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出場的自然是依依郡主,她從容的出來,優雅的坐在古琴前,旁邊便有丫鬟開始焚香,待丫鬟退到一邊,依依郡主擡手撥弄了兩根琴絃,道了句,“好琴!”隨之一曲《傾國》傾瀉而出,彈得宛轉悠揚,無論是從指法技巧還是樂律音準,全都無可挑剔。
坐在最後的顧清宛,聆聽着琴音暗岑道,沒想到郡主小小年紀,琴藝竟如此出衆,當真不可多得,像是贊同顧清宛的心思似的,這邊依依郡主的琴音還未落,便引來那邊貴婦們的同聲讚賞。
各家貴女們打小開始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爲的是什麼?就是爲了能得到貴夫人們的讚譽,將來好找婆家,如今見貴夫人們對依依郡主的琴藝讚不絕口,紛紛便如打了雞血似的興奮,一個個的雀雀欲試。若說方纔是以琴助興,可因爲這,就演成了無硝煙迷漫的戰場,一時間,你方唱罷我登場,以歌爲器,以舞爲兵,以琴爲戰,整個場面廝殺激烈,熱鬧非凡,倒比顧清宛前世裡參加的那些晚宴熱鬧多了。
不管別人怎麼樣,顧清宛就靜靜的坐在那兒,聆聽觀看,別人唱的好,彈得好,跳的好,她自是鼓掌慶賀,碰到好的,也不吝嗇的開口稱讚幾句,就好比靜柔郡主的舞蹈,跳的出神入化,加之她本人就非常漂亮,跳起舞來更是賞心悅目。
她想安安靜靜的看錶演,可有人卻偏偏不如她的意。瞅着淡然自若的顧清宛,已經表演過的鄭雲姿撕扯了下手中的帕子,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轉身嫋嫋婷婷的來到一羣貴夫人面前,福了福身子,朝威遠侯夫人道:“娘,今兒女兒新認識了一位妹妹,依依郡主對她是欣賞不已呢。”
“哦?是哪個?叫過來讓我們瞧瞧。”說話的不是威遠侯夫人,而是一位穿着華麗的婦人,只見她一襲紫色宮裝,圓澄的眸子散發着柔和的光芒,皮膚光滑白皙,千萬青絲用紫玉簪挽起,薄施粉黛,本已三十出頭的年紀,看上去卻似剛出嫁的少婦,她便是靜柔郡主的母親,當朝的長公主。
長公主問話也是有原因的,她素來與瑞親王妃交好,而瑞親王妃的身體一直不怎麼好,整日裡湯藥不斷,甚少出門,依依郡主雖說聰慧,但畢竟年齡小,性子不沉穩,所以瑞親王妃就拜託長公主在宴會上對依依郡主照拂一二。
“回稟長公主,雲姿妹妹說的姑娘便是臣女的庶妹,在家排行第三,名叫寧雪沫。”這時,站在威遠侯夫人旁邊的寧雪蘭走上前來,朝長公主福了福身子,恭敬有禮的道。
身爲威遠侯府的世子妃,不管怎樣,這種場面還是要出席的,之前在花園壓了費倩如一頭,寧雪蘭心裡正得意,眼下聽到鄭雲姿提到顧清宛,忙上前回道。笑話,這種在衆位貴夫人面前刷臉的機會,她豈會錯過。
“原來是寧國侯府的三姑娘啊,我還不曾見過呢。”一旁的中年婦人瞥了眼長公主,手扶着丹寇,笑道。
顧清宛正在看錶演呢,突然發現有好幾簇目光朝她射來,忙隨着望去,就看見站在人羣中的寧雪蘭在朝她招手,顧清宛眨巴眨巴眼睛,再三確定自己沒眼花,這才站起身,走過去。
寧雪蘭見顧清宛過來了,忙笑着拉了她的手,旁邊的建寧侯夫人見到了,眼睛裡就流露出鄙夷來,這邊寧雪蘭轉身剛想給幾位大佬介紹顧清宛時,就聽到站在建寧侯夫人身後的少女,衝着顧清宛直接開口問道:“怎麼也沒見你表演,你待會表演什麼?我們都等着看呢。”
顧清宛聞聲看去,先前寧雪玉說她一樣都不會的時候,這姑娘眼裡就有鄙夷,這會子都知道她什麼都不會了,竟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明知故問,不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是在有意爲難,不過,顧清宛是誰?她若是一點兒氣都沉不住,也不會在寧國侯府混那麼久。
朝那女子笑了笑道:“她們是在爲鄭姑娘賀禮,我早已恭賀過了,就不湊這熱鬧了。”
康心言聽了,撇了撇嘴,不屑的冷哼一聲,不是不想湊這個熱鬧吧,是壓根就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才藝吧,說的冠冕堂皇的,眼珠子一轉,瞥了下上位的長公主,朝身前的建寧侯夫人笑道:“孃親,你是不知道,這位妹妹可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的,剛剛依依郡主當着我們姐妹的面可是誇了她好一通,說是靜柔郡主也比不上呢。”
聽完這話,顧清宛當即翻了個白眼,喵咪的,這人簡直是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典範,斷章取義不說,還謊話連篇,顧清宛在心裡忍不住狠狠的罵了她一通,她招誰惹誰了,不就想好好的參加個宴會嘛,這些人怎就不能讓她安生一會兒呢,正在她腹議時,直感覺一道凌厲的目光朝她射來,耳邊就聽見一華麗宮裝婦人的說話聲,“是麼?那我倒要看看,她才藝如何了?”
