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姨娘,同樣是庶女,憑什麼她們那兒就能單獨設個小廚房!老夫人不能偏心,她們那兒也要另設小廚房。寧雪蓮越想心裡的怒火越盛,實在是忍不住了,深深的呼了口氣,憋住心裡的怒火,嘴角扯出一絲笑容,走到寧老夫人的身邊挨着坐下,搖着寧老夫人的手臂,軟軟糯糯的撒嬌道。
“祖母,蓮兒聽說竹苑單獨設了個小廚房,蓮兒知道祖母最疼愛蓮兒了,您看能不能在菊苑也單獨另設一個?”
寧老夫人放下手中險些掉落的茶盞,不動聲色的瞥了眼規規矩矩站在下手的三姨娘,隨後又拍了拍寧雪蓮的手,笑着問道:“怎麼?可是大廚房送去的飯菜不合味口?”
不愧是內宅中的人精,寧老夫人這話問的滴水不漏,既不回答可不可以,又解釋了竹苑爲什麼能單獨另設小廚房的原因,寧國侯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府內的關係網卻是錯綜複雜,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不到一刻鐘,必定會傳的府中人盡皆知,故而,不用想,竹苑發生的事情她們娘倆肯定有所耳聞,不然也不會冒冒失失的跑來求她。
沒得到準確答案,寧雪蓮怎麼可能肯依,滴溜溜的轉了轉眼珠子,雙手搖晃着寧老夫人的胳膊,鼓着腮幫子,繼續撒嬌,“大廚房的飯菜倒也不是不好吃,只是天氣冷,每次從大廚房那兒拿來的飯菜到了翠薇苑便冷掉了,祖母,您也知道蓮兒自幼身體不好,受不得涼,這見天的吃冷掉的膳食,總歸不太好,祖母,您心疼心疼蓮兒,就應了吧,再說了,菊苑設了小廚房,想吃什麼也能方便些,蓮兒還想着有了小廚房後,能親手做些糕點給您嚐嚐呢。”
說到這裡,頓了頓,打眼瞧了瞧寧老夫人的臉色,心中有了計較,方纔接着說道:“祖母,蓮兒知道您這裡什麼都不缺,可蓮兒自知在家中的時日不多,就想着多孝敬您一些,別的沒有,便想着做些點心讓您嚐嚐。”
聽了寧雪蓮的話,站在一旁的凌媽媽不屑的暗中撇了撇嘴,想要單獨設小廚房,還拿老夫人當藉口,她要是真孝順,大廚房也可以做糕點啊,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還說什麼自幼身體不好,可拉倒吧,誰不知道寧國侯府的幾位姑娘中,就屬二姑娘的身體最健康,從小到大都沒生過幾次病。
心裡雖這般想着,面上卻不動聲色,她可沒忘記自己的身份,奴婢就是奴婢,即使再得主子看重,也不能僭越身份。不過話說回來,要說身體不好,還是三姑娘,打小就病怏怏的,就是現在不傻了,身體也沒見太好,整個人瘦的就剩皮包骨頭了,想起二姨娘母女倆,凌媽媽眼中閃過一抹不忍。
顯然老夫人並不這樣想,只見她聽了寧雪蓮最後一句話,笑着對寧雪蓮點了點頭,對於她的孝順滿意極了,畢竟是在自個兒面前長大的,疼愛還是有的,在無傷大雅的前提下,滿足她一點願望也不是不可以。
這般想着,還未來得及開口應承,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悅耳動聽的笑聲,寧雪玉嫋嫋婷婷的進來,給寧老夫人請了安之後,便自發的走到她的右手邊坐下,伸手摟着寧老夫人的另外一條胳膊,將自個兒的小腦袋歪在上面,衝着寧老夫人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道:“祖母,一天不見,您又變得年輕漂亮了,您是不是有什麼秘方啊,快告訴玉兒?”
寧老夫人聽了,笑着戳了戳寧雪玉的額頭,嗔怪了她一眼,道:“你個鬼精靈喲,就你嘴甜,祖母都老了,哪裡還年輕?再說了,祖母這兒要是真有讓人變漂亮的秘方,怎會不捨得給玉兒?”
