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屋子裡傳來噼裡啪啦的響聲,顧清宛最終沒進去,而是轉身去了竹苑,她又不是有受虐傾向,幹嘛去自找沒趣,還是去二姨娘那,實行實行胎教爲好。
練了會兒琴,與二姨娘聊了會兒天,便在院子的小花園裡侍弄花草,看着嫩嫩的剛抽芽的迎春花,顧清宛的嘴角忍不住溢出一絲笑來,來到寧國侯府這些日子,恐怕也就現在最清閒,只是回顧家村卻遙遙無期,想到這裡,又不由得蹙了下眉,一聲輕嘆不由自主的溢出口來。
靠近小花園的迴廊上,陳媽媽端了個托盤走進,聽見顧清宛那聲嘆息,忍不住輕皺了下眉頭,“好好地,姑娘嘆息做什麼,雖然入了春,天氣漸漸回暖,但外面風還是挺大的,姑娘身子骨弱,經不得,仔細着涼,還是進屋去吧。”
屋子裡的二姨娘聽見陳媽媽的說話聲,趕緊放下手中正縫製的兜兜,那邊丫鬟已經去開門了,顧清宛嘴角微笑的進去,因爲笑容可以阻撓二姨娘問她嘆息什麼,陳媽媽跟在後面進來,將托盤上擱着的一小蠱湯端在桌子上,笑道:“人蔘雞湯已經熬好了,姨娘快些用,涼了就不合胃口了。”
“這麼多我也喝不完,你去多拿個碗,給三姑娘盛些。”二姨娘挺着肚子由丫鬟扶着從軟榻上下來,走到桌邊坐下,後吩咐陳媽媽道。
“不用了,姨娘,人蔘雞湯是給弟弟妹妹補身子的,我這個當姐姐的可不能吃,倒是你啊,得多吃點兒,那樣肚子裡的弟弟妹妹才能健健康康的長大。”顧清宛聽了,忙擺手拒絕。
顧清宛的話剛說完,二姨娘還未來得及開口,一旁的陳媽媽就笑着說道:“姑娘就別推辭了,老奴瞧着姨娘一個人都快喝乏了,剛好有你陪着,她也能多用點,吶,老奴連碗和勺子都備好了,姑娘快些坐。”
“是啊,就當陪陪我了,來,坐到姨娘這兒來。”二姨娘笑着接了一句。
見推辭不掉,顧清宛只好順從的坐到二姨娘身旁,誰讓孕婦最大呢。那邊陳媽媽掀開蓋子,用勺子舀了多半碗放到顧清宛面前,之後將剩餘的端給二姨娘,自己則站在邊上看着。
瞧着顧清宛,心中不免感嘆了起來,姑娘現在的氣色比以前好了不少,再細心調養個一年半載的也就無礙了,只是姑娘這兩年正是議親的好時候,可不得大夫人待見,就這麼一直耽擱着……
思及此,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日子苦些倒不算什麼,這麼些年不也過來了,只是姑娘總不能就一直這麼下去不議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暗自雙手合十,默唸了句,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希望姨娘這胎能平平安安誕下一位少爺,那姨娘和姑娘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陳媽媽心裡想着,眼睛卻時時刻刻緊盯着桌子處,見二姨娘和顧清宛紛紛把碗擱下,忙上去收拾妥當,又交代了午膳時吃些什麼纔出去。自從竹苑單獨另設了小廚房,二姨娘的一應起居都是陳媽媽親力親爲,就怕有心之人對二姨娘不利。
端着托盤才邁出門,就跟疾步奔進來的春草撞上了,差一點就把手裡的東西給摔了,陳媽媽蹙緊眉頭,看着毛毛躁躁的春草,忍不住拔高了聲音,“春草,在屋子裡也這麼毛躁,規矩都去到肚子裡去了?這次是碰到的我,若是碰到了姨娘,仔細你的皮。”
春草連着搖頭,嘴裡說着恕罪的話,隨即噗通一聲跪在二姨娘的前面,急慌的說道:“姨娘不好了,有小丫鬟來報,大夫人要打死秋菊!”