聲音裡帶着寒意,顧清宛扭頭看過去時,就聽到寧雪蘭湊到她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原來她就是靜柔郡主的母親,長公主,怪不得語氣這麼衝,女兒被別人比下去了,她心裡能舒坦纔怪呢。
這一眼望去,顧清宛便被坐在長公主旁邊的一位婦人吸引住了目光,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的樣子,一身宮裝顯得貴氣莊重,只是神色有些泣哀,但並不影響她的美貌,顧清宛怔愣的看了半晌,因爲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長得這麼美的女人,九天嫦娥也不過如此啊!只是,怎麼看着有點兒眼熟啊,她確信沒見過這位婦人。
緩過神來,饒是厚臉皮的顧清宛,都不僅有些臉紅,太失禮了,好在沒有人注意,深深的吸了口氣,斂了心神,方纔朝剛剛那位說話刻薄的女子福了福身子,“康姑娘在說笑呢,依依郡主可沒說我在才藝方面有過人之處,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我就是從現在開始學,恐怕也得十幾年後的事情了。”
見這邊熱鬧,依依郡主和靜柔郡主兩人緩緩走過來,依依郡主更是上前摟住長公主的手臂,聽了顧清宛的話便笑道:“沫兒姐姐自謙了,以我看,要是沫兒姐姐肯用心學,依着沫兒姐姐的聰慧,哪裡需要十幾年,不過幾年的功夫就可以了。”
在場的貴夫人們聽到這話,只當依依郡主在安慰顧清宛,便沒當真,只笑了笑,但顯然鄭雲姿和先前那位說話刻薄的康心言不肯罷休,兩人相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一抹了然,之後康心言依舊面不改色,“妹妹難道當真不會麼?可是另外兩位寧姑娘都說妹妹會啊,不信你問問她們。”
說着,便走到貴女羣裡,將寧雪蓮和寧雪玉兩人叫了過來,寧雪蓮見了顧清宛直接笑道:“三妹妹就莫要謙虛了,前幾天我路過竹苑時,可是親耳聽到二姨娘和身邊的陳媽媽在誇三妹妹琴技如何如何好呢。”
這邊寧雪蓮的話音剛落,那邊寧雪玉就緊接着附和道:“是啊,三姐姐,昨兒去你那,還聽你跟丫鬟在討論琴藝呢。”
聽到這話,顧清宛忍不住狂翻白眼,差點沒氣吐血,真是一羣白眼狼,寧雪蓮說的倒也罷了,可寧雪玉話裡話外的意思可是赤裸裸的譏諷人呢,大家閨秀不與琴師討論琴藝,卻與一個丫頭討論,這不明擺着把她跟丫鬟論在一起嘛。
再說了,這兩人難道不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麼,她不就是出了一點點風頭麼,何況這也不是她想要的,不也是被逼無奈嘛,以爲她想管啊,可這腦殘的姐妹倆非得貶低她看她出醜纔好是不是?想到這裡,顧清宛肅着臉,神色淡淡的掃過她們,寧雪蓮和寧雪玉不服氣的反瞪回去,眉頭一揚,“既然這麼多人賞識你,你又何必自謙,需知自謙過頭就是自傲了,咱們寧國侯府可沒有傲慢無禮的姑娘,別磨蹭了,你就隨便彈首就是了,聽清楚了,一定彈首你最拿手的,莫要落了咱們寧國侯府的臉面。”
鄭雲姿和康心言聽了,均是一臉洋洋得意的看着顧清宛,旁邊的依依郡主則是睜大眼睛詫異的看着寧雪玉和寧雪蓮姐妹倆,她們剛剛不還說沫兒姐姐什麼都不會的嘛,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變了卦?肯定是康心言慫恿的,不然她哪來的自信非要沫兒姐姐表演?思及此,不由鼓着腮幫子,狠狠瞪了康心言一眼。