“嘻嘻,反正玉兒就是覺得祖母又變年輕漂亮了。”寧雪玉俏皮了一句,眼睛瞄向另一邊臉色不好看的寧雪蓮。能好看的了嗎?眼瞅着老夫人就要鬆口答應了,可偏偏來了個礙事的,沒給她臉色看,寧雪蓮已經很忍了。
瞅着臉色陰沉的寧雪蓮,寧雪玉不懷好意的笑了下,隨後看向寧老夫人,軟軟糯糯的開口道:“祖母,剛剛玉兒在門口聽二姐姐說要做糕點給您吃,孫女兒長這麼大還沒嘗過二姐姐的手藝呢,今兒算是借了祖母的光了,想必二姐姐的手藝應該很好吧。”
身爲庶女見了嫡女是要行半禮的,寧雪蓮站起身子給寧雪玉行了禮,聽了寧雪玉的話,便道:“我的手藝雖然比不得大姐姐,但應該比四妹妹你的好一些,趕明兒小廚房建好,定會做來讓祖母和四妹妹嚐嚐,到時候做的不好,四妹妹吃慣好東西的嘴可不要嫌棄二姐姐纔是。”
寧雪玉聽了,不屑的撇撇嘴,別以爲她不知道,母親已經告訴過她了,寧雪蓮根本連廚房都沒進過,一個連油鹽醬醋都分不清楚的人,她纔不會吃她做的糕點呢,誰知道會不會吃死人。就她那點兒伎倆,也就糊弄糊弄老太太,想騙她,沒門!
想起來之前母親說的話,略微沉吟了片刻,寧雪玉揚起小臉,眨巴着眼睛,滿臉期待的望着寧老夫人,眼裡夾雜着不懷好意的笑容道:“祖母,眼下離您用點心的時間還早,二姐姐又心急着孝順您,不若咱們就趁今兒嚐嚐二姐姐的手藝吧,反正您這兒什麼東西都有,也不用特地準備什麼。”
聽了這話,寧雪蓮一雙眼睛裡閃過一抹慌亂和惡毒,不過卻是不慌不忙的站起來,眉目間甚是爲難,見寧雪玉眼裡閃過得意神色時,憋着嘴把手伸到寧老夫人眼前,聲音裡帶着哭腔,“祖母,不是孫女兒不願意,只是這兩天忙着熬夜做繡活,戳傷了十根手指,沾水就痛,實在是做不了糕點,還望祖母莫要怪罪孫女兒。”
寧老夫人一看,果然十根手指都被戳破了,紅腫的厲害,心裡就有抹疼惜,卻又有些不解,疑惑道:“有什麼活非得熬夜緊趕着做?若是實在等不及用就讓繡房做,仔細傷了眼睛。”
寧雪蓮紅着眼眶,期期艾艾的道:“孫女兒謝祖母疼惜,只是這繡活是三妹妹拜託孫女兒幫忙做的,您也知道,如今大姐姐嫁給了威遠侯府的世子,算起來,跟咱們也是親戚了,這不,威遠侯府的嫡女要辦壽宴,大姐姐就讓我們幾個妹妹那日也去,孫女兒手裡哪有能送出去的東西,所以就琢磨着繡副繡屏,前兩天剛趕製完,三妹妹便求到了我那裡,離壽宴還有不到幾天,三妹妹的繡屏卻有一大半未繡完,孫女兒哪能眼睜睜的看着啊,沒法子,只好幫着一塊繡。”
洋洋灑灑的說完,寧雪蓮還不忘挑釁的瞥了眼寧雪玉,這些事情她早有準備,之前就聽下面的人傳來消息,說寧雪沫整日裡待在屋子裡繡繡屏,足不出戶,經過幾方打聽,她終於知道寧雪沫那個傻子繡繡屏是爲了給威遠侯府的嫡女當賀禮,哼,她豈會讓那個傻子的如玉算盤得逞,所以便有了眼下這一幕。
今兒有寧雪玉在,小廚房的事情怕是沒影了,但要是什麼事情都不做,就直接回去的話,她不甘心,既然小廚房的事情定不下來,給寧雪沫那個傻子挖個坑也是好的,今兒早上在她那受的氣還沒有發出來呢,不能親自找她麻煩,那就讓別人代替。