陳媽媽聽了愣住,心底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把手裡的托盤放到旁邊的桌子上,轉身看向二姨娘道:“秋菊是去給姨娘領冬衣的,怎麼就惹到了大夫人了,老奴這就去瞧瞧。”
二姨娘聞言,衝着她點了點頭,她現在身子笨重,去了只會招大夫人嫉恨,反而不利,而陳媽媽做事老道,人也圓滑,她放心,就沒交代什麼,陳媽媽福了福身子就要出去,顧清宛蹙了下眉頭,瞥頭對二姨娘道:“姨娘,我也跟着去瞧瞧,說不定能幫點兒忙。”
二姨娘聽了,當即抓緊了顧清宛的手,一臉的不贊同,“不行,大夫人不待見你,若是藉此事找不痛快,姨娘也救不了你,你就老老實實的在這待着,那些事你就不要問了。”
知道二姨娘是擔心她受罰,顧清宛並不生氣,反手握住她的手,笑着道:“姨娘不用擔心,我知道分寸的,不會去主動惹大夫人不痛快,我就在一旁看着,再說了,有陳媽媽在旁邊呢,不會有事的。”
興許是以前寧雪沫受罰在二姨娘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這次說什麼都不讓她去,顧清宛好話歹話都說盡了,就只差沒發誓了,就這樣二姨娘都不放人,反倒是嗔怪顧清宛口沒遮攔,最後還是心急的陳媽媽在一旁說了句保證三姑娘完好無損的話,二姨娘才勉強同意。顧清宛離座時,二姨娘還不放心的在她耳邊絮絮叨叨了一陣子,概括一句話,就是讓她在一旁偷偷看着,不許得罪大夫人,不許衝動行事。
同陳媽媽一起出了房間,在院子裡幫忙幹活的綠蘿瞧見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寸步不離的跟着。關於竹苑的丫鬟婆子,顧清宛都知道,陳媽媽是二姨娘進府時帶來的,除此之外,身邊貼身伺候的大丫鬟就是春草和秋菊,春草是二姨娘進府後分配過來的,爲人老實,不愛攪舌根,身世也夠清白,所以頗得二姨娘看重,至於秋菊,則是上次寧老夫人派來的,爲人機靈,只是不知這次怎會得罪大夫人?
整個竹苑裡裡外外加在一起也就八個人,除去主子外,陳媽媽負責二姨娘的生活起居,春草時常跟着伺候,空閒時幫着做針線,秋菊剛來,二姨娘讓她負責四季衣裳,其餘兩個丫鬟和兩個婆子要乾的活比較雜,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伺候都是她們的活。
今兒是秋菊第二次去領衣服,第一次去的時候是兩天前,白跑了一趟被繡坊的人告知衣服還未做好,還得三四天才行。二姨娘不同往日,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換衣服也快,如今身上穿的衣服都有些緊身了,秋菊來竹苑時,被凌媽媽敲打了一番,無論如何一定得照顧好二姨娘肚子裡的孩子,而秋菊又是個死心眼的,所以對這件事情非常上心,巴巴的等着衣服做好的那天。
原本是件高興的事,秋菊一大早恨不得飛去纔好,被二姨娘說了一通,眼巴巴的左挨右挨等着早飯過去後纔去,以免顯得二姨娘仗勢欺人,只是沒想到新衣服沒領來,倒是傳來秋菊捱打的消息。