“三妹妹,大家都等着呢,要不你就彈一首吧。”受不住自家小姑的目光,寧雪蘭只好硬着頭皮朝顧清宛說道。顧清宛剛替她解了圍,她就落井下石,她知道這樣很不厚道,可是她要在威遠侯府生活一輩子的,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得罪鄭雲姿,俗話說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所以只好對不起她了。
見寧雪蘭,寧雪蓮和寧雪玉仨姐妹都不站在她這邊,顧清宛真是無力了,沒想到大夫人那麼精明的一個人,卻教出了三個傻蛋,活該氣死她。眼下已經騎虎難下,顧清宛只好上了,那邊就有現成的琴,顧清宛衝着房頂翻了個白眼後才走過去,依依郡主看着有些擔心,真想過去替她彈一首纔好,彈琴可是她最拿手的。
生氣歸生氣,顧清宛雖然不愛彈琴,但對古琴還是很喜愛的,移步坐在古琴面前,先前聽那羣貴女彈奏時,就知道這琴是把好琴,古色古香,音色也圓潤清凌,不由拿手指輕撫了下琴絃,大家都屛了氣息去,鄭雲姿和康心言等人更是等着看好戲,要知道寧雪蓮和寧雪玉兩人說的話都是瞎編亂造的,顧清宛根本就不會彈琴,這會子裝大尾巴狼,不被笑死纔怪。
像是驗證兩人心中所想似的,顧清宛雖撥弄了琴絃,卻見她半點音符都沒彈出,兩人眼底的嘲諷意味更濃,臉上越發的洋洋得意,不僅是她們,就連圍觀的貴女們都掩了嘴笑,不少先前在花園時自認爲被依依郡主誇讚顧清宛她會的她們通通不會而傷自尊的人眼裡均流露出一絲鄙夷來,果然瞧着就像是個不懂音律的,這會子不是在數琴絃吧?
顧清宛沒想到自己一時忍不住在心底讚了兩句古琴,就引來了一羣貴女們異樣的眼光投向她,不過她卻是無視衆人鄙夷嘲諷的目光,不慌不忙的指尖輕揚,紅脣微揚,錚錚的琴聲響起的同時,歡快的歌聲也伴着琴聲揚起。
“哎哎,起牀了,起牀了。”
“哎什麼哎,我是你大王,叫我大王。”
“啥呀?”
“大王,你傻呀!”
“大王!”
“嘿嘿,你個小妖精,這麼不聽話呀!快去巡山,我餓了!”
顧清宛先是用兩種不同的聲音說了這麼一小段,之後方纔放開歌喉歡快的唱道。
“太陽對我眨眼睛
鳥兒唱歌給我聽
我是一個努力幹活兒還不粘人的小妖精
別問我從哪裡來
別問我到哪裡去
我要摘下最美的花兒
獻給我的小公舉”
“哎呦,差點忘了——”
“大王讓我來巡山
我把人間轉一轉
打起我的鼓
敲起我的鑼
生活充滿節奏感
大王叫我來巡山
抓個和尚做晚餐
這山澗的水
無比的甜
不羨鴛鴦不羨仙……”
寧雪沫這具身子本就十一二歲,加之面黃肌瘦,穿越來的這段日子雖被養回了一些,但畢竟苦了那麼多年,瘦弱的身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養回來的。
不過人瘦小但眼睛亮,唱這首歌時又給人一種朝氣蓬勃的感覺,故而琴歌揚起時,就吸引了在場人的眼球,待琴聲歌聲落了,立即有人鼓起了掌,爲首的便是依依郡主,雖然她們覺得歌詞音律很奇怪,但怪歸怪卻並不妨礙她們對這首歌的喜愛,只見依依郡主兩眼放光的看着顧清宛,若不是礙於有那麼多人在場,這會子恐怕早就跑過去抱住顧清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