寧雪蓮的話剛說完,寧雪玉氣得差點兒沒咬碎一口牙齦,這個寧雪蓮越發的膽大包天,絲毫不把她這個嫡女和母親放在眼裡,寧雪沫那個傻子分明是在爲大姐繡屏風,她卻說是她在繡,哼,氣死她了。寧雪蓮本就是個暴脾氣,聽了此事,怎麼可能會忍,鬆開寧老夫人的胳膊,瞪着眼睛看向寧雪蓮,就想破口大罵,只是還未來的及張口,就被身後的容嬤嬤制止住了。
卻說容嬤嬤是大夫人怕自家小女兒應付不過來,吃了虧,特意派來幫她的。
她回頭望去,容嬤嬤衝着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寧雪玉會意,轉了轉眼珠子,臉上不露聲色,向寧老夫人解釋道:“祖母,是這樣的,那天大姐姐回門,跟母親提了下威遠侯府嫡女辦壽宴一事,二姐姐和三姐姐都說要繡幅繡屏給威遠侯府嫡女當賀禮,孫女兒也繡了一副呢,前幾天也不小心戳了兩根手指,抹了些母親送來的藥,很管用,我那兒還有些藥呢,待會兒就讓丫鬟給二姐姐送去,藥效很好。”
說到這裡,頓了下來,臉色有些猶豫,“二姐姐,既然你的那幅已經繡好了,而三姐姐的又差了許多,不若你回去勸勸三姐姐,讓她不用繡了,傷了手指不說,熬夜還傷眼睛,三姐姐有這份心意就好了,也別太累着自己。”
這次輪到寧雪蓮氣得吐血了,她沒想到以往心思簡單的寧雪玉會說出如此一番話來,不用想,背後肯定有人事先交代好了。本來還有些得意的寧雪蓮,現在臉色就有些僵硬了,不過沒等她細想,寧老夫人便開了口。
“玉兒真是長大懂事了,知道心疼姐姐,祖母便放心了。”寧老夫人憐愛的摸了摸寧雪玉的秀髮,感慨了一句,“沒想到玉兒小小年紀,繡活竟如此好。”
聽了寧老夫人的話,寧雪蓮心裡憋的火氣更盛,但繡屏一事被堂堂正正說了出來,令她縱使再有氣,卻也無處發泄,只得冷了一張臉,暗自死死的瞪着寧雪玉。心中忍不住暗岑,她戳傷了十根手指,而寧雪玉只戳傷了兩根手指,她說自己的繡屏前兩天才繡完,而寧雪玉傷手指是幾天前,眼下傷口都好了,這不是明擺着告訴別人,她的繡工比不上寧雪玉嗎!
寧雪蓮也不是吃素的,寧雪玉有幾斤幾兩她還能不知道,連她都戳傷了十根手指,寧雪玉怎麼可能才傷了兩根?而且連傷口都看不出來了,哼,除非她在說謊,根本就沒繡。再說了,戳傷手指?可能嗎?大夫人捨得讓她吃那個苦纔怪,寧雪蓮心思一轉,嘴角又翹了起來,“原來四妹妹也繡了呢,這事二姐姐還真不知道,不過三妹妹對這幅繡屏很在意呢,反正也沒差多少,我還是幫她繡好吧,不然三妹妹又該哭鼻子了。”
說到這裡,頓了頓,重新挽住寧老夫人的胳膊,一臉笑意的接着道:“祖母,您看這樣可好,等三妹妹的屏風繡好了,您給我們評評看,到底誰繡的最好。”
聽着寧雪蓮前面的話,寧雪玉臉上還掛着得意的笑容,可再聽到後面的話時,頓時就笑不出來了,臉色瞬間僵硬下來,天知道剛纔繡屏一事她只是隨口一說,離壽宴之日不足五天,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完成一幅繡屏?更何況這些日子以來,連根針都沒碰過,就更別提繡了,到時候拿什麼跟她比?
