……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泄露!”
小傢伙翻了翻白眼,心裡把他的師兄從頭罵到了尾,不過師兄不肯說他也沒什麼辦法,只好無奈地擡起頭看着遠處的天空,天上的彩虹已經散去,那麼大一道彩虹,存在的時間卻短的不像話。
時間已經不早,他們二人爲了能在那個村子裡過夜,便趕緊開始加速前進,可俗話說“望山跑死馬”,看着很近的小山村,他們卻走了小半天。
當他們走到村口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完全落到山後,美麗的晚霞映滿天空,血一般紅。
村子裡現在十分熱鬧,對於他們這樣一個人口僅有百餘的小山村來說,每添一個人,都是天大的喜事。他們現在正在一起慶祝,歡迎這個小小的新成員。
他們一進村子,便被村民看到,純樸的山民熱情的款待了他們。一個顯然是剛做了父親的小夥,憨厚的笑着,把僅有的幾個雞蛋直往他們懷裡塞,高個不肯接,因爲雞蛋也是葷,吃了是要犯戒的,小傢伙卻不在意,拿了雞蛋在那剝着吃,看的高個直皺眉,卻又不能說什麼,畢竟小傢伙還沒有受戒,只是俗家弟子,不必嚴格遵守佛門的清規戒律。
小傢伙可愛的樣子很快引來了村民中幾位大嬸的注意,她們跑過來摸摸他的小光頭,捏捏他的小臉蛋,看着小傢伙一臉的苦惱,她們卻笑的極爲開心。
一位大嬸把剛出生的嬰兒抱了過來,經過詢問,小傢伙已經知道這確實是個女嬰,他從那位大嬸懷裡接過襁褓,看着被他小心抱在懷裡的小小傢伙,小傢伙的心都快化了。
這是多麼小的一個生命啊,她的頭只比成人的拳頭略大一些,腦袋上的頭髮稀稀拉拉的。她的眉毛淡到幾乎沒有,雙眼緊緊閉着,但看她眼睛的寬度,若是睜開,一定是一雙極爲漂亮的大眼睛。她的鼻子是那麼小,鼻尖圓圓的,看着極爲秀氣。小鼻子下面的小嘴巴微微張着,正在呼哧呼哧地呼吸。
小傢伙看着她那可愛的睡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那胖乎乎的小臉蛋,然後還親了一口,一旁看熱鬧的大嬸們笑的更歡了,紛紛打趣他要不要以後把她娶來做老婆。小傢伙卻堅定的搖了搖頭,然後一臉認真的說,他是佛門的天才,長大以後肯定是要繼承師傅衣鉢的,他要出家爲僧,而和尚是不能娶妻的。
可惜他那認真的樣子在大嬸們眼裡卻顯得更加可愛,因此又引來了新一輪對他的瘋狂“蹂躪”,臉蛋被揉的幾乎變形的小傢伙,只能在心裡哀嘆:天才的世界,你們永遠無人能懂啊!
吃過晚飯,拋下被村裡的幾位大嬸圍着逗弄的小傢伙,高個子拉着一旁的村長,去了他家,按照師命,他要將一些事情囑咐給這位村長,畢竟要讓小傢伙陪在那個女嬰身旁十八年,還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協商和安排的。
讓高個子感到十分意外的是,這次談話極其的順利,聽高個子說要把小傢伙留在這裡陪着那個剛剛出生的女嬰,村長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他承諾會好好照顧小傢伙,而且會送他去讀書,竭盡全村人之力,給他最好的教育和生活環境。
高個子奇怪的問他爲什麼,那個村長笑了笑說,那個小傢伙很可愛,很招人喜歡,全村人都會同意把他留下的。
之後,高個子把小傢伙的一些情況告訴了村長,還有寺裡的一些安排,村長卻對他們爲什麼把小傢伙留在這裡沒有詢問一句,只是暗自把高個子的話牢牢記在了心裡。
夜晚就在人們的歡笑聲中過去,第二天一早,高個從村長的屋子裡出來,去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小傢伙,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