顧清宛眸底浮現出溫怒,就是綠蘿都忍不住了,鼓着腮幫子,撅了嘴,氣呼呼的道:“肯定是繡坊裡的人搗的鬼,上次給姑娘拿來的衣服就是這樣,分明是大姑娘穿剩下的,她們改都沒改,就給送了來,而且兩套衣服全是舊的,實在太過分了,如果不是老夫人替姑娘做主,這會子怕是也得咬了牙往肚子裡吞,別的院子都還好,就咱們竹苑和薔薇苑處處受排擠……”
綠蘿正說的起勁呢,旁邊陳媽媽一個瞪眼就飛了過來,綠蘿忙閉上了嘴巴,陳媽媽可不比她家姑娘心善,一想到陳媽媽調教人的手段,綠蘿便忍不住脊背發涼。
“姑娘別聽綠蘿亂攪舌根子,興許是因爲秋菊不小心冒犯了大夫人,所以才捱了板子。”陳媽媽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顧清宛,瞧見她臉上有怒氣,略微沉吟了下,勸道。
聽到這話,顧清宛深吸一口氣,面色如常,心裡卻暗岑,看來她的計劃得提前了,如果不盡快讓二姨娘入寧老夫人的眼,恐怕二姨娘以後的麻煩會源源不斷,而她若是離開了,也不安心。
一路上無話,三人腳步飛快的朝大夫人的院子走去,還沒進院門呢,就瞧見兩個丫鬟從院子裡出來,有說有笑的,瞧見顧清宛福了福身子,然後就當沒看到她似的繼續之前的談話,其中一個淡粉色衣裝的丫鬟眼中還露出一絲鄙夷,“當年大夫人大度才讓侯爺擡了她當姨娘,她倒好,不僅不知恩圖報,還敢搶大夫人的衣服,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另一個丫鬟輕笑道:“誰說不是呢,賤人就是矯情,除了會勾引別人的相公,仗勢欺人,還會做什麼?稍微有點自尊的人都不會自甘下賤給人當妾,殊不知有時妾室連個丫鬟都不如。”
之前的丫鬟藉口哼笑道:“妹妹這話就不對了,人家可比丫鬟高貴多了,可別忘了,人家肚子裡還懷着孩子,不是有句話叫母憑子貴麼,估摸着人家就做這夢呢。”
“呵,依我看就是白日做夢,十多年都沒生出兒子,這次想生,門都沒有……”
兩個丫鬟說着走遠了,陳媽媽和綠蘿氣的額角有青筋突出,顧清宛瞥了眼走遠的兩個丫鬟頭上的髮帶,一色的淡藍色,寧國侯府以髮帶區分等級,一等是天藍色,二等是淡藍色,三等是粉色,什麼等級的一眼就清楚了,顧清宛收回視線,耳邊就傳來綠蘿的說話聲,細細的聽,竟是‘她們說的話就是放屁,我不生氣,我不生氣’,顧清宛好笑的搖搖頭,剛想擡步往前走,就被綠蘿攔了路,“姑娘,奴婢不生氣,您也別生氣,依奴婢看,她們就是故意說來氣姑娘的,如果姑娘真生氣了,就着了她們的道了,所以姑娘千萬不能生氣。”
聽到這話,顧清宛挑了下眉頭,眸底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這丫頭哪隻眼睛看到她生氣了?她氣色分明很正常好伐?再說了,如果聽到一些閒言碎語就生氣,那她還不得被氣死。
伸手拍了拍綠蘿的肩膀,之後饒過她繼續往前走,邁步上臺階進院子,那邊就聽到有板子聲傳來,中間還夾雜着秋菊的叫疼聲,顧清宛三步並兩步的走進,看着眼前施行的人,沉了臉,一聲呵斥就脫口而出,“給我住手!”