寧雪玉被寧雪蓮拿她的話堵的一噎,一口氣憋在心中,因着年齡小,機靈有餘,沉穩不夠,臉色忽白忽紅,跟調色盤似的。
瞅着寧雪蓮笑容甜美的臉,寧雪玉氣的恨不得上去給她撓花,只是礙於寧老夫人在跟前,只得將怒火憋在心裡。別看她平素囂張蠻橫的,但在寧老夫人面前卻是不敢耍橫。
寧雪玉人雖然不大,但心眼還是有的,她沒有繡屏風是事實,如果單純比贏的話,她倒是不怕,反正她年紀最小,贏不了也不丟人,她說心意到了就成,可是,東西總得有吧,寧雪玉只要一想到寧雪蓮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她心底壓制的怒火就蹭蹭的往外冒。
看着寧老夫人,寧雪玉暗暗祈禱,您千萬別答應啊,只是這麼點小事,加之又是好事,寧老夫人哪能不應啊,果然,聽了寧雪蓮的話,寧老夫人只略微沉吟了片刻,就一口應了,“好,就依二丫頭,到時候誰繡的好,有賞。”
寧老夫人斜躺在軟塌上,半眯着眸子假寐,空氣中飄來的薰香氣息繚繞,寂靜無聲,凌媽媽輕手輕腳的走進來,低了嗓音輕喚了一聲。
“老夫人。”
耳邊傳來聲音,寧老夫人睜開眼睛,眸色清明如鏡,不似之前眸中帶着暖意。
“都走了?”
“二丫頭和四丫頭又起爭執了?”雖是疑問話,但卻是肯定的語氣。
凌媽媽先是斟了一杯茶端到軟塌前的茶几上,隨後繞到寧老夫人背後,邊給她捏肩邊笑道:“老夫人心如明鏡。”
聞言,寧老夫人嘆息一聲,“這兩丫頭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對她們的脾性還是瞭解一些的,只是這手心手背都是肉,雖說蓮兒是庶女,玉兒是嫡女,但說到底她們倆都是我親孫女兒,實在不忍心虧待哪個。”
聽到寧老夫人的話,凌媽媽頓了頓,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直說,別磨磨唧唧的,你知道我最厭惡這個。”寧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斂了眉,淡淡道。
寧老夫人的話音剛落,凌媽媽便道:“老奴不敢僭越。”
聽了這話,寧老夫人笑笑,“你跟了我十幾年,肚子裡有什麼彎彎繞繞,你當能瞞的過我?”
凌媽媽抿脣微笑,手下不停替寧老夫人捏着肩膀,“老夫人心如明鏡,就老奴這點兒花花腸腸哪裡敢在老夫人面前裝深沉。”
寧老夫人笑着搖搖頭,“你一貫會哄人的,眼下這小嘴越發的甜了。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凌媽媽想了想,道:“老奴只是覺得,今日二姑娘與四姑娘針鋒相對,不外乎是您准許竹苑另設小廚房一事。”
寧老夫人聽了,沉默不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凌媽媽又道:“大夫人的梅苑本就設有小廚房,這次讓四姑娘前來,怕是因着您的決定心裡不舒坦,又聽聞三姨娘和二姑娘來求您,估摸着是想讓四姑娘來打岔的,三姨娘——”說到這兒,她面色有些猶豫,見老夫人面色無異,才接着道,“按理說,三姨娘身爲妾室,不得通傳是不允許來芳暉苑的,這些年來,您看在二姑娘的份上對她多加照顧,可她卻恃寵而驕,忘了應有的本分,以至於竟然唆使二姑娘來求您單獨另設小廚房。”
聽完這些,寧老夫人嗯了一聲。
凌媽媽抿脣,輕聲道:“老奴以爲,大夫人雖然有時剛愎自用了些,但卻威懾人心,三姨娘那樣的出身,終究小家子氣些,老奴看着二姑娘似乎有些不把四姑娘放在眼裡,這樣下去可不行,不管怎麼說,四姑娘畢竟是寧國侯府的嫡女,世家貴族最注重的便是嫡庶之別,萬不可讓二姑娘有超越四姑娘的心,老奴認爲,二姑娘還得讓大夫人多加管教,讓她們姐妹倆化干戈爲玉帛,以後纔好相輔相成。”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寧老夫人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再按摩了,懶洋洋的坐起來,端起茶盞,掀開蓋子,輕啜了一口潤潤嗓子,隨後將茶盞放回茶几上,身子往後一椅,靠在靠枕上,神色不乏嘆息。
“秦氏性子心胸狹窄,錙銖必較,最容不得這幾個庶女,當初二姨娘母女有侯爺護着,我倒是不擔心,就是怕她對二丫頭母女倆下手,故而這些年來才容許二丫頭母女倆在芳暉苑來去自如,四丫頭最小又是嫡女,平時囂張跋扈慣了,二丫頭認爲有我這個老婆子在背後撐腰,也養成了得理不饒人的性子,兩個丫頭都不是好相與的,平時在外面一對面十有八九得吵起來,指望她們倆以後相輔相成,不如祈禱三丫頭哪日能變得聰明機靈些來得有希望。”
“老夫人是不是多慮了,二姑娘和四姑娘畢竟是親姐妹,這姐妹之間哪來的深仇大恨。”聽了寧老夫人的話,凌媽媽思索了一會兒,小心的開口道。
聞言,寧老夫人眯着眼睛,搖搖頭,“她們倆是沒有深仇大恨,可架不住她們倆的娘在掙同一個男人的寵愛,自古官家無親情,更何況是咱們寧國侯府,她們姐妹幾個能齊心最好,怕就怕······”
“這——”凌媽媽看着寧老夫人慾言又止。
寧老夫人揮揮手打斷她,“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是我想太多,而是在大家族中,這種事情太司空常見了,你可別忘了,老侯爺的爵位是怎麼來的。”
聽到這話,凌媽媽心中一咯噔,她自然知道老侯爺的爵位來的不容易。當年老侯爺是嫡次子,按理說是不該繼承爵位的,不過當年發生了一些意外,侯府的爵位才落到了老侯爺身上,而那場意外的制使人便是老侯爺的兩位哥哥,一個是與老侯爺同父同母的親哥哥,一個是同父異母的庶哥哥。
這件事事關重大,是府裡的密辛,平日裡絕對不允許提及的。沒成想自個兒無心之語卻讓老夫人憶起了府裡的密辛,看着神色哀傷的老夫人,凌媽媽沉思了片刻,很聰明的轉移話題道。
“瞧老奴這記性,您要是不提,老奴真就忘了,老夫人您還不知道來吧,三姑娘的傻病好了。”凌媽媽樂呵呵的說道。
“當真?”寧老夫人猛地坐起,一雙渾濁的眼睛驚疑不定的看着凌媽媽。
“千真萬確,老奴豈敢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傻了幾年,怎會突然就好了?”寧老夫人疑惑的問道。不是她不希望寧雪沫好,畢竟是自己的孫女兒,只是一直癡傻的人突然好了,怎麼看這件事都透着蹊蹺,不得不防。
跟了寧老夫人那麼多年,凌媽媽自然知道她的擔心,不再賣關子,衝着她笑道:“老夫人,事情是這樣的,自從那天三姑娘落了水,醒來之後整個人就變了,算是因禍得福——”
——
話說寧雪玉,抱着看好戲的心前來,卻憋着一肚子的火氣離去,一路上都沒好臉色,到了梅苑更是大發了一通脾氣。
砰——砰——砰——
瓷器茶杯摔落在地的聲音夾雜着女孩兒尖銳的怒罵聲傳來。
“寧雪蓮,你這個小賤人,一個小小的庶女竟敢跟我這個堂堂的嫡女作對,反了你了,不就是仗着老太太對你一點的寵愛麼,竟然不把我放在眼裡,賤人生的就是下賤,啊——氣死我了——”