打板子的是梅苑的兩個粗使婆子,顧清宛說話的時候,她們手裡的板子正高舉着,聽到門口處傳來這麼陰沉的聲音,兩個粗使婆子嚇得背脊一涼,滯住板子,扭頭望去,瞧見說話的是顧清宛,兩人鬆了口氣,同時眼底一絲鄙夷劃過,停住的板子又照樣落了下來,還特意的加重了幾分力道,手裡打着,嘴裡還不忘說道:“喲,奴婢們當是誰呢,原來是三姑娘啊,真是對不住了,這板子是夫人讓打的,除非夫人親自下令赦免,不然奴婢們是不敢自作主張的,三姑娘您是不知道,奴婢在府裡待了這麼些年,還是頭一次碰到敢頂撞主子的奴才,如果不是夫人看在二姨娘的面上,只賞了她二十板子讓她長長記性,換了旁人,只怕是要活活打死了去的。”
顧清宛瞧那板子要繼續落下去,邁步往前走,一張俏臉陰沉沉的,後頭的陳媽媽瞧着她不對勁,忙拽了她的手朝她搖頭。秋菊是老夫人派到竹苑的,沒有藏着掖着,相信大夫人不會不知道,而大夫人在明知道的情況下還下此毒手,肯定是在氣頭上,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三姑娘往槍口上撞。
見陳媽媽不撒手,顧清宛只好迅速的湊近她小聲說了句,“陳媽媽放心,我有分寸的。”
說完這些,挺直腰背,聲音突地拔高了幾分,冷哼道:“陳媽媽你且放手,我雖然年紀小,但事情還是知道的,秋菊是姨娘的丫鬟,眼下姨娘有孕在身,不能過度操勞,只能由我這個當女兒的代勞了,咱們不能由着她們繼續這麼打下去,回頭被人打死了,且不說冤不冤枉,姨娘這位真正的主子總得了解一番吧,姨娘來不了,就只能由我來問問事情的始末了。”
話說陳媽媽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三姑娘,以前的三姑娘總是溫溫吞吞的,遇事不是說冷靜,而是怎麼說呢,總是比別人慢一拍,憨憨傻傻的,說個話支支吾吾的能急死個人,不像現在這般,說的有條有理,讓人挑不出錯來,病了一場,姑娘果然長大了,想到這裡,不由的鬆了手,後又突然想到三姑娘告訴姨娘的那個秘密,或許三姑娘一直就是這樣的吧,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這邊顧清宛說完話,那邊打板子的粗使婆子就接着冷笑了一句,“三姑娘且放心就是,奴婢們打了這麼多年的板子,已經有經驗了,二十板子是打不死人的,最多也就在牀上躺半個多月,看這丫頭皮糙肉厚的,估摸着最多十來天就能活蹦亂跳了。”
聽到這話,顧清宛眸底一片冰涼,邁步走到說話的那個粗使婆子跟前,二話不說,右手一擡,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那個粗使婆子當場就懵了,實在沒料到顧清宛說打人就打人,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整個人還未反應過來,耳邊緊接着就傳來顧清宛凌厲的說話聲,“你算個什麼東西?我與陳媽媽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母親平日裡最注重的就是規矩二字,怎麼,你不知道嘛?母親替姨娘教訓下人那是理所當然的,從中就可以看出來母親管教院子裡的人是何其嚴格,而你卻把規矩拋卻腦後,若是回頭出了寧國侯府,你也這麼胡亂插話,沒得丟了寧國侯府的臉面,敗壞了母親的名聲,我身爲母親的女兒,母親又待我不薄,我自然要站出來維護母親的名聲,要不然豈不是沒良心,這次賞你一耳光是讓你長長記性,下次若是再犯,相信就不會是一耳光便能解決的事情了。”
圍觀的衆人都被顧清宛這話唬的一愣一愣的,就連陳媽媽聽了之後都不禁怔了怔,三姑娘這話說的,暗暗瞥頭朝大夫人屋子裡望去,大姑娘正邁腳出門,聽見顧清宛的話,眼底一抹寒光閃過,腳步繼續,走到院子裡,冷笑的看向顧清宛,輕哼一聲,“幾天不見三妹妹,口才倒是利落了不少啊,唔,膽子也大了,竟然敢插手母親院子裡的事了。”