容嬤嬤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止她,而是面色沉凝,她知道,若是四姑娘不把心底的怒火發泄出來,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與其讓她在盛怒的情況下做錯事,不如讓她徹底發泄一下,反正關起門來,外人也不知道。
只不過如此一來,卻苦了站在一旁的紅翹紅雀兩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生怕脾氣不好的四姑娘,將心中的怨氣發泄到她們身上,非但如此,今日她們所見所聞也必須忘記,否則等待她們的將是滅頂之災。寧國侯府的嫡女對外必須是溫婉端莊賢惠淑德,若是有關四姑娘不好的消息傳出去,不管是不是她們說的,依着大夫人的性子都不會饒了她們。
這時候,去賬房對完賬的大夫人走了進來,見寧雪玉還在不停的摔東西,不停的怒罵,她眉心微蹙,幾步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住手,你這個樣子,像什麼話,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
斂眉沉思的容嬤嬤擡頭,見大夫人來了,與鬆了口氣的紅翹紅雀兩人一起,走過來行禮。
“夫人。”
大夫人看了眼一臉怒容的寧雪玉,隨之扭頭看向行禮的三人,淡淡的道:“容嬤嬤留下,你們倆出去,守着門口,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是。”沒有任何疑問,紅翹紅雀兩人便應聲出去了。
等兩人出去,大夫人這才冷着臉看着寧雪玉:“不是去看熱鬧了嘛,出什麼事了,讓你發這麼大的脾氣?”
聽到這話,腦海中頓時浮現出臨走時寧雪蓮挑釁的眼神,心裡還未熄滅的怒火又被點燃了起來,“還不是那個寧雪蓮,娘,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討厭。”
寧雪玉簡單明瞭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大夫人來了,她也不敢再亂髮脾氣,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轉,說完轉而便扯着大夫人的手,一個勁的來回搖晃,“娘,我不管,我不要繡屏風,打死我也不要繡。”
大夫人聽了亦是頭疼的慌,竹苑的事情還未解決,這會子一直聽話的庶女又鬧騰了起來,若是在她跟前倒是沒什麼,可是現在事情都捅到老夫人那兒了,她能有什麼辦法?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先是三丫頭本來呆呆傻傻的,落了一場水突然就變精明瞭,再有二丫頭,一直唯她是從,可自從被自己處罰了兩回之後,就叛逆了起來,想起這些事,大夫人只覺得心疼,肝疼,腦仁疼,哪哪都疼。
“娘,我不要繡啦!我纔不想把手戳成馬蜂窩。”見大夫人一直蹙着眉頭沒回答她,寧雪玉不由的抓着她的手,又搖晃了幾下。
回過神來的大夫人無奈,事情已成定局,只能苦了小女兒了,她心疼的道:“你大姐如今已經嫁到威遠侯府,算起來,威遠侯府的嫡女也不是外人,她過生日,你這個當妹妹的繡幅屏風當賀禮也應當,你好好繡,回頭你要什麼,娘都應你,可好?”
聽了大夫人的話,寧雪玉心中煩躁不已,卻又不敢像剛纔那樣直接摔瓷器茶盞,只紅了眼眶,可憐巴巴的瞧着大夫人,憋着嘴,委屈的道:“娘,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那白英姿的生日只有五天的時間了,你看大姐讓寧雪沫那個傻子繡的那幅那麼大,女兒就是沒日沒夜的繡,也完成不了啊!”心下更是恨多事的寧雪蓮。
寧雪玉說話的功夫,大夫人牽着她的手走到了主位上,坐下,隨後放開她的手,端起一旁茶几上的茶杯,掀開蓋子,緩緩的輕啜了一口,待寧雪玉的話說完,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用帕子擦拭了下嘴角的水漬,這纔看向寧雪玉,笑道:“這個娘知道,你放心,待會娘挑上幾個繡工好的繡娘隨你一起回荷薇苑,屏風讓她們幫着繡,你時不時的添上兩針就可以了。”
說到這裡,頓了頓,伸手撫摸了下寧雪玉的腦袋,眼神溫柔的看着她,接着道:“你是孃的寶貝,娘怎麼會忍心看你吃苦,你等着看,娘絕對不會讓你在老夫人面前丟臉的。”
聽到這話,寧雪玉面色先是一喜,隨之像是突然間又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一般,整個又暗淡了下來,鼓着腮幫子,癟着嘴,撒嬌道:“娘,那你也要爲女兒報仇,寧雪蓮那個賤人竟然瞧不起我這個嫡女。”
大夫人聽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娘心裡有數。”
母女倆說話,容嬤嬤站在一旁沒有插嘴,只是靜靜的聽着,當母女倆說話提到寧雪沫時,那雙渾濁的眼睛猛地一亮,算計的光芒一閃而逝。對啊,四姑娘可以用三姑娘的啊,活了大半輩子,她不得不承認三姑娘的繡活絕對好的沒話說,只是現在年齡有些小,繡出來的東西好是好,但總歸缺了點兒什麼,相信若再過個幾年,三姑娘的繡活絕對是京城一絕。
到那日,四姑娘完全可以拿三姑娘的屏風,待老夫人看過之後,再讓大姑娘帶走當賀禮,至於四姑娘送的賀禮到時另選一份即可,這樣一來,兩不耽擱。至於顧清宛,則被容嬤嬤拋到了九霄雲外,不過就算她想起來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待容嬤嬤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之後,得到了寧雪玉的大力贊同,不過這次大夫人卻有些猶豫不定,心中不安,總感覺會出事,可架不住寧雪玉的軟磨硬泡,沒辦法,只好妥協了。
顧清宛這幾天過的是悠閒自得,時間也安排的井井有條,每天差不得花一兩個時辰陪二姨娘聊聊天,實行實行胎教,然後順帶着跟二姨娘學學琴棋書畫,花大半個時辰在府裡的後花園轉悠,當然是在沒人的時候,順便順走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等到晚上夜深人靜時,則和綠蘿綠綺兩人制作藥丸和護膚膏,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倒也過的充實。
在這幾天裡,最讓顧清宛高興的是,原來二姨娘身邊的陳媽媽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繡活比她的還要好,她讓顧清宛每日去竹苑時,偷偷將繡屏帶着,顧清宛陪二姨娘聊天,跟她練琴的時候,陳媽媽就在一旁幫着繡,顧清宛這才知道,陳媽媽是二姨娘帶來寧國侯府的,寧雪沫的手藝是二姨娘手把手教的,自然跟陳媽媽師承一家,而她的手法在醒來的那天就發現與寧雪沫的一樣,狗血的巧合,故而幫她自然不在話下。
雖然,帶繡屏出來主僕三人每次都很小心,但還是被費媽媽發現了,不過見繡屏每日以她滿意的速度增長,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話說回來,費媽媽這幾日的日子也不好過,自從上次看到大夫人大發雷霆,費媽媽再也不找藉口三天兩頭的往梅苑跑了,生怕撞到大夫人槍上,而薔薇苑,顧清宛把綠蘿綠綺兩個都帶去了竹苑,就留她一個人在家,顯得發慌。
因爲此事,費媽媽像顧清宛提過一回,當時顧清宛蹙着眉頭看了眼空蕩蕩的院子,狀似有些爲難的道:“費媽媽不提,我還真沒想打,這院子裡的丫鬟確實少了點兒,要是費媽媽不怕麻煩的話,就去向大夫人要幾個過來,幫我調教調教。”
一句話堵的費媽媽啞口無言,顧清宛雖是庶女,但按照慣例,院裡也該有兩個大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兩個三等丫鬟並兩個粗實婆子,可費媽媽爲了多貪幾兩銀子向大夫人自告奮勇道,薔薇苑用不着那麼多人,有她和綠綺綠蘿三個就夠了,大夫人也怕人多口雜,有些事情不方便,便允了費媽媽,相當於現在費媽媽一個人拿了兩三個人的工錢,而且還不用做活,薔薇苑裡裡外外的活計全部推給了綠綺綠蘿兩人。
當初是她要一力承擔,如今哪還有膽子再向大夫人開口,除非她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但也不敢再向顧清宛開口了。只時不時的提一句,每次出門時,能不能留綠綺或者綠蘿在家陪她,開玩笑,綠蘿綠綺兩人是來伺候她的,她要帶去哪兒,都帶着還是留下,哪輪的着她做主,她可不是那個懦弱的寧雪沫。
再說了,薔薇苑的活,綠綺綠蘿兩人每日早早的起來就幹完了,費媽媽就是想尋錯處都找不到,每一回見費媽媽有氣沒地方發時,綠綺綠蘿兩個幹活就越加的賣力了。
每每想到綠綺綠蘿兩個跟費媽媽暗中較勁的時候,顧清宛就想笑,從來到寧國侯府,她的心情還從未像現在這樣愉悅,只是一笑,手下就描繪錯了一處,二姨娘在一旁看的直搖頭,每回她覺得自家女兒的畫工進步的時候,她就頻頻出,就好像專門跟她作對似的。
的確,顧清宛確實是故意的,琴棋書畫四藝在前世她便會,現在學習,只是不想看到二姨娘失望的樣子,之前的寧雪沫是一個除了繡活什麼都不會的小女孩兒,如今她也不能表現的太過,以免遭二姨娘的懷疑。
正當顧清宛神遊太虛之際,二姨娘走過來將宣紙抽走,看着上面似鳥非鳥,似雞非雞的動物,二姨娘不由得扶額,自家女兒繡的鴛鴦活靈活現的,不料搬到宣紙上卻成了四不像,臨摹了那麼多遍還是改不過來。
二姨娘又是一嘆,陳媽媽拿着繡屏上前,勸道:“姨娘可不能再嘆氣了,不然肚子裡的小主子該鬧脾氣了,”二姨娘快四個月的身孕已經有了胎動,平素只要二姨娘一唉聲嘆氣,胎動就厲害,“依老奴看,這學習琴棋書畫也是要靠天分的,三姑娘雖在畫藝上不出衆,但在琴藝上提高的就很快,剛開始的時候,三姑娘連樂譜都不認識,不過端端幾天的功夫,就能慢慢的彈奏一曲簡單的曲子了。”
顧清宛聽了老臉一紅,她可不是不認識,只不過那譜子上的字全是細細密密的繁體字不說,而且還是最老的那種,她只是一時間沒認出來而已。
聽到這話,二姨娘方纔稍稍安慰些,她沒有希望自家女兒如何如何厲害,只是希望她能有一技傍身,在名門閨秀聚會時,別被人看不起。
二姨娘笑着瞅了眼顧清宛,點點頭道:“在琴藝方面,她的天賦確實比我高多了,當年那首最簡單的曲子我可是整整學了小半個月才能熟練的彈奏,沫兒只用了幾天,便彈奏的如此熟練,你說的對,琴棋書畫因人而異,沫兒能在琴藝方面有所成就,我應該滿意了。”
陳媽媽將手中的繡屏放在繡簍子裡,起身把旁邊的琴拿起來放到石桌上擺好,命綠綺焚了香,聽了二姨娘的話,便笑道:“姨娘即都明白,那還嘆什麼氣,三姑娘還小,對琴藝又有天分,只要姨娘細心教導,用不了多少時日,三姑娘定能學好。”
聽到這話,三姨娘莞爾一笑,是她太心急了,別人家的姑娘都是打小開始學習這些東西,而沫兒情況特殊,拖到現在纔開始着手學習,她心裡擔憂,不免急了些。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纔到賞梅宴,照目前來看,到那時候,沫兒的琴藝完全可以拿的出手了,剛好肚子裡的孩子也出生了,她再去求求老夫人,或許這次賞梅宴能讓沫兒參加。過完這年,沫兒十二歲,是時候找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